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绍箴|明代奴儿干都司女真诸卫研究概述与探索

明代奴儿干都司女真诸卫定位的研究与考订,是个困难的问题。在中外学者共同努力下,已取得可喜的成就。特别是近数年来,国内学者吸收中外前人成果,先后出版一些专著和文章,有力地推进了这一课题的深入研究。但目前尚有许多卫分难于定位;已经定位的卫分,亦存在一些问题。本文拟就已经定位的卫分略加概述,并对部分卫分加以粗浅地探索。

一、对已经定位卫分的概述

明代奴儿干都司女真卫、所研究是中外学者共同研究的课题。日本学者和田清等先生在这方面已经作出贡献,有些研究成果已为中国学人所借鉴。现就中国学人研究友吸收他人成果所定的卫分,稍加概述。

中国学人研究奴儿干都司女真卫、所定位问题,始于乾隆四十三年(1777),是年八月十九日,内阁奉上谕辑《满洲源流考》(以下简称《源流考》)一书,集中地反映了这一成果。此后,王钟翰教授于1956年发表在《中国民族问题研究集刊》第五辑中的《明代女真人的分布》一文(现搜集在《清史新考》)中,以下简称《新考本》),又取得一些新的成果。第三,是于1988年岀版的《中国历史地图集》释文汇编(以下简称《释文本》)。第四是杨旸等先生于1982年发表的《明代奴儿干都司及其卫所研究》(以下简称《都司本》)一书。第五是1982年由谭其骧先生依据《释文本》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以下简称《图集本》)。此外还有1981年由张博泉教授等主编的《东北历代疆域史》、1986年李健才先生撰写的《明代东北》等著作,都在这一课题研究方面作出了相当的贡献。

明代奴儿干都司下属卫数记载不一,各位学者根据各自研究的范围、成果,所列数目亦不尽相同。钦定四库全书史部的《明会典》记载“尼鲁罕都司,卫三百二十八”。李东阳等撰修的《大明会典》记载:“奴儿干都司,卫三百八十四”。《源流考》记云:“奴儿干都司凡卫三百七十有六。《新考本》列卫368。《释文本》列有定位卫数117。《都司本》列有定位卫数188等等。

对于明代奴儿干都司卫、所定位的研究.各书都有相当的贡献,如果详加辨析便可看出我国史学界在这一课题的研究方面,历尽艰辛。现以《源流考》的376卫为基数,统计、辨析如下:

《源流考》是一部关于明代奴儿干都司有关卫、所问题研究为部分内容的开创著作,尽管书的编纂者抱有诸卫、所“与明边界相去绝远”等偏见,但在具体卫所的考察中,又承认黑龙江南北诸地广泛分布着明代女真卫、所,“尚实有其名”,特别是此书以总裁、总纂校官、纂修官、收掌官等计35人中,近46%的人是满官,在辨别卫名“不能成语”或“改对字面方面”运用本民族语58言的有利条件,为奴儿干都司卫、所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指岀了卫治方位或具体名称,为后世研究者提供定位或基本定位的有70多个卫。如:古愤河、兀也吾、斡滩河、屯河、塔鲁木、福山、亦罕河、纳怜河、麦兰河、马英山、土鲁亭山、鄂古河、甫门河、亦里察、劄剌河、阮里河、察剌秃山、克默而河、者帖列、友帖、好屯河、乞勒尼、阿伦河、禾屯吉、甫儿河、使坊河、亦麻河、法因河、古木山、喜申、兀列、卜鲁兀、塔亭、可木河、卜忽秃河、斡朵伦、鳴可河、五屯河、老哈河、失儿兀赤、渚冬河、兀思哈里、札真、亦东河、亦迷河、阿真同真、益实左、忽鲁木、亦力克、巴忽鲁、罕麻、亦里察河、只卜得、脱伦兀、撒剌、剌山、勿儿秃、出万山、者屯、亦鲁河、没伦河、哈剌察、木河、弗河(福河)、塔哈、阿乞、塞克、所力、额克、勒伏河、盖干、者哈、革出等卫,约占总数的20%。

近数十年来,我国学人参照中外已有成果,将这一课题的研究大大地推进了一步。《新考本》中《明代女真人的分布》一文,是继往开来的论著。作者在《源流考》的基础上,又开创了明代女真卫、所定位的先河。由于当时研究条件限制,困难重重,但仍有二十余卫为后继研究者证明定位准确。这些卫是建州、兀者、奴儿干、屯河、安河、速平江、亦马剌山、脱伦、扎童、木鲁罕山、考郎兀、呕罕河、葛林河、扎肥河、忽石门、忽儿河、弗思木、斡朵伦、兀剌忽、哈儿分、忽鲁爱、扎真、亦东河、亦迷河等卫,占总数的6%。

《释文本》对于明代女真卫、所的研究,是个开拓幅度较大的著作,定位卫数空前,在吸收如上成果的基础上,又新定出80余卫(总数117卫)。从而为《图集本》奴儿干都司卫、所绘制奠定了基础。除《源流考》直接定卫的卫分外,新定的卫分是:兀者左、兀者右、兀者后、撒力、毛怜、塔山、塔鲁木、苏温河、阿苏江、吉河、双城、卜彦、亦儿古里、脱木河、福山、肥河、密陈、罕答河、木鲁罕山、斡兰河、喜乐温、哈兰城、兀的河、木兰河、甫里河、野木河、纳剌吉河、阿剌山、古鲁浑山、亦速里河、卜鲁丹河、秃都河、莫温、弗朵秃河、薛列河、纳木河、哥吉河、克默而河、撒叉河、木忽剌河、童宽山、木兴河、益实、剌鲁、牙鲁、友帖、乞塔河、忽石门、扎岭、木吉里、木束河、伏里其、阿伦河、古里河、甫儿河、使妨河、法因河、喜申、兀列河、卜鲁兀、督罕河、只儿蛮、古鲁、囊哈儿、哈儿蛮、塔亭、可木河、弗思木、五屯河、玄城、兀剌忽、哈儿分、失儿兀赤、渚冬河、札真、吉滩河、亦马忽山、益实左、塔山左、成讨温、塔儿河等卫,占总数的21.8%。

《都司本》与《图集本》几乎同时发表。众所周知,《图集本》中奴儿干诸卫定位多本于《释文本》,但也有部分卫分是《图集本》超出《释文本》单独定的位。这些卫分是:虎儿文卫、失里绵卫、嘉河卫、卜剌罕卫、鄂古河卫、阿真卫、失里卫、古木山河卫、巴忽鲁卫、哈剌察卫、木河卫等。《都司本》单独定位的有可怜河、爱河、古愤河、亦罕河、阿真同真、勿儿秃、亦鲁河、弗鲁讷、所力、勒伏河、盖干等卫。《图集本》与《都司本》定位相同的卫分有:土鲁亭山、木阳河、依木河、亦文山、阿资河等卫。其中《都司本》贵在资料丰富。

在对奴儿干卫、所的研究方法方面,各家大体都遵循资料考证、地名协音或将考证与协音相结合的办法。以《释文本》为例,查其百余卫中,有85%以上的卫分,都利用了“音相近”或“一音之转”等办法,并加以资料考证。有些卫分直接用地名协音办法定位。

综观如上的辨析,不难了解,如上的成果是中外学者几代人共同努力的成就。不管每个人贡献大小,都对本课题的研究花费了宝贵的心血,奠定了本课题深入研究的坚实基础。

二、定位卫分中存在的问题

对于奴儿干都司女真卫的定位问题,笔者发现诸书中已经定位的部分卫尚有值得商榷的余地,为了推进本课题的研究,在此提出一些粗浅的看法。

1. 阿速江卫 对于此卫的定位有两种意见。《释文本》定于“今黑龙江省牡丹江下游宁安县一带《都司本》认为“阿速江卫是置于古州一带”,即“今牡丹江市宁安县境”。另一种意见是设于乌苏里江流域。《图集本》取前一说,定卫治于古州(今宁安县南)。从各书对阿速江卫人活动的历史考查看,《释文本》、《都司本》都是求实的,但此卫何以叫阿速江这个根本定名,皆无所涉。“古州”、“古州地面”,在中外文献中有时漫指,指地望或方向。阿速江究竟在哪里,皆无确指。根据两书的考证,笔者认为在古州近地必有发音相似的河流。查《内府地图宁古塔图》和《清乾隆内府舆图》八排东二,在牡丹江右岸支流五河岭河左岸源头有个支流“阿集格苏赫深必拉”。按女真语意“阿集格”是“小”之意,“苏赫深”是“开垦”之意。全称是个合成语,读起来“阿”、“苏”作为词首之字重读,汉人听了便成了“阿苏",译作“阿速气“必拉”是“河”之意。因是牡丹江支流,土人读“江”为“乌拉”,江的支流有时也读作“必拉”,即“河”,没有严格界限。“阿集格苏赫深必拉”,合译为“开垦的小河”。又《释文本》指出“阿速江或为乌苏里江支流穆稜河,或为牡丹江的一支”流,其位置必“南与毛怜、建州等卫接连”。“阿集格苏赫深必拉”恰好与穆稜河源相对,偏北,又是牡丹江的一个支流。地处毛怜、建州之北。由此可以断定阿速江卫设在牡丹江右岸支流五河岭河左岸支流阿集格苏赫深必拉流域。

2. 木塔里山卫 《释文本》指其卫治在“今吉林省西部科右前旗北公主陵附近明代古城”。理由是“在科右前旗乌兰浩特城北20公理的公主陵附近田内,于1957年3月发现铜印”,柄左“礼部造,永乐四年十月X日”。《图集本》取此说。亦定位于此。笔者认为此卫的定位很值得商榷。理由有五:第一,卫印在哪里发现便定其卫在哪里.不足为据。众所周知,塔山左卫之印在吉林省洗南地方出土,而其卫治并不在此。第二,査乌兰浩特北40里之地,并无同名的山。第三,査《明实录》,兀良答三卫于永乐二年、兰年曾先后设卫、入贡,木塔里山卫却没有一次同时入朝过。第四,乌兰浩特地区是明时朵颜卫南部,泰宁卫北部,属两卫腹地。正统十一年(1446)十一月,兀良哈三卫被瓦刺部“劫掠人畜”,而同时木塔里山卫指挥同知把卜沙却照常入朝,并升作指挥使。十二年四月,朵颜卫指挥乃儿不花等为瓦剌所抢,“欲率众移居白山”;八月,提督辽东军务右都御史王翱奏称:泰宁、福余、朵颜三卫达子言,为也先所逼挈家来广宁等处地方驻劄”。在此三卫大动乱之时,木塔里山卫竟毫无反映。从正统十一年(1446)至成化六年(1470),其首领把卜沙竟安然地先后四次入贡、升职,由指挥使升为都指挥使,从未提及瓦剌部对其卫的威胁。第五、查木塔里山卫入贡时,同时到京的诸卫有哥吉河、玄城、木鲁罕山、兀鲁罕山、朵儿必河、忽石门、友帖、童宽山、塔麻速、毛怜等卫,全是宁古塔以东及东北的卫分。综上理由,笔者认为木塔里山卫不太可能在吉林省乌兰浩特之北40里公主陵一带。

《源流考》载:“穆克图哩山卫旧讹木塔里永乐四年(1406)置,山在“宁古塔东,与乌苏哩江相近”。査《清乾隆内府舆图》七排东二和《康熙皇舆全图乌苏里江图》,在乌苏里江上游右岸支流库尔布新必拉与噶尔玛必拉(噶拉玛河)两河源之间,有“穆克图里阿林(母克图里山)。笔者依据如上的考査,认定木塔里山卫应该在此。至于其印何以西去如此之远,从目前的资料难于断定。或者瓦剌东掠,或者卫人西去,待有新资料方可论断。

3. 朵儿必河卫 《都司本》对此卫的位置作了详细考证,认定朵儿必河是“兴滚河支流噶勒必河(克尔必河)。根据有二:一是永乐五年(1407)正月丁丑,朵儿必河、恨骨河等处女直野人头目官夫答兰、张秃等八十人来朝,置朵儿必河卫”,以'朵儿必河与恨古河联在一起,此两条河必相去不远"为由,从而在亨滚河支流寻找音相同或相近的支流。从宏观上看并没有错,但寻找的同河异写名称分别是噶勒必河、克尔必河、额必勒河、宜密勒河、宜密连河,而其首字“噶”、“额"、“克"、“宜”四字的发音皆属舌根音、额音;从微观角度看,与“朵”字(舌尖音)相去甚远。由此令人生疑,朵儿必河卫不大可能在此河流域。査《康熙皇舆全图黑龙江口图》,在黑龙江下游左侧格林河中游左岸支流有“多索米河”。《吉林通志》载;“格林河源岀格楞窝集,在奇穆尼河源北三百里有二源:……南源东北流百余里至此合焉,又东北百里许,受西南来一水,又东受西北来一水,又东北屈东飯有多索密河自西北来入之(河出西北奇里山合三水东南流三百里注格楞河)。“多”、“朵”二字发声部位相同,音极相似。满语“多"与“朵”译汉语时通用,如《源流考》“多林山卫旧讹朵林”;又《明英宗实录》卷172,“每西朵林山卫”所在地,在《清乾隆内府舆图》六排东二中标作“多林必拉”等。从京师角度看亦不失与享滚河“相去不远”之意。由此笔者认为朵儿必河卫应该设卫于“多索米河”、“多索密河”,不是“哈勒必河”、“克尔必河”或“额必勒河”。即朵儿必河卫设在黑龙江下游左岸支流格林河左岸支流多索米河流域。

4. 阿者迷河卫 《都司本》将此卫定位于“今呼兰河支流额依集密河流域”。《图集本》亦定位于此。从《都司本》行文的着眼点,亦是用地名协音办法确定的,即“阿者迷”为“额伊集密”。详析之“者迷”与“集密”音近。但“阿”与“额伊”虽则发声部位相似,但却不同。“阿”仅有一个音节,“额伊”是两个音节,后者全音相拼不发“阿”音。如果黑龙江地区再无相似发声的河流,此种考证可以勉强定位。但査《明实录》,阿者迷河卫从永乐六年(1408)至天顺二年(1458)的半个世纪中,先后入京至少八次。有时报名“阿者迷河卫",有时报名“阿吉迷河卫如正统元年(1436)有:“命阿吉迷河卫指挥佥事纳哈岀子答赤袭职”。二年有纳木河卫、帖列山卫、哈河卫、阿吉迷河卫、阿伦卫、阿真河卫、亦里察卫、斡兰河卫同时入贡色查《吉林通志》:“阿吉密河源岀哈发山东麓与理春东北黑山背卡伦连界,其东北距蒙古街俄镇,北距颜杵河俄镇皆二百里,合四水南流入海。海口东南有大多壁岛在焉”。在其东又有“额集密河”。查《康熙皇舆全图乌苏里江图》阿吉密河为“哈集米必拉气这就有三个音相近的河流摆在我们面前,即呼兰河支流额依集密河,原苏联东海滨地区的阿吉密河(哈集米必拉、哈即米河)及阿吉密河以东的额集密河(厄即米河)。对比“阿者迷河"的全部发声部位及历史资料,无疑地阿者迷河卫应是阿吉密河卫,设在颜杵河东北流入日本海的阿吉密河流域,而不是呼兰河支流额依集密河流域。

5. 钦真河卫 《源流考》载:“奇集河卫旧讹钦真”。《东北历代疆域史》、《都司本》都沿此说。从大的方位说没有错。但如说“钦真”音同于“奇集”却难以苟同。“奇”与“钦”二字发声部

位比较相似,而“集”与•'真”二字发声部位虽同,但声音却相差甚远。我们写“招集人”一词,总不能写成“招真人气因此笔者认为“钦真河”说成“奇集河”是《源流考》的错误,为后来学人所沿袭。

査《吉林通志》有“奇音河亦自海岸大山西北流数十里入混同江(黑龙江下游),又东北阿里奇河自东南来注之”再査《大清一统舆图》。在阿克齐河(阿里奇河)上游有“奇音河”自东南向西北流入黑龙江。“奇音河”与“奇集湖”比较“奇音”更接近“钦真”,又《明实录》记载甚明,钦真“河”卫,并非是钦真“湖”卫,此是《源流考》移花接木之错。所以“奇音河"应该是“钦真河”的异译。再査《清乾隆内府舆图》六排东二所标注的“奇音河"为“青音河”。“青音”与“钦真”无论在发声部位还是在音韵方面都几乎相同。由此可以断定,钦真河卫当设在黑龙江下游右岸支流青音河流域,而不是奇集湖畔。

6. 法因河卫 《源流考》载:“费雅河卫旧讹法因”,并指出:“费雅河在宁古塔东北百余里”。《释文本》、《图集本》皆从此说。《释文本》定法因河卫在牡丹江支流费雅河(乌赫林河)流域,基本没错。但按《释文本》、《都司本》“甫儿河卫”于五虎林河(乌赫林河)流域,今又定作法因河卫,显系不合实情。査《康熙皇舆全图·盛京全图》和《内府地图·宁古塔图》,费雅河又作非牙河,是五河岭河(每赫必拉、五虎林河、乌赫林河)上游右岸支流,不等于乌赫林河。因此,法因河卫正确的定位应当是牡丹江支流乌赫林河上游右岸支流费雅河(非牙河)流域。

7. 噶可河卫 《源流考》载:“噶哈卫旧讹可河”,并指岀“噶河必喇吉林城北巴延鄂佛罗站南,又有噶哈城”。《都司本》载称“《吉林通志》、《盛京通志》皆以吉林城北巴颜鄂佛罗站南面的嘎哈山为可河卫所在地。兹取其说”。实则是从《源流考》意见。但《源流考》有一点比较明确:“噶哈卫旧讹可河”,“哈"是“河”之讹。卫治必在某河流域,并非治在“鄂佛罗”或城中。因此,欲求其地,当寻找其河流所在。

査《清乾隆内府舆图》八排东一,在今吉林市城北第二松花江右侧支流有“喀喀必拉”。《康熙皇舆全图·盛京全图》在喀哈河北有喀哈村。“嘎可”、“可河”、“喀哈”皆为同音异译或异写。因此,可河卫(噶可河卫)当设在第二松花江右侧支流喀哈河流域。

8. 失儿兀赤卫 此卫《释文本》是根据《源流考》所示定位,即“实尔固辰卫旧讹失儿兀赤”,其“实尔固辰噶山在宁古塔东乌苏里江旁”。据此,《释文本》定位为“今乌苏里江右侧华夫列夫斯克以南、伊曼河以北的原实尔固辰屯”。査《清乾隆内府舆图》七排东二,在乌苏里江左侧下游偏上有“锡尔古臣噶珊”。《康熙皇舆全图·乌苏里江图》作“西勒古陈噶山”。《大清一统舆图》同《清乾隆内府舆图》,均在乌苏里江左岸,不知何故,两书都混淆江左江右。根据如上资料失儿兀赤卫在今饶河县治之北,比金(必兴)河口对岸的乌苏里江左岸,而不是右岸。

9. 扎真卫 《释文本》将扎真卫定位于“今黑龙江下游右岸阿纽衣河流域”;《新考本》定位于黑龙江省佛山县附近札伊河流域;《都司本》原则上同意《新考本》;《图集本》按《释文本》意见绘制定位。

考査《释文本》之所以将扎真卫定位于阿纽依河流域,根据两点:其一是《女真译语二编》载:“海西劄真卫野人头目宁加谨奏,奴婢原是小王的子孙,弘治十七年(1504),因黑龙江野人犯边,镇守官说是奴婢,每连年不容来进贡”。据此,《释文本》认定,既“因黑龙江野犯边”受牵连,则扎真卫必非近边女真,而是与“黑龙江野人”杂处难分,其位置“当求于黑龙江中、下游”。笔者认为这种分析与推理难于服人。宁加作为海西劄真卫头目,在奏文中明指“因黑龙江野人犯边”,就已经表明自己并非是“黑龙江野人”。换言之,他是站在自己所处的地区,指出那是“黑龙江野人”干的事。因此硬要到黑龙江中、下游求其卫治,未免太强人所难了。镇守官之所以分不清他与“黑龙江野人”到底是谁犯边,是因为宁加也是海西女真,并接近“黑龙江野人”,距辽东都司边界较远,交通不便,信息难通,被误解,受牵连。由此看来,扎真卫的位置与《释文本》的分析相反,应到黑龙江中、下游以外去探求。其二,《释文本》认为“扎真”与“敦敦”、“暖暖”皆为“一音之转”。笔者认为“敦敦”与“扎真"本不存在“一音之转”问题,扎真”与“暖暖”更没关系。只是“扎真”的“真"字与“敦”字韵母相同。但“扎”音与“敦”音绝难混同,无法变成“一音之转”。至于札伊之说,也难成立。一则札依河据《黑龙江志稿》载:“札伊河(一作折温,又作嘉荫河、查依河……),县(乌云县)东南230里,源出哲温山,……注于黑龙江”与敦敦河一样,是黑龙江流域的支流,同属“黑龙江野人”所居之地,不可能是扎真卫地。二则《图集本》将嘉河卫已定于嘉荫河(札伊河)流域。扎真河卫与嘉河卫在同一河流域的可能性极小。据《源流考》载:“扎津卫旧讹扎真”,又“扎津河在宁古塔城西南一百十里入镜泊”。《吉林通志》载:镜泊湖之南曰“南湖头,有札津河自南来入。札津河亦曰札珠。”査《清乾隆内府舆图》八排东二,镜泊湖南有“査朱必拉”。此河流域地处海西,是黑龙江女真南进的水上通道之一。距辽东都司较远。南进的北方女真人都有可能与之混淆。同时,“扎真”与“扎津”只是同音异译。由此不难断定扎真卫设于今宁安县西南的扎津河流域。

10. 忽鲁木卫 此卫为正统以后设。《都司本》断定卫治“设在邻近乌苏里江西岸比拉雅河流域的和尔迈山一带”。按照这句话的意思理解,有两个问题值得研究,一是卫治在乌苏里江之西;二是和尔迈山必在比拉雅河沿岸某地。《都司本》引《盛京通志》云:“吉林城东北一千九百里”有和尔迈山。查《吉林通志》“和尔迈(蒙古语衣襟也)山,三姓界,距吉林城东北一千九百里”。又“和尔迈卫,……旧讹忽鲁木,又作瑚尔穆”,在三姓“东北有瑚尔穆山”。那么这1900里的和尔迈山究竟在哪里?从引文中可知“和尔迈”是“瑚尔穆”的异译。再査《吉林通志》:“瑚尔穆河……,经密瞻山、瑚尔穆山之间西北入乌苏里江”。从瑚尔穆河所流方向不难断定,山在乌苏里江右(东)岸。再査《清乾隆内府舆图》七排东一,在乌苏里江上游右侧支流有“胡尔穆必拉”,发源于“胡尔穆阿林”。《康熙皇舆全图乌苏里江图》作“枯勒母河”,源出“枯勒母山气那么“胡尔穆阿林”是不是吉林城东北1900里的和尔迈山?査《吉林通志》,维绕胡尔穆阿林最近的东部穆克图里阿林,距吉林城东北2100里;北部最近的图必阿林距吉林城2000里;西部最近的伊噜阿林距吉林城1600里。同时,这四座山作为一组山排在喜鲁阿林之后,而和尔迈(瑚尔穆)山正处在各山之间,恰好是1900里之数。因此,忽鲁木卫当设在乌苏里江上游右岸瑚尔穆(和尔迈)阿林一带。至于比拉雅河流域的和尔迈山,想必是《吉林通志》与《源流考》皆称和尔迈山“与伊尔琨鳴珊相近”,而比拉雅河也与伊尔琨嘎珊相近,因而推论而成。实际乌苏里江左岸并无和尔迈山。

11. 劄剌河卫 《图集本》将此卫定位于今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西北部塔拉站(宁古塔台站西200里)左侧一小河。査《清乾隆内府舆图》八排东二,有塔拉必拉,南流入阿兰河,又南流入朱克登必拉。《图集本》定位不错。但标在图上是“讹劄剌卫”,其,'讹”字显然是《图集本》将《源流考》所载“塔拉河卫旧讹劄剌”之句的“讹”字误作卫名第一字之故。

三、对部分奴儿干女真卫定位的探索

在三百余奴儿干女真卫的研究定位中,尚有部分卫治无定论,有些卫在明代多次入贡,对祖国边区建设和增强中华民族凝聚力作出过可贵的贡献,弄清其位置具有重要历史意义。

1. 朵林山卫 《源流考》载:“多林山卫旧讹朵林”,永乐四年(1406)置。又“多林窝集在宁古塔境内”。査《明实录》,此卫是明代女真卫、所中重要卫分之一,自永乐四年至嘉靖十九年(1540)的138年中,据粗计先后进京约27次。卫官最高职位是嘉靖年间的“都督佥事额真哥”。嘉靖十九年额真哥进贡时,一起入贡的卫分有益实、考郎兀、忽鲁爱、秃都河、渚冬河、可怜河、哈儿分、真河、依木河、苏温、者帖列、忽石门、斡兰河等,皆为东部及东北部女真人,而朵林山卫作为地区代表被写作“海西朵林山等卫”。由此可知,朵林山卫是海西女真偏于东北的卫分。路途较远,平均五年入朝一次,但正统十年(1445)、十一年、十二年却连年进贡,表明其地位重要,交通方便。查《清乾隆内府舆图》六排东二,在黑龙江下游左岸有“多林必拉”,在其河源有都林窝集。都、多、朵为同音异写。所以朵林山卫当设在黑龙江下游左岸支流多林河上游地区。

2. 哈里河卫 《源流考》载:“哈鲁河卫旧讹哈里,……永乐四年置”,又“哈鲁河在齐齐哈尔城东,入屯河”。《盛京通志》载:哈里河在齐齐哈尔“城东一千四百五十里,源出兴安岭,东入屯河”。查《康熙皇舆全图黑龙江中游图》,屯河(今汤旺河)支流有查里河。《清乾隆内府舆图》七排东一作扎里河,流入吞河。再査《黑龙江志稿汤原县图》,在汤旺河有鸭绿河。鸭绿河支流为扎里河。其哈、査、扎皆同音异写。“鲁”与“里”为一音之转。所以哈里河卫当设在今汤旺河上游鸭绿河支流(编者注:松花江)扎里河流域。

3. 随满河卫 永乐五年(1407)二月,“女直野人头目巴思答木、咬纳等五十一人来朝,置阿阳(剌)山、随满河、撒秃河、忽兰山、古鲁浑山五卫,命巴思答木、咬纳等为指挥佥事、镇抚千百户”。此后,随满河卫自永乐五年至正德八年(1513)的107年中,先后入朝四次。可见,它不是近边卫分。正统八年(1443)明廷“敕谕随满河等十三卫指挥歹扎答、塔鲁木等四十五卫指挥别里哥等”;正德八年(1513),《明实录》又载:“海西兀失等卫、弗朵秃河等卫、木里吉等卫、随满河等卫、劄真等卫、石门等卫。如上的事实可以看岀:随满河卫不常入朝;正统八年入朝的女真以随满河为代表的13卫,与塔鲁木卫为代表的45卫,作为两组女真卫,显然一组是代表近边的45卫,一组是代表较远边区的13卫。其中别里哥即肥河卫的别里格;正德八年入京的6组卫分,除兀失、木里吉代表黑龙江上、中游卫分外,其余三组都是黑龙江下游卫分。由此可见,随满河卫求之于黑龙江下游比较合理。查《康熙皇舆全图黑龙江口图》,在黑龙江下游右岸有“葵马噶珊”。“葵玛"与“随满"是同音异写,故此卫当设在黑龙江下游右岸支流葵马河流域。

4. 喜剌兀卫 永乐五年(1407)十二月,“喜剌乌之地野人的升哥等来朝,置喜剌乌卫。命的升哥等为指挥千百户”。十四年(1416)三月又载:“南海边地女直野人散成哈等来朝,命散成哈为指挥佥事,保学路等为千户等官,隶喜剌乌卫”。由此可以看到,散成哈作为“南海边地女直野人”,不单独设卫,而隶喜剌兀卫,必与喜剌兀卫同地或居地相近,只是部落不同而已。査《清乾隆内府舆图》八排东二,有“希鲁必拉”和“锡拉必拉”两河与“喜剌兀"音极相近。“喜”、“锡”、“希”三字的音难辨;“鲁”、“剌兀”、“拉”三音中,“鲁”更近“剌兀”。査《康熙皇舆全图乌苏里江图》,希鲁必拉,又作“西洛河”。"洛”、“鲁”、“剌兀”实是同音异写。看图可知,希鲁必拉(西洛河)南流注入日本海。想必散成哈地处海边,近希鲁必拉口岸一带。因此,喜剌兀卫治当设在前苏联东海滨省波谢特湾以东,乌苏里江源之南流入日本海的希鲁河流域。

5. 希滩河卫 永乐六年〈1408)二月,“女直野人头目贾令哈、火秃等百六十五人来朝,置弗朵秃河、斡兰河、薛列河、希滩河、克默尔河、真河、兀里奚山、撒叉河、阿者迷河、木忽剌河、钦真河、同宽山一十二卫”,多属边远地区卫分。天顺五年(1461)十月,与希滩河卫同时入贡的有弗思木、呕罕河、弗题三卫。希滩卫与三卫关系密切。《源流考》载:“喜塔尔河卫旧讹希滩”。并指出喜塔尔河在宁古塔境内。査《盛京通志》“七客滩河,城(宁古塔)东北九十里”;《吉林通志》作,'齐克腾”河。再查《清乾隆内府舆图》八排东二,在宁古塔城东北牡丹江右岸支流有“奇克屯必拉”。《康熙皇舆全图盛京全图》作“其克屯河气“希”是“七客”、“齐克”、“奇克”、“其克”的异译;“喜”是“希”的异写。“塔尔”是“滩”的儿化。因此,希滩河卫当设在今宁安县治东北牡丹江右岸支流七客滩河流域。

6. 兀里溪山卫 是卫与弗朵秃河、希滩河等计十二卫同时设立。《源流考》载:“乌尔坚山卫旧讹兀里溪”,并指岀“乌尔坚山在吉林城西南五百余里”。査《清乾隆内府舆图》八排东一,佟佳江左岸支流有乌尔涧必拉。距离、方位正同,其河源想必是《源流考》所指。但査有关资料,卫治不应在这里,理由有五:第一、永乐六年同时设的十一卫都是宁古塔城东北,远及黑龙江下游各卫;第二、自永乐六年至嘉靖四年(1525)的118年中,入贡十余次,在永乐六年、八年、十年;正统七年、九年、十二年等最密集的入贡时间也是三年一次。如果卫治近在辽东都司边墙的佟佳江流域,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第三、在宣德六年、嘉靖三年进贡时,明文记有“海西兀里奚山卫”,佟佳江流域向来未属海西女真;第四,除永乐六年同时设的卫分外,其余十次同时入贡的有哥吉河、亦文山、呕罕河、童宽山、撒剌儿、卜鲁兀、木兰、古里河、阿真、兀者右等卫,其卫治与这些卫相近。第五、考《吉林通志》,乌勒间山“距吉林城东北九百五十里”。查《清乾隆内府舆图》七排东二,乌尔坚阿林在“窝肯河下游右岸及其支流发尔图浑必拉之北。位于三姓东北。因此,兀里溪山卫治当设在依兰县治东北窝肯河下游及其支流发尔图浑河之北乌尔坚山一带。

7. 兀鲁罕河卫 永乐六年(1408)三月,暖暖河等处女直野人头目普速等百二十人来朝,置兀鲁罕河、答罕山、木兴河、益实、者帖列山、乞忽、剌鲁、牙鲁、友帖九卫”。《源流考》载:“呼尔哈河卫旧讹兀鲁罕”。但呼尔哈河(即今牡丹江)流域,已设有忽儿海卫及沿江支流诸卫。再设同音卫的可能性极小。考查兀鲁罕卫自永乐六年至弘治六年(1493)的86年中,先后十二次入京,同行各卫与其关系中无特殊性可寻,卫治实难确定。但在同时入朝卫分中,除建州、毛怜卫外,其余25卫都是宁古塔东北直至黑龙江下游卫分。因此,兀鲁罕卫亦当在这个范围求索比较合理。

査《黑龙江志稿》有黑龙江“右纳扎伊河(即嘉荫河)、乌里哈河,左有下朱春河”;又“乌里哈河即乌力噶河,县(萝北)北三十里,东北流,折东流八十里注于黑龙江”。査《黑龙江志稿佛山县图》,乌里哈河又作,“乌拉嘎河,在佛山县治东,流入黑龙江”。“乌里哈”与“兀鲁罕”,在满澎中音同,汉语为同音异写,又近黑龙江中游,当是兀鲁罕卫治之处。故兀鲁罕卫设在黑龙江省佛山县(今嘉荫县)治东乌里哈河流域。

8. 答罕山卫 答罕山是永乐六年(1408)三月,暧暧河等处女直野人头目普速等百二十人来朝时所置的九卫之一牝《源流考》载:“达罕山卫旧讹塔罕”。“答”、“达”、“塔”是同音异写”。“罕”字是“哈斯"拼写的合音。因此,答罕山卫当设在黑龙江省通河县达斯哈山一带。

9. 乞忽卫此卫 是永乐六年(1408)三月,暖暖河等处女直野人头目等百二十人来朝时所置的九卫之一。正统元年(1436)三月,入贡时载作“海西乞忽等卫女直指挥阿剌等”,同时入贡的写作“哈儿分等卫女直”、“兀者等卫女直”,三组女真分列,说明乞忽卫与兀者、哈儿分相对而言是异地之卫。但査'《明实录》,此卫于永乐六年、八年,宣德四年(1429),正统元年、七年先后五次入朝情况表明,卫治相距辽东都司较远。《源流考》载:“恰库卫旧讹乞忽”,并指其地在吉林城南650余里的恰库河。査《清乾隆内府舆图》八排东一,吉林城南650余里的恰库河,是指第二松花江上源左岸支流雅库河。考之史实,此地不属于海西女真,是建州卫活动地区。根据乞忽卫入贡次数分析,其卫治应在更远的地区。查《康熙皇舆全图乌苏里江图》,在乌苏里江中游右岸支海有乞发库河(河口对岸是阿乞唱山)。《清乾隆内府舆图》七排东二作“齐法库必拉”,“乞发”、“齐法”是“恰”的快读合音。“乞”、“恰”是一音之转。故乞发库是乞忽的异读。“发库"是“忽”音的快读所致。由此可知,乞忽卫当设在原苏联东海滨省乌苏里江中游右岸乞发库河流域。

10. 兀思哈里卫 永乐三年(1405)十月,“考郎兀卫指挥同知恼纳等来朝,置忽鲁爱、渚冬河、札真、兀思哈里四卫"。考前三卫都距宁古塔不远。兀思哈里卫亦当在其近地。又正德六年(1521),与兀思哈里卫同时入贡的海西塔山前卫,也当距之较近。《源流考》载:“祜实哈哩卫旧讹兀思哈里”,祜实哈哩河“在宁古塔城东北二十五里”。査《清乾隆内府舆图》八排东二,在今宁安县治东北有“胡西喀里必拉”,是牡丹江中上游右岸支流。因此,兀思哈里卫当设在今宁安县治东北牡丹江中上游右岸支流胡西喀里河流域。

四、结语

总之,对于明代奴儿干都司女真卫、所的研究,由于资料不足,许多卫、所目前尚难定位。《释文本'》对古今山川的对应考订,作了不少工作,但由于时代的变迁,山川等地名更动极大,仅就此一项也必须进行专题研究,因此明代奴儿干都司卫、所研究仍然任重而道远。现所考证、探求的各卫只是粗浅的进行些对比研究,有不妥之处,切望同人指教。

作者简介

滕绍箴,1937年生于辽宁铁岭,汉军镶黄旗人,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研究员,中国民族学会理事,从事清史、满族史研究,成果颇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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