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承志千秋颂
宋海峰
雨后初霁,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赣闽交界处蛤蟆岭的深沟巨壑,峰岭间飘着轻纱一般的薄雾,“共和国摇篮第一乡”叶坪乡的华屋村就隐在这云雾里。
如果不来到华屋村,哪知这个小山村流传着17棵“信念树”这样动人的故事?我来,就是为17棵“信念树”的凄美故事所吸引。
沾着浓浓的雾水,爬上华屋村后的蛤蟆岭。抬头仰望,岭上树木繁茂,17棵青松顶天立地,直指苍穹。
晨风漫卷过重峦叠嶂,一阵强过一阵,吹拂着蛤蟆岭。站在岭望去,这17棵松树的树干上,都悬挂着一块小木牌,木牌上都用红漆写着一位烈士的名字。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20世纪20年代后期,红军来到赣南,革命浪潮席卷赣南大地。华屋人民深切地感受到,只有为天下劳苦大众谋幸福的中国共产党和红军才是人民大众的救星。跟着共产党走,跟着红军干——这个信念在人的心中越来越坚定。
“当兵就要当红军,工农配合杀敌人”。1930年一个秋夜,华屋村。微弱的煤油灯下,一个叫华质彬的后生攥着木炭,在坑坑洼洼的泥墙上一笔一笔写着:我们参加了红军,要去为穷苦百姓打天下了!
望着华质彬写在墙壁上的歪歪扭扭的20个字,一个叫华钦梁的中年人压低声音道:“我们三人参加了红军,马上就要离开这片熟悉的土地,这一去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更不知道是否能够活着回来,但我坚信革命一定能成功!”
青松青松,万古长青。华钦梁话音未落,一个名叫华钦材的后生眉一扬,大声嚷:“我们去村后的蛤蟆岭上,每人栽上一颗松树,万一人‘光荣’了,树还在,见树如见人啊!如何?”
华钦材眼神热切。华钦梁、华钦材异口同声地附和:“就这么办!”
在这三位青壮年心中,青松四季常青,是忠贞不渝、恒久坚持的象征。他们栽种松树,就是要将松树的气节种进华屋人的骨子里,并生长为根深叶茂的精神和信仰。
山里人执拗,只要拿定主意,便咬定青山,八风不动。第二天一大早,三人爬上蛤蟆岭,边栽树边约定,革命胜利后,要一起还乡,回报父老乡亲。如果三人中有人“光荣”了,没牺牲的人不仅要为阵亡的兄弟孝亲敬老,还要照看好这几颗松树。
前来围观的村里人不解地问道:“三个伢崽,你们种树为个甚?”三人异口同声道:“我们每人栽一颗松树,是为了表达坚信革命必胜的决心。”村里人朝他们竖起大拇指:“是的呢,我们会好好照看松树的,等着你们胜利归来。”
天晴了,云散了,出彩虹。华质彬说出了埋藏在心底的愿望:“以后咱们华屋人参加红军,入伍前每人在村后山坡上栽种一棵松树,就算是留下的根!”要得、要得,在乡亲们热烈地掌声中,此议一致通过。
信仰是一束光,一束永恒的光。它吸引和引导坚信它的华屋人走向光明。
军人如剑。红军将士是柄沉重厚朴的重剑。重剑无锋,却能劈山开岭。90多年前,在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红军领导人的正确领导下,红军指战员浴血奋战,接连取得了第1至4次反“围剿”的胜利,中央苏区发展到约6万平方公里,人口达430万,红军发展到约10万人。
中国革命的道路是曲折的。由于“左”倾教条主义排斥了毛泽东的正确路线领导,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斗争失败了,红1方面军被迫放弃中央苏区西撒。在战略转移前夕,中央苏区各部门进行紧急动员“扩红”,征集新兵紧急充实红军。
“十月里来秋风凉,中央红军远征忙”。在扩红队的唢呐、山歌声中,这片布满红色山峦的红土地上,村村寨寨,父送子、妻送郎、兄弟争相当红军的景象比比皆是。这其中,就包括继华钦梁等3人后又参加红军的华屋村14名青壮年。
伫立在一棵又一棵“信念树”下,一个疑问萦绕在我心间,面临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的严峻形势,是什么力量让百姓争先恐后送亲人当红军,铁了心跟党走?
仰望“信念树”,我在历史的时空隧道里,与华屋村17位英烈对话。他们告诉我答案,共产党是“自家的党,老百姓的党”。共产党重新分配了土地,取消了一切不合理租税,跟共产党走,好日子在后头。
一部党史就是为初心而奋斗的历史,就是“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的历史。
听党话,跟党走。那天天刚蒙蒙亮,村里14名报名参军入伍的青壮年,扛着锄头、铁锹,前脚接后脚的上山挖坑栽树。他们说,栽下松树,就是要坚信,无论自己能否活着回来,四季常青的松树一定会见证革命的胜利;即使他们牺牲了,苍翠挺拔的青松也一定会替自己守护家园、荫泽后人。
仰望“信念树”,我想起了陶铸在《松树的风格》中的感言:“你看它无论在严寒霜雪中和盛夏烈日中,总是精神奕奕,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忧郁和畏惧······”
我想,华屋村17位参加红军的青壮年,不就犹如坚韧有节气的松树吗?你看,在当年革命形势那么严峻的形式下,明知参加革命就意味着牺牲,但他们怀着对革命必胜的信念,义无反顾的报名入伍。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信仰的力量如巍峨的青松,屹立不倒,不屈不挠。
岭上葱茏,青松挺拔。在清风的鼓荡中,我看到,17棵松树中,有两棵树紧靠在一起,枝叶缠绕,就像两个人心手相牵。村民说,这是“兄弟树”。
村民华崇祁说,这是他父亲华钦材和叔叔华钦梁栽种的。在父亲离家出征一个月后出生华崇祁说,小时候,他常问妈妈,爸爸去哪里了。妈妈每次回答,你爸爸去参军了,你要是想爸爸,去蛤蟆岭看看你爸栽的那棵松树,就看到了你爸爸。
漫漫长征路,是一条血汗与生命凝成的路。
我走近一棵又一棵苍劲刚直的“信念树”,追寻“革命理想高于天的信仰”,“红军不怕远征难的壮志”,“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情怀”,“何须马革裹尸还”的血性······
心中有魂,脚下有路。面对千山的关隘、万水的激流,英勇的红军官兵,血战湘江、四渡赤水、巧渡金沙江、强渡大渡河、爬雪山,过草地······
漫漫征途洒满了红军将士的鲜血,万水千山掩埋着长征英雄的忠骨。
红军每前进一公里,就有几位甚至十几位同志倒下,十数万英雄牺牲在长征途中,其中平均每1公里就有三位赣南子弟倒下。从华屋村参加红军的17位后生鲜活的生命,也永远留在了在长征途中。
青松已成林,未见儿郎归。17条汉子、17条生命; 17名战士、17位英雄;17棵青松、17个英魂······
仰望树梢,手抚树干,轻声念着一位又一位烈士的名字,我的眼眶湿了······
我不知道,华屋籍的17位英烈,或许牺牲在了湘江、或许躺卧在了雪山、或许长眠在了草地······但我知道,他们牺牲的时候最年长的39岁,最小的才15岁。
17位华屋籍后生,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除华质彬和华钦材两人外,其他的15人均没有留下自己的亲骨肉。历来看重传后的华屋人,把自己的孩子嗣传到烈士名下,为他们赓续血脉。
我拭去眼角的泪花,情不自禁感叹,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人民军队的红色基因正是在这种生死存亡的考验中凝聚而成的。
山风掀动阵阵松涛,仿佛是在低低地诉说。革命先烈为了民族复兴和人民幸福前赴后继,以热血浇灌理想,以生命践行信仰,换来了今天的山河锦绣、岁月静好。“你若记得,他便无悔”。
岁月流逝不全湮灭英雄的足迹,历史长河不能冲淡仌对英烈的思念。穿越岁月沧桑,他们的名字,早已镌刻在共和国的历史丰碑上;他们的精神如同一盏盏明灯,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
诗人泰戈尔曾经深情吟唱:“让生者有那永恒的爱,让逝者有那不朽的名。为让战死他乡的亲人魂归故里,乡亲们把17棵青松视为17位烈士的化身,在树旁建起了一座红军纪念亭,碑上镌刻着他们的名字年龄、部队番号和牺牲时间,并把在风霜雨雪中傲然耸立了90多年的17棵青松命名为“信念树”。
人就是树,树就是人。华屋17棵“信念树”的故事,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不仅成为华屋人的情感寄托,更成为传承红色基因的“教育树”。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们到树下聆听红色故事,追寻红色之根,熔铸永恒的信念······
哲人说,把历史变为我们自己的,我们遂从历史进入永恒。以英烈为路标,沿着英烈指引的方向前行,我们才能不忘来时路,看清脚下的路,走好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