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臣是俄罗斯西南边陲的一个小自治共和国，面积2万平方公里，位于多国交界的复杂地区，车臣北边的俄罗斯是东正教文明，车臣南边全是伊斯兰文明，国际政治领域的大牛亨廷顿把车臣这种两个文明交接的地区叫做“文明断裂带”，文明断裂带的特点就是爱分裂爱打仗、大国喜欢在这里抢地盘，车臣属于典型中的典型。

在漫长的历史上，亚述帝国、波斯帝国、罗马帝国、阿拉伯帝国都曾抢夺过车臣，14世纪车臣被蒙古人占领，18世纪又被波斯帝国和奥斯曼帝国争抢，在那些残酷的过程中车臣人学到了伊斯兰教，更重要的是学会了抵抗，而且是作风彪悍地拼死抵抗，最近出现在俄乌战场上替普京打仗的车臣士兵，就因为这个很受观众的期待。

18世纪沙皇俄国占领车臣，车臣人和沙俄之间打了30年，直到10月革命沙皇结束苏联建立，车臣才算老老实实被俄国人驯服。30年代斯大林推出农业合作计划，按他的文件规定家里有牲畜的车臣人都属于“富农”，处理办法是没收牲畜枪毙主人，这让世世代代放牧为生的车臣人情何以堪，于是拼了老命反抗，苏联派人拼了老命打压，双方闹得不共戴天。

（车臣的地理位置）

这种玩命对抗一直闹到二战爆发，当德国人了解到这个情况后，就许诺帮它独立换取车臣帮德国打苏联。后来二战剧情反转苏联在1944年重新占了车臣，一生最恨背叛的斯大林把40万车臣人赛到闷罐火车里运到了哈萨克斯坦，一路上渴死饿死逃跑被打死的超过三分之一，车臣人跟苏联人的仇恨不共戴宇宙。

1953年斯大林去世赫鲁晓夫上台，他决定纠正前任的错误移民政策，允许车臣人返回老家，车臣人口干舌燥回到故土后惊喜地发现老家很热闹，俄罗斯人、乌克兰人、达吉斯坦人遍地都是，车臣人一百个不乐意，人回去了但是不干正经行当，打劫、贩毒、绑架、贩假钞各种不务正业，这个群体的上层人物想的是脱离苏联单干，主要是车臣有单干的资本：那里盛产石油和天然气。

车臣人单干的机会出现在1991年，那年的年底苏联解体，那年的年中苏联各加盟共和国先后单干或为单干做准备，车臣也顺应时代形势选了自己的总统杜达耶夫，比苏联解体早一个月宣布独立。杜达耶夫出生后就被父母抱上了闷罐车去哈萨克斯坦远游，所以他对那段漂泊在外的悲惨生活记忆深刻，长大后他加入苏联空军服役，苏联解体后以军官身份复原，他做总统就是为了推动车臣独立。

俄罗斯总统叶利钦当然不希望车臣离开，让车臣独立，其他州也跟着独立，那刚刚诞生的俄罗斯就危险了。可是诞生不久的俄罗斯尽量避免打仗比较好，所以叶利钦偷偷资助杜达耶夫的反对派，告诉他们灭掉杜达耶夫你们就是总统。后来杜达耶夫把反对派给灭了，顺便俘虏了好几十名俄罗斯士兵。既然瞒不住了干脆就动手吧，叶利钦下令1994年12月31日打响第一次车臣战争。

（第一次车臣战争）

战争即将开始的时候，全世界都认为那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就像今年2月24日之前大家也认为俄罗斯拿下乌克兰毫无悬念一样，当年的俄军沉迷在超级大国的幻想里，自信地认为这是一场速战速决的游戏，时任国防部长格拉乔夫当众夸下海口，说俄军几天就能拿下车臣首府格罗兹尼。然而事与愿违的让他怀疑人生，就像这次俄乌战争一样所有事先夸下海口的人后来都很尴尬。

到1996年4月21号这一天，战争已经打了快一年半，那天杜达耶夫粗心大意地在郊外用卫星电话跟人聊天，俄军侦测到这个信号后，迅速从战斗机上发射了一枚导弹把杜达耶夫送走了。可是战争最后并没有以俄军胜利为结果，1996年10月19日俄军和车臣武装签了停战协议，约定12月底俄军完全撤走，车臣独立问题5年后再说。

1997年1月份，杜达耶夫尸骨未寒但是车臣人又选总统，马斯哈多夫和巴萨耶夫争夺总统位置，最终马斯哈多夫胜出，他大方地让巴萨耶夫做了总理。这两名候选人曾经都是杜达耶夫手下的得力战将，第1次车臣战争期间战功赫赫双手沾了俄罗斯人的鲜血，并且两人都支持车臣独立，唯一的区别是马斯哈多夫温和而巴萨耶夫激进，如果把巴萨耶夫比作哈马斯，那么马斯哈多夫就是法塔赫，因为他会跑到莫斯科跟叶利钦就车臣独立问题进行谈判，而巴萨耶夫没有这个耐心，他认为战场上得不到的上谈判桌是浪费时间。

巴萨耶夫在路线问题上和马斯哈多夫分道扬镳，他辞去了总理职位，带着他的人马上了战场，他不仅想要车臣独立，还想把隔壁的达吉斯坦一起搞独立，两块地方并到一起建立个大号的伊斯兰宗教国家，这跟拉登、巴格达迪是一样的想法。第一次车臣战争虽然给了巴萨耶夫无限的信心，可是他的运气不太好，因为他决定二次革命的时候，俄罗斯总理换成了普京。

普京吸取第1次车臣战争的教训，没有把那些准备不足的俄罗斯军人派上前线打阵地战，而是大量利用空中优势和远程火炮对巴萨耶夫狂轰滥炸，炸得差不多了再派兵过去以逸待劳，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巴萨耶夫很快被赶出了达吉斯坦，巴萨耶夫恼羞成怒地认为战场上得不到的，可以在城市里得到，他选择了恐怖袭击。

（巴萨耶夫和支持者）

巴萨耶夫不喜欢小打小闹，他出手不是在人堆里丢个炸弹弄得鸡飞狗叫那一种，他喜欢在夜里大家鼾声如雷的时候把整栋居民楼夷为平地，1999年9月13日，莫斯科1栋8层居民楼被炸成一堆瓦砾；三天后1栋9层的居民楼又被炸成平地，一次带走一百多人。那些日子俄罗斯每个小区晚上都得有人巡逻其他人才敢睡觉，胆小的搬到乡下或投奔远房亲戚，有钱有关系的直接出国避难。

这个普京就不能忍了，他通宵开会做准备，于1999年9月30日正式发起第2次车臣战争。第2次比第1次打的好，但是打得也难，打到第3个月的时候俄罗斯才逼近车臣首府格罗兹尼，昔日繁华的城市早就被俄军炸成了断壁残垣，但是躲在废墟里的2000多名车臣武装负隅顽抗，巷战给俄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如果说第1次车臣战争像本次俄乌战争夺取基辅的战斗，那么第2次车臣战争中的格罗兹尼巷战就特别像持续了50多天的马里乌波尔钢铁厂战斗，马里乌波尔钢铁厂早被俄军炸成了一片废墟，但也是2000多人守在里面不肯撤退，给俄军造成了严重的伤亡和舆论压力。

狂轰滥炸了一个月，俄罗斯军队一条街一条街地清理，付出了巨大牺牲后终于在2月初攻下了车臣首府格罗兹尼，又花了4个月清缴残余武装分子，在2000年6月份成立了亲俄的车臣新政府，之后俄军继续守了半年觉得问题不大了这才从车臣撤离。战斗中巴萨耶夫因为踩到地雷失去了一条腿，但是安全地撤到了高加索山区躲藏，直到2006年才因为一次意外事故身亡。

经过两次战争，车臣终于老老实实变成了俄罗斯领土，二十年来再也没有出现过像之前那种拥兵自重闹分家的情况，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而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2001年之后，俄罗斯就反复遭受恐怖主义袭击，这种袭击前后持续了10年时间，前4年尤为激烈，俄罗斯人民活在恐惧里，俄罗斯政府为反恐操碎了心。

历届美国总统对普京都没有好感，通过制裁普京拉升人气是他们的常规操作，但是有一个人例外，那个人就是小布什，他对普京有很高的评价而且两人关系很铁。2001年美国发生了“9·11”恐怖袭击，普京第1个打电话到白宫问候，当小布什决定到阿富汗反恐的时候，普京允许美国飞机飞越俄罗斯领空，还托关系在中亚国家给美国找军事基地协助进入阿富汗。

（普京和小布什）

普京之所以对小布什那么好，就是因为当时俄罗斯也在遭受恐怖主义，更主要的原因是第2次车臣战争和之后的恐怖主义袭击中，武装分子里有一部分人既有塔利班成员也有基地组织成员，车臣武装分子不但得到过他们的金钱资助还接受了他们培训，他们击落俄罗斯飞机的防空导弹也来自阿富汗。

车臣民众有一种古老的“血亲复仇”传统，如果亲人被人杀害，那么凶手那边必须主动有人偿命，否则被害者亲人会去不择手段地复仇。两次车臣战争中，大量车臣男性死于俄军之手，他们的遗孀们为了给老公复仇，组团走上了恐怖主义的不归路，由于这些妇女穿着黑袍，贴身缠着炸弹，当时人送外号“黑寡妇”，黑寡妇被巴萨耶夫大量招募使用。

一开始她们在车臣公共场所引爆炸弹，比如车臣政府办公楼、体育场馆，这种袭击造成的死亡人数从十多人到上百人不等。第二次车臣战争结束后车臣的第2位总统叫卡德罗夫，也就是现在小卡德罗夫的父亲，每次老卡德罗夫外出参加活动，比如集体祷告或者庆典活动，现场多少都会发生点冲着他去的响声，老卡德罗夫好几次死里逃生，直到2004年的最后一次。

2004年5月9日，格罗兹尼市中心举行二战胜利59周年纪念大会，老卡德罗夫刚刚在主席台落座，台上就发出一声巨响，包括老卡德罗夫在内的几个重要人员当场死亡，事后查明炸弹放在主席台下的混凝土地板里面，金属探测仪和警犬都没能发现。老卡德罗夫去世后第二年，接替他的车臣总统遭遇车祸受伤，总统的位置就轮到了小卡德罗夫。

这些恐怖袭击也从车臣蔓延到了俄罗斯。2003年7月5号，在莫斯科一年一度的“雨季”摇滚音乐节上，两名黑寡妇在人群里引爆炸弹炸死17人炸伤了40多人；2003年在距离克里姆林宫1千米的地方发生了一次爆炸，那是一次被提前发现所以被迫引爆的袭击，除了袭击者本人还炸死了一名警察；2004年2月6日，莫斯科地铁发生恐怖袭击，炸死40人受伤100多人；最严重的一次是莫斯科轴承厂文化宫人质危机。

（莫斯科轴承厂文化宫人质事件）

2002年10月23号晚上，上千名观众在轴承厂文化宫观看一场音乐剧，演到一半的时候50多名黑寡妇现身舞台，她们身上绑满了炸弹，封锁了文化宫的所有出口，迅速在文化宫内部安置了足以将文化宫夷为平地的炸弹，然后要求俄罗斯军队一周内撤出车臣，并释放所有被俘的车臣武装分子，否则所有人同归于尽，假如俄罗斯警方要强攻的话，他们每死一个人，就杀死10名人质作为补偿。

在48小时的谈判和努力下，恐怖分子仅仅释放了一些老年人和年纪很小的儿童，当谈判人员询问能不能将岁数大一点的儿童也释放的时候，武装分子说在车臣战争中俄军不放过年满12岁以上的人，所以我们也不放过你们的人。谈判人员请求给孩子们带一些食物进去，武装分子说俄军在车臣战争中没让我们的孩子吃东西，所以你们的孩子也可以不吃不喝。

普京没有和恐怖分子妥协，他们在文化宫地下挖了地道，将某种神秘的麻醉气体注入到文化宫内，所有人吸入这种气体后会瘫软直至失去意识，这时候俄特种兵强攻文化宫，击毙了恐怖分子后解救人质，战斗中二十多名人质也被击毙，更大的伤亡因为那种神秘气体造成，由于神秘气体究竟是什么至今都严格保密，所以人质被送到医院后医护人员也不知所措，造成额外130人死亡。

从谈判人员和恐怖分子的对答中可以看到，她们这是来复仇的。第1次车臣战争中，西方记者大量进入战场报道，于是关于俄罗斯军队屠杀平民、强奸妇女的行为被大肆曝光，有些屠杀甚至用斧头砍刀等原始工具残忍地进行，这些报道让叶利钦非常被动和尴尬，因此在第2次车臣战争中除了俄罗斯指定的记者外其他人一概不让进入战场，普京的舆论压力少了很多。

（第二次车臣战争中的格罗兹尼）

俄军在战场上施暴似乎是个传统，二战期间在波兰、德国甚至在我国东北，苏联红军都留下了非常糟糕的口碑，他们的不体面行为在两次车臣战争中依然存在，在最近俄乌战争中依然因此被指控。俄乌战争结束以后，俄罗斯政府要抚恤亡者家属，要补齐损失的物资装备，补上战争造成的财政漏洞，修复战争破裂的各国关系，还有一个最让他们头疼和烦恼的问题：预防恐怖主义。

车臣的恐怖主义持续了10年，也就是说直到2010年俄罗斯依然遭受着来自车臣的恐怖袭击，只是没有战争刚结束的前4年那么频繁剧烈。战争一定会带来仇恨，仇恨会导致复仇，俄乌战争也不例外。恐怖袭击的危害除了袭击本身的伤害，它的不确定性给民众带来的信心丧失是更大的危害，这会影响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政府为了提前甄别和反恐，需要投入大量的金钱和人力，把原本用于民众福利和经济发展的资金投入到反恐的无底洞里，这是看不见的长期损失。

本次俄乌战争中，相当数量流落在外的车臣人自愿加入乌克兰政府军对抗俄军，算是比恐怖主义体面的复仇方式。俄乌战争终究会以某种方式结束，但是战争结束后，顿巴斯地区的亲俄武装、亲俄政府以及俄罗斯驻军需要谨慎恐怖主义的危害，而俄罗斯本土也要为这种恐怖主义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这场战争如何结束本身是个难题，战争结束后如何解决复仇恐怖主义更是个难题。

音频：两次车臣战争一胜一负，战后的难题最让俄罗斯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