明道:英雄的“穷途末路”

1997年,17岁的明道三点一线,家,学校,菜市场。

某一天,明道照常骑着摩托车去菜市场卖菜,中途碰到一群学生骑车游玩,明道羡慕他们,那是他从记事起便很少拥有的「个人时光」,于是他悄悄骑车到他们中间,仿佛自己是其中一员,得到片刻的快乐。

不久后,明道骑到岔路口,他不得不转弯了,因为菜市场在那里。于是明道离开队伍,回到自己的躲不掉的生活中。

很多年后,明道红了,爱机车,和戴立忍等人时常在路上骑车。有一天,他们遇到一群学生骑车联谊,于是几个年过青春的男人,卯着劲一样,骑车超过了那群年轻人,然后停下,幼稚地以胜利者的姿态看身后的少年人。

​而后戴立忍突然说:「他们有大把的时光呢,他们根本不急。」急的是他们几个青春已逝的男人。

这两段记忆,两片图景,仿佛回光返照,无一不映射到明道如今的尴尬境地中。在综艺节目中,他输给新演员,感叹风光不在,十个月没有接到戏,再也做不了男一号。

如同多年前在一众队伍中,不得不转头的自己。以及青春不在的自己。对明道来说,最惨的不是英雄见白头,而是英雄穷途末路。

菜市场

明道生于1980年,家境贫寒。他从不忌讳这个,数次讲起少年时期多年来的卖菜时光。

母亲在菜市场摆摊,明道帮忙,因此少有自己的自由时光。在盛产蛤蜊的季节,明道习惯坐在摊位后,一边卖蛤蜊,一边吃蛤蜊。收摊后,地上一片蛤蜊壳。很多年后,主持人李静开玩笑问明道:「你是卖一半吃一半吗?」,明道笑笑说:「自己只吃一点点」。

家境贫寒。

​1999年,19岁的明道为贴补家用参加模特比赛,因长相出众,阳光积极,被选中,时常为服装品牌走台,赚零用钱。彼时的台步又萌又蠢,男模定点时,还要掀起西装的下摆,向观众展示衣服里子的面料,对此明道记忆犹新。

明道自小理性,做模特后尤甚。走台前在后台,乱哄哄,模特们快速换装,根本没有换衣间,大多原地换装,明道起初害羞,而后快速习惯。

许多年后,他在片场换装,一边对台词一边换衣服,惹得现场小女生惊叫连连。许多人说明道故意如此,他笑笑表示,这是老习惯了。

理性的明道,在做模特这件事上,明白了,身体在某种程度上,也只是工具而已。一切都是假的,躯壳也好,衣架子也罢,所有外在的,都是工具,唯有内心的真实感受,是真的。

这是他20岁便懂得的道理。

做模特没多久,明道被电视台导演发掘,积极大胆,双商都好的人,总会被看到。于是他被邀主持一档外拍综艺《冒险王》,去许多国家,找当地最有趣的事。明道答应了。

少年无畏。

​节目需要拍一句ID,类似开场白,需要明道从高处跳到一块悬崖边的岩石上,以示冒险精神,明道拍了十几次才通过。

直到结束,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危险的事,多跳一步,就是悬崖,落下便尸骨无存。只是年少并无选择,那时他才懂,努力并不一定是非要得到什么,更多的是可以做主选择。

《冒险王》拍了两年,堪比荒野求生,明道什么苦都吃过了。结束后,回到台湾,终于苦尽甘来,初出茅庐的明道,得到了当年的金钟奖。至此,明道的坚持终于换来了更多话语权。

有更多选择,可以做更多舍,换来得。但明道依然没忘记他的菜市场,他仍然会在闲暇时帮妈妈卖鱼干,持续了很多年。

单均昊

选择权的其一体现为,明道加入了男子组合「183club」,开始唱歌。其二体现为,他从主持人,变成了男演员,与王心凌、立威廉出演电视剧《天国的嫁衣》,15年前,台湾产出的偶像剧辐射面极大,造星能力一级,明道也尝到了时代赋予的胜利果实。

次年,明道迎来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作品,《王子变青蛙》,出演霸道总裁单均昊,一直到今天,提起霸道总裁,许多80后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单均昊,也是明道。

​明道红了。也很忙,演戏,带团,「183club」中,最红的是他,彼时明道几乎没有个人时间,整个人沉浸在打拼的情绪中。

于是他在最巅峰的时间里,接连拍下了无数偶像剧《爱情魔法师》《星苹果乐园》,演了太多霸道总裁。忙碌,多重身份,两岸三地跑,其实是一种消耗。

事实上,大部分人只能做好一件事,多的部分,大概率是透支。男团对明道来说,就是一种透支。

04到08那几年,台湾乐坛的男团续航能力都很差,巅峰期最高5566才红了两三年,与SHE之类的女团比,可谓惨淡,更别说「183club」。

即便如此,直到08年,「183club」才解散,明道才得以从中脱离开来。

​这是被大环境抛弃的结果,除此之外,也是因为在07年,明道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痛楚。

07年,明道的妈妈出了车祸,再也不能在菜市场卖鱼干了。

那时明道对记者说:「这世界上什么东西都可以等,唯独孝顺不能。」他回到妈妈身边,花很多时间陪她,哪怕妈妈说话很慢,他心底里有时会不耐烦,偶尔会发脾气,但那是妈妈啊,他始终最爱她。

好像妈妈的这一次车祸,是个隐喻,昭示着什么东西变了。明道当时未必懂得,中国的娱乐市场是一个天平,此时已经彻彻底底地失衡了,代表台湾娱乐圈的那一边,再也无法沉着地坐拥一切。

转型

2008年左右,明道觉得:「自己停住了,要到北京去」,于是他去了北京,算是一次战略性转型,转移重心到内地。他知道,再这样下去,终将失去一切,他是明道,而不是霸道总裁代言人。

为此,他狠心推掉了当年台湾最热的戏《命中注定我爱你》。只不过明道的「狠」只维持了一半。

在内地的第一年,他还是在演偶像剧,只不过制作班底不是台湾团队而已。许多年后,他和记者聊天,说自己其实没那么敢尝试,大部分事,自己要有七八成的胜算,才会做。

如今看来,明道当下处境的原由,与其不够果敢大有关系。在北京那两年,他带着妈妈,像是重新开始。

开始触及古装剧,但又囿于长相特质,始终无法将观众带入情境,大家每每看到他,能想起的,永远是企业继承人,或是公司高管。

​拍电影,剧本不佳,几乎没有水花,明道的转型之路并不顺利。

时运不济,水土不服。彼时中国电影的主动权在少数人手里,大导演的好剧本往往求而不得,无论是第五代还是第六代导演,都有自己的圈层。

明道进不去。加上长相,台词,演技,明道局限在了自己过去引以为傲的一切中。

一直到今天。

品性

2013年,明道入伍,自愿加入了仪仗队,经过一年的训练,顺利退伍。在此之前,没有台湾艺人入伍会选择仪仗队,因为太辛苦。

明道后来回忆说:「一个动作,做一万遍,是会刻在灵魂里的。」

某年在内地,明道招了新助理,是个小男生,明道吃不惯当地的食物,问助理有没有馒头吃,助理说,只有超市的那种馒头,明道说好。助理十分讶异,反问,你竟然愿意吃超市里的馒头。明道也很讶异,馒头还有高下之分吗。

后来助理解释,在他过去的印象中,明道是那种会点一桌子菜,尝几口就走人的类型。

没想到明道如此「正常」。

2013年,明道和孙俪合作《辣妈正传》,拍摄地很冷,明道冻得不行,去超市买了一件50块的衣服,孙俪见到很震惊,从邓超那里拿了几件衣服给他穿。

2015年,明道拍摄《绑架者》,拍摄期间明道受伤,头撞了,嘭的一声,现场所有人吓坏了,明道安慰其他人,说没事,可以再来一条。

​2015年,明道参加《非常静距离》,现场设置了一些人给明道打分,从长相、性格、身材等多方面,期间有观众说他有男人味,不像当下许多鲜肉,便可爱。

对此明道并未沾沾自喜,反而表示自己很喜欢当下的小鲜肉们,因为看着青春洋溢,而且他认为,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审美,没有高下之分。

观众给他打分很高,他反复在强调:「我其实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他坦言自己并不热爱运动,之所以健身,也是因为或许可以凭借这个,得到一些试镜机会。

甚至回忆过去,直言每次拍戏若是入戏太久,会对女主产生感情。导演喊卡以后,若是女主和别人聊天,自己心里会不舒服。李静说:「没想到你这么坦诚」。

真实、淳朴、坦诚。

从小卖鱼干的明道。

吃饭的家伙

明道妈妈在出车祸后,再也没在菜市场出现了。

近十年后,有天明道回家,妈妈意外做了蛤蜊,是当年明道一边卖一边吃的蛤蜊。起初他不想吃,想着这么多年不做,想必妈妈手艺下降。只是没想到吃了一口,还是以前熟悉的味道。

那一刻明道脑子里闪现过一个形容,他形容妈妈能做的那么好,是因为,那个手艺,是她「吃饭的东西」。

如同,演戏是明道「吃饭的东西」。在尝试过开公司、培养新人等幕后工作后,明道意识到,唯有演戏,才是自己「吃饭的东西」。

参加前,明道无意此举,觉得有失面子。经纪公司老板质问他:「你觉得自己现在还有面子吗?」明道无言以对。

第一期节目播出,除去自带争议的郭敬明,明道热搜位最高。无数人惋惜感叹明道当下处境。

顺便回忆青春。

明道在节目中落泪,说:「自己有些看不起自己了」。

​英雄的穷途末路。

吃到了偶像剧的红利,艰难转型,摸爬滚打,好脾气,好性格,好说话,却依然没能维持住光辉。做明星做艺人,红是玄妙之事,胆识、个性、手段、资源、能力缺一不可。而明道身上根深蒂固的朴实与周全,却又与以上颇有不合。

时至今日,每个人都明白,人生中绝大部分事,非人力所能改变,生而为人的无奈,大抵如此。

让你看见高山流水,走断双腿也未必可及。

时间退回到明道出道那年,经纪人孙德荣说他原名「林朝章」不好,为其更名为「明道」,寓意「光明大道」。

20年过去了,或许明道早已懂得,世界上根本没有光明大道。

人生的道理如此简单,那就是永远好坏参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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