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季持续高温，游泳玩水成为很多青少年暑假的乐趣。但乐趣背后，青少年溺亡的悲剧却时有发生。根据媒体近期报道，今年6月17日，湖南岳阳一名6岁男孩在水库落水，10岁的哥哥在营救弟弟时也落水，最终兄弟两人均溺亡；7月23日，广东梅州市一对17岁和14岁的留守兄弟疑似因在水库游泳溺亡……
红星新闻此前报道（被忽视的防溺水课：给孩子交1700元学游泳却不懂水中自救，湖南已对“中小学生防溺水”立法）目前市面上游泳培训机构不少，但配置系统教授溺水自救课程的机构却难寻；另也有不少家长甚至游泳机构从业者，误认为游泳和自救是一回事。
▲8月10日，浙江金华，孩子们在充气泳池内学习防溺水知识及落水自救的方法 图据视觉中国
溺水自救课该去哪里学？课程谁来教？按照什么内容，何种标准教？红星新闻记者随机选择了全国不同地区的20余家机构咨询，只有1家机构有专门的防溺水培训。成都体育学院体育教育学院副院长吴小彬坦言： “尽管我们已经意识到防溺水自救培养的重要性，但因缺乏教学大纲，所以无论学校还是社会培训机构，在进行防溺水自救课程教学设计上，仍没有可参考的，标准细化的教学纲要。”
为何不开设单独的自救课？
行业人士：课时短、收费低不划算
为了解市面上游泳培训机构对青少年溺水自救课程的培训体系，今年8月下旬红星新闻记者以报名意向者身份先后咨询了四川、湖南、安徽等多地超20家机构。随机调查后记者发现，机构往往未开设或不单独开设溺水自救课。
四川某游泳培训机构工作人员解释称，这是因为溺水自救的前提必须会游泳，因此学溺水自救前必须先学游泳。但一位不愿具名的游泳培训行业从业者并不赞同。
该从业者透露，游泳培训机构不单独开设溺水自救课程，一部分原因在于其课时短、收费低不划算。记者在调查中也了解到，部分开设溺水自救课程的机构，在该课程设置上多为小班教学模式，课程单价在100元-350元，每节课时长约1小时。
“一节课收100多元，自救培训大概就学3、4个课时，相比泳姿学习十多个小时的收费水平，开自救培训课太不划算。”这名从业者说。如四川某游泳培训机构工作人员便向记者介绍称：“我们机构不单独报名溺水自救课，必须同时上蛙泳、仰泳、蝶泳等其中一种培训班。”报名价格也在3000元到5000元不等。
红星新闻记者也注意到，尽管少数机构明确表示未开设溺水自救课程，但了解到记者有报名意向后便改口称，实在要学可按私人定制课程进行，前期与私教沟通具体学习内容，每节课收费约500元左右。
但值得注意的是，即便将溺水培训课程嵌套在泳姿培训体系中，大部分机构的授课内容，课时安排、考核标准也千差万别。
如四川一家游泳培训机构工作人员称，仅有前期2、3节课教授溺水自救，所学内容仅有打水、仰漂、换气等；北京一家机构则表示，所教内容还涉及区分暗流、安全知识讲解、水中脚抽筋、水草缠足如何应对等知识；另一家武汉的游泳培训机构工作人员则介绍称：“更重要的是训练学员水中游泳的耐力，以及让落水者学会水面漂浮才能等待救援。”
至于学成后的考核办法，多家机构均提到，学得怎样主要看教练确定何种考核方式，并没有考核的具体参考标准。
▲吴小彬 受访者供图
“从概念上来说，会游泳不意味着不会溺水、也不等于学会了自救、更不等于具备救人的能力。”成都体育学院体育教育学院副院长吴小彬向红星新闻解释，会游泳只能说明掌握了某种泳姿，但这并不足以应付水中如浪潮、漩涡、暗流等危险突发情况。而如果只是会游泳却不掌握防溺水技能，一旦遇到突发情况同样会陷入危险。
在吴小彬看来，青少年学习防溺水技能的重点在于，首先应认识到溺水的严重性和潜在风险，了解溺水可能发生的场景和原因。尤其是发现有人溺水时，不可盲目下水施救；其次，应掌握一定游泳技能，学会水中漂浮、呼吸、踩水等以减少溺水风险。
在抽样调查的超20余家机构中，仅有1家位于广东的培训机构，单独开设了溺水自救课程。据这家广东游泳机构工作人员介绍，溺水自救课程999元3节课，包括原地踩水、抬头蛙泳、反蛙泳游至15米循环周期。“教练会根据教学内容进行考核，看看是否学会了。”
不过前来资讯报名溺水自救培训课的，大多是成年人而非儿童青少年。上述机构工作人员解释：大多数家长还没有让孩子来学习的意识。
防溺水自救培训课
至今仍缺乏教学大纲
“尽管我们逐渐意识到防溺水自救培养的重要性，但因缺乏教学大纲，所以无论学校还是社会培训机构，在进行防溺水自救课程教学设计上没有可参考的，标准细化的教学纲要体系。”吴小彬告诉红星新闻记者。
曾致力于研究防溺水教育的铜陵学院体育部讲师丁淑健也同样发现了这一问题。他在2023年发表的论文《我国儿童青少年溺水成因与预防策略》中同样提出：我国中小学教育阶段的预防溺水教育基本以宣传教育为主，手段单一、教育内容简单，缺乏技能学习与实践。深究原因，主要是我国尚未完善中小学生预防溺水教育课程体系，缺乏与之相关的指导性纲要和官方教材。
另据吴小彬解释，目前各地开展防溺水培训主要以教育部等5部门2022年联合下发的《关于做好预防中小学生溺水工作的通知》为教学指导。记者注意到，该文件涵盖隐患排查、宣传教育、督导考核等8个部分，但其中并不涉及具体的溺水自救培训教学大纲内容。因此，吴小彬也提出：“文件为青少年溺水自救勾勒了方向，但课程具体怎么设计，教学如何规范，学后怎么考核等细节仍缺乏完善的标准。”
而在吴小彬看来，出台防溺水体系教育纲要，细化教学大纲，在规范溺水自救培训上能起到规范作用：“通过规定课时、教学方法和评估标准，就能很大程度确保学生接受到全面、科学的防溺水知识和技能培训。”
同时吴小彬也呼吁，除了出台防溺水体系教育总纲要外，各地还应根据实际情况制定符合当地特色的防溺水教育方案，共同为孩子的安全保驾护航。
实践课纳入中小学必修目前还不现实
专家呼吁更多社会力量参与
随着对青少年防溺水工作重视程度的提高，各地近些年来通过宣传教育等方式，提醒家长暑期注意让孩子避免涉足危险水域。如教育部在今年5月向手机用户发送预防中小学生溺水公益短信；山东德州市教育局、辽宁省教育厅等则为家长和学校播放防溺水警示短片……但宣传教育只是第一步。
▲教育部发送的公益短信
还有地方积极开展各类免费短期培训，比如海南省教育厅2023年组织开展2个月暑期安全教育进校园宣讲活动，由专业人士组成“防溺水宣讲团”，向学生演示正确的跳水姿势、自救关键动作“大字漂”和水中呼吸技巧；杭州市今年5月也开展了防溺水公益培训，为8至15岁青少年提供4节免费溺水自救培训课。吴小彬指出，如果宣传提醒能和游泳课程相结合，青少年能在水里体验自救过程，知道水里的危险，那样效果才会更好。
呼吁将游泳及溺水自救纳入基础教育体系，曾被多次写入代表委员的提案建议中。如今年6月，山东菏泽市单县教育和体育局在回复名为《关于未成年人溺水防治的建议提案》的政协提案中也透露，下一步将强化技能培训，鼓励学校积极创造条件，开设游泳课，教授学生游泳的基本技能。
“中小学是否该设置溺水救生课程且纳入必修，这需要充分考虑教学资源、师资配置等相关问题。”吴小彬指出，尽管我们希望看到更多学校将游泳纳入体育课程，但迫于泳池建设、游泳馆运营等存在的资金、场地、环境限制，目前我国还无法实现所有中小学都开设溺水自救课程。
曾任第7届军人世界运动会游泳竞赛官的王孟苗，目前正经营着一家游泳培训机构。她也告诉红星新闻：“若建造一个室内游泳馆，且不论初期建设费用和校园场地限制，后期每年的室内恒温控制、水质保证等投入资金都在百万元以上，一所普通学校难以承担。”
而吴小彬认为，虽然目前无法实现全国游泳课纳入基础教育必修的一盘棋，但学校仍应肩负相应责任，更多社会力量也应当参与其中，在行业内建立健全溺水自救课程的标准。
“培训机构可以多开设合乎规范的溺水自救课程，一些泳池能在假期对青少年儿童免费或低价开放，专业人员能够走进校园进行溺水自救宣讲，让更多孩子有安全意识，掌握基本技能。”
红星新闻记者 杨雨奇 实习生 王诗娴
编辑 杨珒 责编 邓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