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观影记忆:爱情就是一桩桩突发事件

这是一篇写于2006年的老文,选择的片子也多非经典,而是那一两年的记忆。脑海里关于爱情的电影还有太多太多,但已无暇再像当年那样彻夜煲碟。

直至今天,我的书房里仍然存有两千多张DVD,它们被收集的时间段大致在2002年至2008年间,来自广州岗顶和珠海拱北口岸商城——二者都是我二十多岁时的淘碟圣地。那时的我,当然不认为DVD会是存储影像的最终方式,但对影像的着迷,驱使我踏上淘碟之路。一个二十多岁、有相对稳定收入、仍有梦想且对审美有所追求的年轻人,在网络时代初兴时,终于知道“电影”这个概念并不局限于身边的电影院,终于知道中国人可以看到的电影其实少得可怜,终于知道它的广阔浩瀚让人一生都难以触及皮毛,这真是一场幸运的相遇。

《one day》电影剧照▲

十六岁那年开始迷上电影,不过并非身边电影院里那些。曾有过一个梦想,就是走遍欧洲大小城市,在一个个电影院里随机看一场小众片或老片,默默向导演致敬,如今仍不知能否实现。所幸的是,欧洲一直是那样,无数小众片和老片总会在大大小小的电影院里出现,不计所谓的“利益”。

在中国,当年只有淘碟一途,如今其实也是在“淘”,无非是换了渠道,也换了存储方式。

当年因为工作时间自由,最喜欢下午和深夜看碟,没有侵扰,心也澄静。

记得那时看特吕弗的《偷吻》,便是凌晨时分,含笑看完了整部片子。那少年的青涩,面临诱惑时的不知所措,足以牵扯每个人的记忆。那浅绿色的DVD封面上,少年拥吻着爱人,让我没来由的想起了经典照片《市政大厅前的吻》,也许因为都发生在法国吧,尽管并不相及。那时候觉得老板娘很漂亮,只是牙齿长得不好看。那是第一次看特吕弗的片子,喜欢到不得了,后来再看《四百击》,感触反而没有这么深。

《偷吻》电影剧照▲

后来看1971年的一部英国片《两小无猜》(不是人们熟知的2003年那部法国片),也是在凌晨,听两个十岁的小孩子煞有介事的誓言,深信当年观看这部片子的影评人的评价——“甜蜜的毒药”。始终记得这对小情侣携手同游,在一个树荫茂密的墓园里相依的情景。他们身旁有一座墓碑,是一对夫妇的,结婚五十年,妻子去世后一个月,丈夫也跟着离去。他们看着墓碑,学着大人那样感慨,然后有这么一段对话:

Melody:Fifty years'happiness.How long is 50 years?(五十年的幸福。五十年有多长啊?)

Daniel:Er,a hundrrred and fifty school terms.(嗯,一百五十个学期吧。)

Melody: Will you love me that long? I don’t think you will.(你会爱我那么久吗?我想你不会。)

Daniel: Of cause I’ve loved you a whole week already,haven’t I?(我当然会,我不是已经爱你整整一个星期了吗?)

Bee Gees的配乐很好听,欢快到没有一丝顾忌。1971年,那个可爱的小男生和漂亮的女孩,他们都十岁,却逃课结婚了——全校同学都逃课去见证他们的婚礼,哪怕父母惊讶、老师惊恐。

《两小无猜》电影剧照▲

Melody还说了一句“你如果喜欢我,就不要再透过別人传话,我不要做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在很多小说和电影里,女生都喜欢叫人传话,连所谓的“约会”时也喜欢身边带着另一个女生“壮胆”。

有时传话人会成为第三者——不过在那些少年的爱情故事中,第三者与真命天子的区别并不大——没有人能阻止爱情的发生,没有人说谁一定跟谁。就像《假如爱有天意》,两代人的爱情故事,都是一方有情,一方却无意,转头跟传话人走在了一起。孙艺珍一人分饰两角,母亲爱上了传话的男生,女儿却羞涩着,为朋友向所爱的人传话。配乐也很美,在我的车载音响上停留了许多年。情节虽然有些做作,却始终动人。

《蓝色大门》也是被爱者与传话者的故事。女孩克柔内敛,但有点沉重,她说:“对不起,如果你17岁时想的只是能不能保送上大学,是不是处男,尿尿会开岔,你该是多么幸福的小朋友啊。”相反,我更喜欢士豪的无所畏惧。他的年少无知,让他有闲暇去想尿尿是否开岔,这的确很幸福,是大多数人都没有的幸福。

《蓝色大门》电影剧照▲

或者,爱情是一个人的喃喃自语,比如岩井俊二的《四月物语》,轻快的诉说着一个少女的成长,让我们看着她一天天的过着自己的日子,然后勾起某一段回忆。片子的每一个细节都在鼓励着观众,让他们去回忆,去寻找心底的一些东西,然后擦拭尘封过的它,重新欣赏它的美丽。那是一场单恋,却是欢快的,因为主角在成长,观影的人也在成长。

《四月物语》电影剧照▲

那是青春片,却也是爱情片——又有哪部电影完全离开了爱情呢?至少在我收藏的片子里,没有。

爱情总是突发的

实际上,爱情就是一桩桩突发事件,尤其在讲究戏剧冲突的电影里,所有爱情故事都早有端倪,哪怕如《半生缘》般弹指一挥十八春,种子却已在初见时埋下。相比《半生缘》,其实我更喜欢《十八春》这名字。《半生缘》俗了些,“十八”这数字也更触目惊心。中学时在语文课上用语文课本的封皮做“掩护”,看完了整本《十八春》,那也是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扭头望向窗外,发现校园里的木棉也开始绽放,不由得感慨,长长的十八年,写到书里,却这么短,几节课的时间便看完。后来才知道,看张爱玲就如同听达明一派的歌,会中毒、会上瘾,会沉迷。电影拍得并不好,但故事好便足够了。

韩片《中毒》也是个好例子,表面上看是一个甜蜜的爱情阴谋——兄弟二人分别遭遇车祸,兄长身亡,弟弟存活,恢复后却如同兄长附体,举止、爱好都与兄长无异,连职业也由车手改为了家具设计师。嫂子惊讶了,却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他。后来才知道,这并非灵异事件,而是弟弟有意而为之。然后,弟弟的回忆告诉我们,一切只因大学时的初见,美丽的林荫道上,见到一个女孩,晚上却知道她是兄长的女友。不伦的叔嫂恋也因此变得绝美,而且毫不突兀。因为谁都相信初见可以改变一切,谁都经历过。

《中毒》电影海报▲

还有《屋顶上的骑兵》,他与她在邂逅中相知,在死亡阴影中前行,无人能阻挡他们,哪怕霍乱。这看似因为理想,实际也因那逃亡中的初见。最后,朱丽叶·比诺什手持爱人的信笺,面向阿尔卑斯山,背影寂寥,可当初携手同行时的坚定,又岂是阿尔卑斯山能挡住的?哪怕再不相见,那也是一场完美的爱情。而二人的守礼自持,并非爱情的遗憾,反倒成为了最好的注脚。

《屋顶上的骑兵》电影剧照▲

《最好的时光》中的第一个故事,舒琪只是众多桌球室女郎中的一个,但张震对她的寻找,同样源于初见。

初见,就是那么一瞬,却无法被更改。但也有“虚假”的例外。《向左爱,向右爱》里,基旺初见淑英与珂希,他马上向淑英表白,结果被拒绝。他居然搬来一个挂钟,把时针拨到两小时之前,遮住自己的脸。他说,时间从现在倒退到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让我们从现在开始做朋友。时光倒流在这个平凡但诚恳的男孩手里变得易如反掌,其实最初的我们,都像基旺这样勇敢、单纯,无所畏惧,只是后来都随着成长蜕变。不过,这样的改变,只是表层的——在心底深处,基旺依旧爱着对方,并无更改,哪怕是许多年以后,两个女孩都因绝症离去,他仍记得那曼妙的初见。

《向左爱,向右爱》电影剧照▲

悲剧也是完整的

在初见之后,爱情轨迹各不相同,你不知道会是喜剧、还是悲剧,会是大好姻缘、还是恨不相逢未嫁时。但有一点,电影里的爱情永远不会是残缺的,即便是悲剧,也有一条完整的轨迹——如果有例外,那就是很糟糕的电影。像《裘德》。托马斯·哈代的小说也许并不以爱情为根本,却以爱情为工具,《裘德》的电影版则更重爱情。地道的英国片总是那么讲究用光,竟然把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悲剧也如诗如画,裘德恐怕永远也想不到,那个可爱的有些霸道的表妹,会让他一见钟情,然后改变他的一生,踏上悲剧之路吧。

《海上钢琴师》的爱情也是个悲剧。你会发现那场爱情非常简单,是否成功其实只在一步之间——离开这艘船,还是留下?钢琴师选择了留下,爱情随之飘逝。但这场爱情有初见、有悸动、有挣扎、有离别,钢琴师的心中并没有残缺,他爱过。

《海上钢琴师》电影剧照▲

有时候爱是一场阴谋,像《爱奴》。一个漂亮的西班牙女孩,即将在伦敦和她的男朋友Barnaby结婚,但就在这个时候她碰到了Kit,一个巴西演员,于是开始了一场三角恋情。后来才知道,这场三角恋其实是Barnaby的一个阴谋,他把这个拍成电影,因为真实而成功……女孩与Kit之间的恋情,从刻意安排的初遇,到逐步的难以自拔,然后到真相大白后的巧妙报复,两个人的爱情修成正果。这部片子有点奇情片的感觉,设计上突出悬疑,但爱情的轨迹却仍是令人信服的。

《爱奴》电影剧照▲

爱到极处,就只剩下包容

突发事件只是爱情的开始,爱到极处,便只剩“包容”二字,比如我非常喜欢的《东京日和》。我早已不喜欢荒木经惟,总觉得他有虚伪的一面,但《东京日和》始终是一部让人在温暖里微笑的电影,没有尖锐的矛盾,没有戏剧化的情节,没有煽情的告白,它只是去讲一个关于时间与爱情的故事,很纯净。丈夫对妻子的包容,点点滴滴,看得人心醉却又神伤。自从当年看过《情书》之后,就固执的认为没有“我爱你”这句台词的片子才是最懂得爱情的,虽然武断,但似乎事实如此。

《东京日和》电影剧照▲

巧的是,《情书》与《东京日和》的女主角都是中山美穗。她在《情书》里对着远方大声喊着:你好吗?我很好。情到深处,便只剩下一句淡淡的“你好吗”。

《情书》电影剧照▲

一直喜欢那种平淡如水的片子、若有若无的爱情。比如《八月照相馆》,比如侯麦的四季故事,前者是隽永,后者则是睿智。

《听到涛声》也很好,轻描淡写,织就一个关于学生时代记忆的梦境。看这部片子就好比在某个午后,忽然记起某年冬季的恋人,嘴角流露一丝浅笑,这浅笑只是对光阴的一种追溯,是一种对他人、对岁月的包容,不是留恋,亦没有后悔。

炽烈的童话

炽烈的爱情片在我看来总有些走火入魔的倾向,所以不是太喜欢,但《芳芳》是个例外,就像一块口香糖,甜蜜过后还总是嚼不烂,回味悠长。据说每年情人节法国都会上映《芳芳》,那也是最美妙的爱情童话。

亚当喜欢芳芳,但他担心一旦两个人跨过肉体界线之后,就会对彼此失去爱意。所以他给自己定下规矩:追求芳芳,享受两情相悦的快乐,却永远不涉及情欲。从此,亚历极尽浪漫之能事:偷入人家的豪宅为芳芳准备烛光晚餐;租拍摄棚满足身临19世纪维也纳的奢华梦想;把熟睡中的芳芳带到沙滩上,让她一睁眼就看到碧海蓝天;为了让芳芳住好房子,暗地里帮芳芳付出四分之一的房租……

《芳芳》电影剧照▲

亚当的感情发展到极致,竟然趁芳芳外出之机租下了她隔壁一套房子,把中间的墙拆掉,把芳芳房间那一面墙的镜子换成单面镜。也就是说,从芳芳那边看是镜子,从亚当这边看则是玻璃,可以看到芳芳的所有举动。亚历把房间布置得跟芳芳的房间一模一样,床是靠着的,浴缸连在一起。芳芳做什么事情亚历都沉迷地看着,与她一块洗澡、睡觉、跳舞……

亚当就以这种近乎变态的方式与芳芳“同居”着,在自己的世界里与一个蒙在鼓里的女人秘密地谋划爱情。等芳芳发现了真相之后,干脆将这面玻璃打了个粉碎,两个人终于走到了一起。

《芳芳》电影剧照▲

另一部印象深刻的是《周末同床》,与《芳芳》不同。亚当是逃避未来,而《周末同床》里的这对男女没有未来。

他们也狂热,尤其是第一次做爱。那几分钟的镜头,狂野却干净——导演用干净的镜头告诉我们,这不是纯粹的泄欲,而是一场以性为载体的爱情。

但除了做爱,他们始终一个追逐、一个逃离。

结尾,漫天大雪中,女人回来了,她站在门前,犹豫片刻,然后开门,随之把门关上——屋里的故事已不再属于电影,但谁都能看出:爱情一直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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