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刚谈中美关系:不能让“冷战的坚冰”重新凝结

1972年2月,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访问中国,中美双方发表“上海公报”。由此,中美确立了两国关系应遵循的原则,特别是“一个中国”原则,两国关系逐渐迈向正常化。

今年是“上海公报”发表50周年。在这个特别的历史节点,中国驻美国大使秦刚接受东方卫视、看看新闻Knews美国站记者张经义的专访。

张经义:非常感谢您在“上海公报”发表50周年之际,接受我们的独家专访。如今,站在这个时间节点回头看,当年“上海公报”的签署,对于现在处于波折中的中美关系,有何借鉴意义?

秦刚谈中美关系:不能让“冷战的坚冰”重新凝结

秦刚:今年是尼克松总统访华,以及中美共同发表“上海公报”50周年。50年前,世界处在冷战之中,冷战的坚冰,使中美两国隔绝,甚至还充满着敌意。但当时,中美都有促进和平与繁荣发展的美好愿望。正是这样的共同愿望,使两国能够超越彼此之间的分歧,两国的领导人,展现出战略的远见、政治的勇气和外交的智慧,实现了尼克松总统的访华,开启了中美关系正常化的进程,冷战的坚冰开始被打破。

今天,中美两国以及中美关系,还有整个世界的形势,和50年前相比,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两国对和平发展与繁荣的向往没有改变。

世界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和挑战,比如气候变化、大流行病、粮食危机、能源不安全、网络攻击等等。中美作为两个大国,理应牢记双方之间的共同利益,以及共同承担的重大国际责任,加强对话合作,而不是再让历史、再让时光倒退到50年前。不能够让冷战的坚冰再重新的凝结,来割裂我们两国之间彼此的对话、交往与合作。

东方卫视 看看新闻Knews记者张经义

东方卫视 看看新闻Knews记者张经义

张经义:您来美国之前,特地到上海,去了一趟锦江小礼堂,那里是周恩来总理同尼克松发表“上海公报”的地点。

秦刚大使在锦江小礼堂

秦刚大使在锦江小礼堂

秦刚:我从上海启程,开启我的美国之旅,出任中华人民共和国第11任驻美大使。启程前,我专门去尼克松总统50年前访华时,中美两国联合发表上海公报的诞生地——上海锦江宾馆小礼堂参观,在那里回顾这段珍贵的历史,我深入地思考,50年前是什么原因,促使两个彼此处在隔绝和敌对状态的国家,打破冷战的坚冰走到一起,开启中美关系正常化的进程。当时中美之间面临的共同挑战是什么?存在的共同利益又是什么?

50年后的今天,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中美两国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中美之间难道就没有共同利益了吗?中美之间共同的威胁和挑战又是什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中美关系出现今天的紧张局面?我在上海锦江宾馆的小礼堂,参观这段历史,回顾这段往事,可以说是感慨万千,深受启发。我带着我在那里的所思所想,踏上了赴美的征程。牢记一个重要的使命,就是要推动中美关系重回健康、稳定发展的轨道,继续造福两国人民和世界人民,这和50年前尼克松总统访华时,中美两国领导人的共同愿望是一致的。所以,我对上海锦江宾馆小礼堂的那次参观,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是一次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参观。

张经义:您来美国这半年的时间,跟美国各界有很频繁的往来,这半年的经历跟您当初预想的是否一致?

秦刚:我来之前,中美关系已经处在一个非常严峻的形势,所以我的预期也没有那么高,对各种问题和困难是有思想准备的。来了之后,我发现这种困难的局面,还是普遍存在的,尤其是在华盛顿,每天大家都能感受到对华不友好的、不利于中美关系的言行,让人感到一丝凉意。但是,我在同美国各界的交往中发现,许多美国人对中国还是友善的,没有那么多的偏见,他们还是希望了解中国,希望两国能够加强合作,能够一代代地友好下去。我认为,他们才是中美关系的中坚力量。

秦刚大使到访洛杉矶湖人队

秦刚大使到访洛杉矶湖人队

我的任务就是要同美国各界,特别是民间、地方加强往来,向他们介绍中国。同时,也听取他们对中美关系的各种看法和建议,来推动更多的人来关心、支持、参与中美关系的改善和发展。

张经义:您在同这些美国老百姓的接触中,有没有什么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

秦刚大使在洛杉矶长滩港

秦刚大使在洛杉矶长滩港

秦刚:我这次到洛杉矶来,专程去访问了洛杉矶的长滩港。这个港口是美国最大的港口之一,它处理的货物量,占去年美中贸易额的将近10%。到了港口我就发现,大部分的船只都是中国的,而船上的集装箱里面的货物,很多都是中国制造,再出口到美国的。我切身地体会到中美之间的交往与合作是如此紧密,两国人民日常生活是如此密切相关。我认为那些主张中美之间要“脱钩”,要破坏中美经贸关系的那些人,是违反时代进步潮流的,也是违背中美两国人民心愿的,是不会得逞的。

张经义:就您来美国之后的观察来看,为什么美国的两党在对华的政策上越来越趋同,您觉得最根本的问题在哪?

秦刚:拜登政府执政已逾一年,美国的对华政策,从特朗普时期延续至今,没有实质性的变化。尽管也有一些调整,两国之间的对话、交往增多,但是,拜登政府仍然以竞争来定义中美关系,把中国视为最严峻的竞争者。所以在这样的基调下,中美关系确实充满着分歧和矛盾。

会产生这样问题,根本上还是美国的对华认知和判断出现了问题。不再把中国当作伙伴和机遇,而是更多地当作问题和挑战,甚至威胁。美方一些人错误地认为,中国的发展会损害美国的利益,会挑战美国在全球的地位。这样一种错误的认知,导致其错误的态度和对华政策。

张经义:作为中国驻美国大使,在这样的状况之下,您要如何化解美国人,特别是美国政界对中国的误解?

秦刚:当前这样的形势下,中方的立场是非常明确的,我们主张中美之间应该加强对话与合作,妥善管控分歧。用习近平主席的话来说,就是要努力构建相互尊重,和平共处,合作共赢的中美关系,这也为我们发展中美关系提供了指南。我们现在的工作,就是按照习近平主席的重要的指示,以及习近平主席和拜登总统在去年11月的视频会晤中达成的各项共识,来推动两国之间的对话交往,扩大两国之间的积极面。特别是,要有效地、建设性地管控彼此之间的分歧,不让它扩大化、激化,从而导致两国关系失控或者是脱轨。

尤其是要妥善处理好台湾问题,希望美方恪守它在台湾问题上所作出的承诺,恪守三个《中美联合公报》关于台湾问题的共识,以维护台海之间的和平,降低冲突对抗的风险。

张经义:我们知道您从事外交工作已经几十年,曾经两度出任外交部发言人,不少媒体用"刚猛又睿智"来形容您,您怎么看?

秦刚谈中美关系:不能让“冷战的坚冰”重新凝结

秦刚:我1988年起参加工作,两度担任外交部发言人,我的工作就是要面对媒体,向世界清晰地表达、阐述中国的外交政策以及在重大国际和地区问题上的立场。作为外交部发言人,首先是要坚决维护中国的国家利益,同时,也要更好地表达中国的政策和立场,让其他国家能够接受。这可能就是外界形容我“刚猛睿智”的原因。其实它反映的正是中国外交刚柔并济的风格。既要坚定地维护中国的国家主权安全和发展利益,同时,要注重和外界的对话、沟通,更好地传递中国的声音,增进国际社会对中国客观的、全面的、公正的了解。我一直在努力地这样做。

张经义:在跟美方交往当中,您也用到这样刚柔并济的方式吗?

秦刚:当然,对于美国干涉我们内政,损害中国利益的行为,我们当然要提出严正的交涉,以坚决的态度来维护我们国家的利益。同时,我们毕竟是在美国,面对的是美国的公众,我们也要把中国发展的故事,更多更好地讲给美国的公众听。这就需要不断去摸索,如何让美国的公众,更好地理解和接受中国立场、中国观点、中国叙事。

秦刚出席尼克松总统访华50周年纪念活动并发表主旨演讲

秦刚出席尼克松总统访华50周年纪念活动并发表主旨演讲

我举个例子,前天晚上,我出席了纪念尼克松总统访华50周年的活动,并发表主旨演讲。在准备这篇稿子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表达能让现场的听众更容易理解。比如说,现在美国政府,用“竞争”来定义两国关系,强调要“以攻为守”,这样就导致中美之间会产生更多的矛盾,造成激烈的对抗,推高两国之间冲突的风险。

我就用了美国人特别喜爱的橄榄球比赛作为例子。特别是活动举办地在洛杉矶,而洛杉矶公羊队几天前刚刚获得美国超级碗的冠军,所以我向他们表示祝贺。但是我又讲,你不能够用美式橄榄球这种紧张的、激烈的对抗来处理中美关系,这样说,美国人很容易就听懂了,现场大家都给予了会心的笑声和掌声。

张经义:您有时候也需要通过媒体跟当地民众沟通。昨天《纽约时报》报道称,关于乌克兰问题,白宫跟您之间有不少的接触,引用的是一则未经证实的消息。我观察发现,有时候,美国媒体对这种小道消息大加报道,但之前您接受美媒联合采访,他们却鲜有大规模报道,您怎么看美国媒体的这种操作方式?

秦刚:其实,我来到美国之后发现,美国所谓的言论绝对自由,新闻绝对自由,是有一条线的,这条线就是所谓的“政治正确”,过了这条线,你会发现,要把声音表达出去、传达出去,是比较难的。前不久,我和美国主流媒体的负责人和知名记者搞了一次对话会,当时的规则就是我们邀请他们来,他们自己选择报道方式。我认为,只要通过这样的沟通交流,能够增进他们对中国正确的、客观的认知,就是值得的。

关于乌克兰危机,中美之间一直保持着密切的沟通。中方在这个问题上的立场是非常明确,也是一贯的,是公正的。我们主张,世界各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都应该得到尊重。联合国宪章的宗旨和原则应该得到遵守。同时,我们也认为每一个国家,它合法的、安全的、合理的,安全上的关切应该得到重视和妥善的解决,我们一贯呼吁,有关各方要保持冷静,加强接触,保持对话。通过外交谈判寻求乌克兰危机的和平解决。

张经义:近两年,美国社会针对亚裔的仇恨犯罪高发,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秦刚:种族歧视、社会不平等,这是美国社会长期存在的严重问题。近两年来,由于中美关系出现严峻复杂的局面,美国一些反华的政客,利用各种理由,包括利用新冠肺炎疫情,来对中国搞污名化、妖魔化,严重误导美国社会对中国人的认知。美国社会中,“仇亚反华”的情绪以及案件在明显增多。在美的华侨、华人,以及其他的亚裔族群,感受到越来越多的歧视,甚至是人身安全上的威胁。

作为中国驻美的外交机构,我们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要维护广大旅美侨胞正当合法的权益,在我们同美方日常的接触中,我们都把它作为一些突出的问题提出来,向美方进行严正交涉,要求美方要采取切实的措施,来保障和维护华人华侨的正当权益,特别是要从根子上解决问题。也就是说,要停止对中国进行各种的不实的指责,停止散布关于中国的各种谣言,谎言和虚假信息。

张经义:非常感谢大使您的时间,也祝您的外交工作顺利。

秦刚: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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