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好,诸君。
我回老家过年了,几日没有更新,就有读者催更。除夕夜,城里禁鞭,但村子里还是老传统,吃年夜饭前放一次鞭,一过凌晨12点还要放一次鞭迎新。小时候,很多人即便不看春晚,也要熬到凌晨12点,放了鞭炮才去睡。
初一,老家的习俗是族人相互拜年。也有讲究,村里分三房,各房内部会相互拜年,但三房总体并不互相拜年,不同房的族人只有私交好的才会互相拜年。这两年,族人渐渐不相互拜年了。
小时候,天不亮族人们已经开始相互拜年。今早,我早早回村拜年,发现拜年的族人越来越少了。侄儿们说,疫情之后很多人开始打破传统不再相互拜年了。
父亲那一辈堂兄弟多,到了我这一辈就更多了,初一聚集在一起拜年,很能看得出人丁兴旺。这几年,父辈凋零,最大的堂兄也近七旬,但子侄辈已长大成人,孙辈也有些快要成年,我回乡渐少,很多已经不认识,大家也不再集中在一起拜年,幼时的那种热闹与亲近感越来越少,年味越来越淡。
这几日晴好,过去过年若遇到这样的好天气,乡人们会说“过了个干净年”,因为过去村里没有水泥路,过年若是下雨,拜年就得趟着满村的泥泞,弄得一脚的泥。有时候不小心滑倒,还会弄得一身的泥。
小时候,很不喜欢过年,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没有新衣服穿,初一早上拜年经常穿着旧衣甚至是打着补丁的旧衣混在族人们中,郁郁寡欢。从小学开始到上第一个初三那九年,几乎没有买过新衣服。复读初三的那一年过年前,已经工作的二哥在镇上给我买了一件黑色的人造皮袄,一直穿到四月下旬,热得实在不能再穿了才脱下。
小时候,挺在乎过年有没有新衣服穿这件事。如今,不在乎了,有好几年过年都穿着同一件长过脚踝的鹅绒大衣。
幼时,家里过年腊鱼腊肉总是腌制得不多,肉十余斤,鱼大多是筷子长短的家鱼(白鲢)。腊月里,屋前腊鱼腊肉挂得多的,多是家境殷实的人家。
乡里有贼,会在腊月里到处偷腊鱼腊肉,有时候放在屋内也会被偷。怕偷,母亲会每天黄昏将腊鱼腊肉收到屋内,就挂在卧房里,早上再挂出去继续晾晒。养成了习惯,一直到她去世前都是如此。
有几年,我反复跟她说,不要把腊鱼腊肉挂在卧室里,满屋子的腌制品味道,室内空气不好,不健康。老人家不说什么,但并不听我的,依旧挂在卧室里。天晴无雨的日子,早上挂出去晚上收回,一直到腊月的最后几天,每日如此。
从小到大,春节多数都是在类似的味道里过的。
幼时母亲腌制的腊鱼腊肉,总是很咸。盐,是一个不知道冰箱为何物的农妇保存食物的唯一法宝,也是让有限的鱼肉能在屋梁上多挂些日子的无奈之举。每年只腌制上十斤腊肉的那些年,腊肉腊鱼春节前家里是不会吃的,必须等到招待完所有的亲戚朋友,家里才会慢慢自己吃。多年如此,以至于我很多年都觉得春节前能吃到大蒜炒腊肉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腊月二十九回乡,在二哥家里吃了一顿饭,正好前一天孝感的朋友送了一些腊肉腊鱼,于是点着让二哥炒一盘大蒜炒腊肉。二哥下楼借了一把大蒜,腊肉下锅不久,我们就都闻到了久违的香味。二哥说,好几年炒腊肉没炒出过这种香味了,说明朋友送的腊肉肉质不错。满满一大盘,吃得所剩无几。
这就是回乡过年的吸引力之一。另一个吸引力,是老家曾有父母兄嫂。工作后的前十多年,没有在外面过过年。不管工作多忙、春运多挤、在外过年的邀请多热情,都会在除夕前赶回老家去。
虽坚持每年回乡过年,但二十几岁时平常的日子却回去得并不多。父亲去世头几年,加上春节,一年也就回去两三次。总觉得日子还很多,以后有的是机会相聚。年近三十时,过早失去父亲的痛越来越清晰,子欲养而亲不待,不再只是一句空话,切切实实能感受到了,慢慢意识到要尽量多回去看望母亲,不能再错过。
2009年夏天,出差路过老家。采访很忙,还是赶回去看了母亲一眼。天气很热,她切了一块西瓜给我,坐在堂屋里闲聊了半个小时即匆匆离去。走时,她送到村后,依依不舍。回去时她的惊喜与我说马上要走时她的失望,十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父母不在了,兄嫂们都还在,多与他们聚聚成为中年之后回乡过年的重要动因。
昨晚,在大哥家里吃了年夜饭,吃完坐着聊了些家常就走了,没有“打家麻雀”(老家把家人聚在一起打麻将称为“打家麻雀”)。母亲在的时候,吃完年饭一般要和兄嫂们一起玩一会。大年三十的夜里,母亲有时候还要忙着卤菜,不能参加我们的“家麻雀”。卤菜的间隙,母亲会时不时坐在一旁指导我。每次我想整大胡,遇到屁胡不想胡的时候,母亲会很着急地上来帮我把牌推到,逼着我胡牌,惹得兄嫂们大笑。
这个细节,说过几次,每次回忆起早些年过年的情形总忍不住再说一次。回忆着这些往事,笑着笑着,又有点想落泪……
这会,我已经回村拜完了年,才给这篇小文章结尾。
也给看到这篇小文章的诸君拜年了,祝大家新年里健康平安,享有更多肉身与灵魂的自由。
2025年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