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乙祠戏楼

◎袁家方（北京城市学者）

近来，湖广会馆、正乙祠、颜料会馆等老会馆锣鼓喧天，京剧、越剧、曲剧等轮番上演，异彩纷呈，“会馆有戏”，被频频提起。

北京有戏台的会馆毕竟是少数，会馆有什么“戏”？一旦思路打开，人们开始探寻会馆曾经有过的历史和文化，北京曾经有过多少会馆？它们是怎样产生、发展和衰落的？会馆给北京留下了怎样的历史和文化？我想，这就是会馆的“有戏”。

会馆有士人会馆与工商会馆之分，作为历史文化遗产，士人会馆具有重要的历史文化价值。同时，对现代人来说，士人会馆也提供了一种了解历史、感受传统文化的独特方式。

士人会馆的三大群落和分布特点

在北京的南城，几乎是条胡同，磕头碰脑的，就会遇到会馆。可会馆在北京是怎么分布的，北京有多少会馆？还真是个问题。

崇文门、正阳门（前门）、宣武门，北京人俗称“前三门”。内九外七皇城四，前三门在内城九门之列，前门是国都之门，也是京城中轴线上的冲要；左文右武，左有崇文门，右有宣武门。从崇文门到宣武门，前三门外的大小胡同，总能有会馆的遗址遗迹。

在北京的历史地图上能看到,大略北起崇文门至宣武门，南沿广渠门、广安门一线，分布着全国各地诸多省府州县的会馆，密密麻麻，仿佛一条蜿蜒的“会馆带”，瞻云就日，拱护着内城。其中，以宣南地区（宣武门南）最为集中。至于工商会馆，则大多分布在中轴线东侧，即前门大街东至崇文门外花市大街一带。

为什么会馆云集在“前三门外”？这有它的背景：明代的内城曾经有会馆的分布。清初实行“满汉分城之制”，除特许之外，汉族民人，包括官员，一律迁居外城。所以，才出现会馆云集前三门外的格局。

会馆的创建者基本是在京的各地官员，他们在选址上自然倾向在宣南一带。从《北京历史地图集·人文社会卷》的“明至民国北京会馆”图中看，外城的会馆分布明显分为三个群落：以宣武门外大街为中心的“校场·琉璃厂”群落，以米市胡同、半截胡同为中心的“烂缦胡同·粉房琉璃街”群落，以及以前门大街东侧的兴隆街为中心的“长巷·草场”群落。

作为来京官员及试子居停之所，会馆当然是安排在士人聚集地，或者与之近邻。更何况这些官员是科举考试的“过来人”，要为家乡人做善事，自会有全面、细致的考虑，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也因此，三大群落中，宣南就占了两个，而且，另两处会馆密度明显高于“长巷·草场”群落。

士人会馆的分布呈现有三个特点：一是距离主持会试的礼部（今天安门广场东南侧）近，同时，又离贡院考场（今中国社科院一带）近；二是与京城士人聚居的宣南，特别是学界名家近在咫尺，方便讨教、学习；三是紧紧依傍着琉璃厂。自康熙以后，特别是乾隆修四库全书，琉璃厂就成了一处中国典籍、中国历史文化的大漩涡。从那时以来，多少学人在琉璃厂披沙淘金，形成了一种相互切磋、相互砥砺的风气，一传至今。

北京会馆的数量成百年谜题

京城会馆的数量，更妥切地说，是士人会馆的数量，多年来说法不一。一般而言，大都说是“各省会馆都中不下三四百处”（《都门纪略》），例如光绪十一年（1885年）朱一新所纂《京师坊巷志稿》中，就记载了410余处会馆，例如：“长巷上、下头条胡同有泾县、南昌、汀州、江右、丰城诸会馆。旧有武林会馆，今废”；“四川营有天龙寺，明万历间建，金华会馆也，今为义园”等。在所涉及的具体胡同，除记述了那里有什么会馆，曾经有过、被废弃的会馆，或者转变用途为寄放在京去世同乡遗骨的义园，都一一写出。

再如，1921年出版的《北京社会调查》一书的第九章中称北京的会馆共有413家；1923年出版的《北京实用指南》则称：京师会馆及同乡会441处，另有13处各业会馆，二者总计454处。

谈及北京会馆的数量，被引用次数最多的，莫过于《北京档案史料》一书所载“北京市人民政府民政局会馆调查工作报告(1949年11月15日)”中“本市会馆多分布于外二、外四两区，据统计全市共有会馆三九一处。其中以明清两朝建立的为最多。按会馆的性质，分为地区性和行业性两种:地区性包括省、府、县等会馆，占百分之九十强。而行业性包括玉行、靛行、金箔行等，占百分之一强。”

总的看来，20世纪50年代以前的有关著述中，北京会馆的数量，“大小凡四百余所”。今天一些文章谈及会馆的数量，大多说有四五百处，或许其依据就源于这些记述了。

908家，是个让人信服的数据

到底北京的会馆曾经有多少？谁能拿出确凿的数据来，不单是学界，便是社会，也期待这样的调研成果。

2011年，一本名叫《北京宣南会馆拾遗》的书中提出，北京仅宣南地区（老宣武区范围）就曾经相继存废过722座会馆。这个数字是作者白继增历时30余年，一家家走访调查，一户户史料搜寻考辨而得出来的，堪称白先生一个人的宣南会馆“普查”。

在《北京宣南会馆拾遗》书中，他以省为大类，以省、府、县及商业行业的会馆级别为顺序，对在宣南地区先后出现的会馆做基本信息记述。包括会馆名称、所在胡同、新旧地址门牌、占地面积、房屋间数、院落历史及格局特点，会馆创建人及故实、人物名家、匾额楹联、诗词书画，乃至掌故传说等等。特别是对查找未果、无法确定的问题，也一一列出。由此，平添了对“722”这一数据的说服力，也难怪这书是中国档案出版社出版！

这本书对会馆的查考，不但结果实实在在、确凿无疑，还能让人读到作者“旁搜远绍，刮垢磨光”的过程，从中感受到白先生治学、为人的独到魅力。

上阵父子兵，三年后，2014年，白继增先生与公子白杰博士合著的《北京会馆基础信息研究》出版。这回，白家父子把研究的范围拓展到整个北京，提出了北京曾经的会馆数量——908家，其中士人会馆847家，商业行业会馆61家。

这爷俩以各自已有的科研成果为基础，结合文献搜集与实地调研，经过发掘、整理，竭尽所能地全面记录北京会馆的基础信息，包括他们遇到的疑问，这就使《北京会馆基础信息研究》将北京会馆历史文化的研究，推进到一个崭新的阶段。

北京的会馆到底有多少？908家，是个让人信服的数据。供图/袁家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