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犬"靶手"曾涛在训犬基地
在大家跟中，他是一个敦厚无害的小胖子，笑起来像缩小版的弥勒佛。但在警犬们的眼中，他却是除狗粮外，最能“打牙祭”的玩意。即使一次“偶遇”，它们也会在喉咙里发出粗壮的“呜呜”声，随时准备扑向他，然后用力撕咬。
他叫曾涛，被警犬扑咬，是他的工作。
“犬咬者”
草坪上，曾涛手举着棍棒，嘴角下探面露凶像；对面，昆明犬“贝贝”怒目而视狂吠不止，训犬员手中的狗绳被崩得笔直，必须身体后仰，才能拖住体重超过90斤大型犬。
见时机成熟，曾涛转身开始飞奔，100米后，随着训犬员一声口令：“袭”。警犬弹射起步，迅速达到最高时速。几秒钟之后飞身跃起，一口咬在曾涛的左臂上，将他扑倒在地……
曾涛从车上拿出装备准备开始训犬
为防止意外发生，训犬开始前，曾涛认真穿戴护具
这是在11月23日上午举行的全市警犬技能大赛上，曾涛与警犬“贝贝”的合力表演。如果说射击训练中需要“标靶”，那么训练警犬扑咬，他这样“献身狗嘴”的“活靶手”则必不可少。曾涛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拼命挑逗犬只，激发出它最为凶狠的一面，然后用尽全力扑咬到自己身上。训练集中时，每天他甚至会被犬只扑咬上百次。
为什么用真人当靶子？普通人认为的恐怖经历，曾涛说起来却是理所应当。从事追捕的警犬（工作犬）天生有捕猎动力、防卫动力，但却不是人们随随便便就可以控制的。以人为目标进行练习，才能让警犬在执行任务时不怯场，作出迅速、精确的反应。
而训犬员作为狗主人，无法一人分饰两角既充当指挥官，又充当“目标”让犬只进行训练。所以，就必须配备专门的“靶手”，才能达到最佳训练效果。
“曾靶手”并不是警察。今年年初，市公安局刑侦总队刑事技术支队筹备参加公安部第五届全国警犬技术比赛，作为为数不多拥有FCI（世界犬业联盟）认证的“扑咬手资格证书”的训犬师，曾涛以专用“靶手”，被特聘加入重庆警方警犬技术团队。
为了激发警犬的护卫性，曾涛扑在草地里，佯装鬼鬼祟祟的坏人
曾涛来到警犬跟前进行挑逗，让警犬逐渐进入兴奋状态
“靶手甚至比训犬员更要了解狗。”曾涛说，训犬员负责和自己的犬只亲密，而靶手则和所有的犬只“结仇”。如果搞不清楚犬只的脾气秉性，撕咬的方式习惯，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即使经验丰富、小心谨慎的靶手，都难以避免被犬咬伤的经历。
曾涛便因此受过严重的伤，至今心有余悸。
曾涛的耳朵曾经在一次意外中被狗咬伤，缝合的痕迹现在依然清晰
曾涛的左臂上也有被狗咬伤的疤痕
一年多以前，他帮民间养犬的朋友训练犬只，在训练间隙没有穿戴任何护具的情况，犬只挣脱了主人的狗绳，扑向坐在不远处的曾涛，一口咬向他的脖子。曾涛下意识地缩头躲过了致命一击，但半个耳朵却被撕咬下来。
随后，凶犬并未放弃，发起第二次攻击。为了保护颈部的要害，曾涛只能将手臂放进了犬只嘴里，整个上臂都被犬只的牙齿拉扯撕开，直到犬主人上前控制住发怒的凶犬，他才得以被送到医院救治。
“败家子”
“狗看到他，就好像听到了开饭的指令。”
曾涛假装被吓退逃跑，训犬民警也一直在发出指令，让警犬准备好进行扑咬
到达指定位置后，曾涛做好接受警犬扑咬的准备
随着训犬民警一声令下，警犬飞速向曾涛扑去
在警犬咬到曾涛护具的瞬间，他迅速转身懈力，防止警犬和自己因为猛烈冲撞受伤
因为惯性，死死咬住护具的警犬被曾涛甩到空中
为增强警犬的信心，曾涛还要经常假装被警犬拖倒，在地上拉拽
11月26日上午，当我们在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的警犬训练基地见到曾涛时，他正和警犬“安迪”进行扑咬训练。一见到曾涛，安迪便就按捺不住激动，跃跃欲试地想要试一试自己的牙口。
训犬员邵广秘同曾涛打趣说，在警犬眼里，他就是最痛恨的人，好比一个人肉罐头，一出现就是要“开饭”的节奏。
“来来来，我家‘八公’也来试两口。”正说着，训犬员李智牵着警犬路过，见曾涛穿戴好了装备，赶紧跑过来，让自己的爱犬也试一试面前的香馍馍。两条警犬轮番上阵，曾涛便在草坪上左支右挡。
但犬只最“痛恨”的人，却是爱狗如命的狗痴。曾涛是渝北区两路人，今年29岁。从小生活在农村的他爱狗成痴，别人带着玩具去上学，他则悄悄地将家里的小黄狗带到学校，栓在操场边。
也许是命运冥冥中自有天定。2006年，曾涛当兵入伍，在武警河北某部门做了侦察兵。2008年，他被部队送到内蒙古呼和浩特警犬基地进行培训，几个月后，他从基地牵回了第一条属于自己的警犬“踢子”，正式与训犬结缘。退役之后，曾涛并不想放弃自己与狗的缘分，利用自己在武警部队学习的训犬知识，开始从事帮别人训犬的工作。
“训练的犬越多，越觉得自己理念和技术都有欠缺。”曾涛说，2012年，曾获得FCI（世界犬业联盟）相关赛事冠军的托马斯拉普在成都开班授课，他十分兴奋地报名参加了培训，虽然5天课程要花费大约1万元，但只要想到能学到先进的训狗理念，曾涛就觉得：值！
从此，每个月只有4000多元收入的曾涛，开始了他烧钱求学之路。从2012-2015年，他先后报名了超过10个海内外训犬师的的课程。2015年，他已经不满足于在国内学习，了解到华裔训犬大师李大圣在马来西亚开班授课后，他决定出国求学。
出国求学的费用更加高昂，仅学费一项就需要3万元。曾涛没有犹豫，带上自己仅有的5万元存款，跑到马来西亚进行了一个月的培训。算上食宿、路费、给老师买的礼物，一个月后回到重庆，他已经一文不名。
“没老婆、没孩子、没存款的败家子！”曾涛自嘲说，算不清学训狗技术花了多少钱，反正是用光了所有家当，孑然一身。
“狗把式”
训练场上，曾涛和警犬面对面嘶吼、顶牛，然后突然换上一副“贱贱”的表情，转身逃走！让旁观者忍俊不禁。这样耍宝式的表演，却是曾涛“调狗”的绝活之一。
虽然每天被警犬咬，曾涛对狗的热爱一点也不少，训练间隙他还时不时逗逗警犬
完成扑咬训练，曾涛脱掉护具与其他警犬玩耍
“不会训狗的靶手，不是好教练。”曾涛说，犬具备狩猎的天性，但如何激活，却是一门技术活。挑衅轻了，它们的动力不够，如果靶手太狠把犬吓破了胆，则基本上就算是练废了。
甚至是被犬咬的瞬间，也有很多的门道。例如犬只全力冲刺速度极快，扑上来的瞬间有大约300斤以上的冲击力，这时如果靶手“硬接”，则会伤及犬只的颈骨，并让它吃痛，久而久之犬只不仅会受伤，而且再也不愿扑咬。所以靶手必须要通过技术动作转身卸力。
另外，狗咬住靶手的同时，还需要击打犬只，训练它在受到攻击时仍不松口的本领。而击打部位、击打力度怎么掌握，如何能让犬在受痛的同时又不至于受伤，都有严格的技术要求。
靶手还是个体力活，犬是活的，攻击方式也各有差别，被袭击的瞬间，靶手必须快速做出判断，并且有足够的体力应对突发状况，才能避免自己受伤。
“正是因为觉得很有挑战，我才执意想做靶手。”2015年下半年，曾涛再次前往马来西亚，参加FCI认证的扑咬手资格证书培训和考试，但这一次，他却折戟而归。
太难了！曾涛说，考试的内容让他难以想象。首先是让他一边打乒乓球一边做算术题，然后举起十多斤重的装备跑2000米；丢下装备后，再进行百米往返跑3组，每跑完一个往返都要做固定数量的俯卧撑。
之后，再进行标准的“打狗还击步伐”往返50米。这还不算完，最后要在原地转10圈之后，准确地跑到30米开外的裁判面前，与他击掌。
完成体能测试后，休息10分钟，就要连续接下6条犬只的攻击。所有一切都顺利完成并由裁判打分通过后，才能获得证书。
“我体能测试便没办法完成，只得弃权。”第一次失败，并没能让曾涛放弃。回国后，他给自己做了一件30斤重的“沙背心”，每天坚持跑步练习体能。2016年9月，他再次前往马来西亚参加了测试，这一次，他顺利通过。
“如果说，成为靶手对我来说是一件大事，那么另一件事就是能进警犬队。”拿到FCI的靶手资格证书，曾涛在民间训犬的圈子里小有名气，很多民间俱乐部都邀请他“调狗”，收入也有了很大的改观。
2018年，重庆警方警犬技术团队在参加全国公安警犬技能大赛前，将组织警犬进行集中训练。市公安局刑侦总队刑事技术支队支队长白笙学经人介绍，相中了曾涛。“曾涛这种民间‘靶手’实战经验丰富，脑子活、点子多，可以很好地对我们的训练进行补充。”白笙学说，见面后两人在训犬心得上聊得十分投机。白笙学聘请曾涛做警犬技术团队的专用“靶手”，全程参与整个警犬集训和参赛的过程。
实际效果也相当不错。此次比赛中，警犬“贝贝”获得搜捕项目的全国第五，刷新了重庆警犬在全国大赛中该项目的最好成绩，曾涛也有一份功劳。
对曾涛来说，进入警犬队让他十分开心。“这里有最好的警犬，最好的训犬员，最好的团队。在这里，每天都可以和数量众多的警犬打交道，和专业的同事们交流训犬经验，这就是我想要的最好条件。”
“不是所有犬都当我是敌人。”下午，结束一天的训练，曾涛拉开一辆旧面包车的滑门，将装备一股脑地搬到车上。面包车的后座与后备箱中，分别放着两个硕大的狗笼。笼子里，两条成年马犬看到曾涛，立即摇动尾巴，神色温柔。
曾涛从小就喜欢养狗，现在仍然养着3条狗，为了照顾他们，他随时把自己的狗装在车上的笼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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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游新闻·重庆晚报慢新闻记者 彭光瑞 文 任君 图/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