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一辈子有好几大成就,其中一个是刊刻金陵版“王船山全集”——《船山遗书》。可以说,这是曾国藩攻占天京之后的头等大事。曾国藩白天打仗,晚上亲自校雠《船山遗书》。换言之,曾国藩极为重视这件大事,以致于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亢奋,“抓小放大”而“有为”。像校雠工作,完全可以安排他人代劳,“无为而无不为”。
虽然曾国藩金陵版“王船山全集”——《船山遗书》在同治四年(1865)大功告成,但是其起心谋刻在咸丰十一年(1861),距今160周年。
王船山生前预言:“吾书二百年后始显。”又预言:“五百年后吾道大昌。”王船山的书风行天下有一个过程,率先出版其“全集”的是新化邓显鹤、邹汉勋。道光十九年(1839),邓显鹤在长沙城南书院接待了欧阳兆熊、王世全,决议刊刻《船山遗书》。王世全是王船山七世孙,也是湘商领袖,由他出资。次年,在长沙开雕,于道光二十二年(1842)竣工,这是邓显鹤版“王船山全集”——《船山遗书》。咸丰四年(1854),太平军攻占湘潭,《船山遗书》板片被烧毁。同一年,邹汉勋也在与太平军的战斗中战死了。
似乎,欧阳兆熊在毁版之后,就有重刻《船山遗书》的梦想。这是人之常情。
咸丰十一年(1861)七月,赵烈文自上海投奔曾国藩东流行营,八月随曾国藩驻安庆。在此期间,赵烈文与欧阳兆熊多有接触;曾国藩希望赵烈文正式“上班”,但是赵烈文要求先有“湘楚之行”,再到职视事。赵烈文访问湖南,一路与欧阳兆熊同行。十月十五日,赵烈文自江西萍乡进入湖南,路过醴陵;十月十七日,抵达湘潭,在欧阳兆熊家住了十天,阅读不少王船山的著作。十月二十三日,赵烈文又拜访了王世全,其日记说王世全“今复有重锓之志”。此时,欧阳兆熊又马上写信给曾国藩,并邮寄王船山《读通鉴论》一部。
十月底,赵烈文来到长沙,拜访吴敏树、郭崑焘、王闿运、罗汝怀、何绍基、曹耀湘等人。赵烈文在湖南呆了近三个月,直到同治元年正月十七日抵达安庆,担任曾国藩的心腹幕僚。赵烈文在湖南期间,一直在读王船山的书。
赵烈文、欧阳兆熊在密谋什么呢?从后面的历史来分析,是谋划出版《船山遗书》。
我的个人猜测、想象,赵烈文“湘楚之行”是身负使命的,可能是曾国藩的“安排”。或者说,曾国藩刊刻《船山遗书》早有谋划,只是出于某些原因而未能“道破”。
曾国藩对于平定太平军,早就看到了成功的希望,有一个胜利的预期。在古代,这是三不朽之“立功”,按照“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曾国藩已晓得自己死后是要入祠庙的。与此同时,曾国藩、赵烈文也都晓得清朝迟早会灭亡的。干成了这么一件大事,还要干一些什么其他大事呢?要干别人干不了的事情!刻一套充满反清思想而又未显明的明朝遗老的著作,表彰幽暗之先贤,显明道义,开示良心,此可以谓之扶危持倾的“高蹈”,而章太炎谓之“悔过”。
160年了,我们也扪心自问,良心何在?贤人在野,一阳来复,则中华之幸也!岁逢辛丑之春,我匆匆忙忙写下以上几段话,个中细节论证,留待来日补苴,而复兴中华之志一日不可忘也,不可待来日补苴也!
黄守愚于湘水之畔阙一庐
辛丑正月十三日午时
西历2021年2月24日
《王船山语要》,黄守愚主编,民主与建设出版社,2020年第2版,当当网有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