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亚平
清代诗人尚镕《忆滕王阁》诗云:
天下好山水,必有楼台收。
山水与楼台,又须文字留。
650年,王勃出生。3年后,653年李元婴在南昌建滕王阁。675年,阎都督第一次重修滕王阁,同一年,王勃赶到南昌登阁写下此文,然后飘然而去。
自653年滕王阁建成后,第一篇也是最有名的一篇文字,就是22年后王勃写下的《滕王阁序》。
就好像滕王阁的建造,就是为了等着王勃来写下这篇锦绣文章。
杜甫有诗云:“江山如有待,花草更无私”。此楼,此人,此文,此事,真可套用杜甫的话,“此楼如有待,斯人更无私”:此楼遇到了此人,此人写就了此文,此文成就了此楼, 一切皆流传千古,千古名楼、千古名篇和那位千古不遇的才子共同成就了那千古佳话。
王勃的这篇《滕王阁序》,题目全名叫《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这篇文章是要仔细地看,认真地品,大声地读的,因为这是中国文学史的优秀作品。它与骆宾王的《讨武瞾檄》一起,被誉为“骈文双璧”,连续多年入选中学语文课本。现在我们大量的成语、名句、格言、警句和典故都出自这篇文章。什么是成语呀?就是那么我们“日用而不觉”的深层文化,什么是典故呀?就是那些高度浓缩的历史故事。而王勃的这篇全文只有773个字,加上标点符号后,也不过928字,却有40、50个成语、40、50个典故,真让人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今天我就结合江西的人文、地理、历史,结合那天晚宴王勃挥笔写文的情况,把这篇文章逐字逐句地串讲一遍(原文全用红字标出。版本以朱东润《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为准,见其第一册中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让我们再次感受一下中国的骈文之美、语言之美、音韵之美、意境之美、精神之美。
675年(上元二年)秋天重阳节,25岁的天才王勃在南下看望父亲的途中,进了洪州城(今南昌)。
一进南昌城,正赶上洪州的最高长官阎都督重修滕王阁后,遍邀天下名士,为滕王阁作序以示庆祝,地点就在滕王阁。其实,滕王阁始建于653年(永徽四年),至此不过25年,阎都督更多的是想趁此机会捧一把自己的女婿吴子章。吴子章早就写好了文章,就等着露脸了。王勃虽然政坛落魄,却是文坛才子,阎都督就把王勃邀请来撑撑场子。
滕王阁夜景 图片引自旅游画刊2017年第1期
那天晚上,夜色中的滕王阁,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各路名流雅士齐聚一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阎都督开场说道:“值此佳节,又逢盛世,谁愿意写篇文章,为滕王阁作一篇序呀?”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所以左右捧纸笔到众人面前,都故作谦让,纷纷推辞,这个说自己文采不够,那个说自己的字写得丑,总之没有人接过纸笔,大家都是老江湖了,谁也不会真正去扫兴的。
其实,此时的王勃也明白,在场的各位事前都被“关照”过,笔墨这才有机会传到自己。所以,当他拿起笔的瞬间,就会成为全场唯一不受欢迎的人,但他更明白,今天就是他人生最重要的时刻。
所以,等到纸笔从王勃面前经过时,王勃一把接过纸笔,说了声:“好吧,我来。”
啥?大家都傻了眼:这年轻人怎么不讲武德?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更是人情世故。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啊?会不会做人?装傻充愣都不会?这什么人啊。阎都督更是没好气地起身离场。
仆人们倒是尽责,来回奏报王勃写了什么。
就这样,王勃在别人的舞台上唱起了主角。《唐才子传》载:“时都督阎公新修滕王阁成,九月九日大会宾客,将令其婿作记,以夸盛事。勃至入谒,帅知其才,因请为之。勃欣然对客操觚,顷刻而就,文不加点,满座大惊。”
在全场一片哗然和目光注视下,王勃丝毫不乱,一面研墨,一面构思。
《新唐书》记载:“勃属文,初不精思,先磨墨数升,则酣饮,引被覆面卧,及寤,援笔成篇,不易一字,时人谓勃为腹稿。”就是说,王勃平时写作,总是先磨墨数升,后喝酒,再往床上一躺,蒙着裤子假睡,其实是在打腹稿,最后提笔一蹴而就,不改一字。今天在滕王阁却是个考验,没有床,不能“引被覆面卧,及寤”,只能喝酒,研墨,打腹稿,只见王勃提笔思量片刻,开始写下第一句: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阎都督一听来报,哼了一声:“不过是老生常谈而已。”觉得平平无奇,这就是报了个地名,谁都会。
公元前202年,刘邦即皇帝位,为汉高祖,西汉王朝建立。同年,设置“豫章郡”,下辖18县,其中之一有南昌县。县治所在的这座城市就叫“南昌”。八百年之后,公元589年(隋开皇九年),隋朝的开国皇帝杨坚统一为全国的州命名,“因洪崖所在”,改“豫章郡”为“洪州”。因设都督府,又称“洪都”。王勃在滕王阁是在675年,距“豫章郡”的设立已经877年,所以说“豫章故郡”,距“洪州”“洪都”的设立才只有86年,所以说“洪都新府”。你看,王勃开篇只用8个字,就干净利索、用笔刚劲地把南昌的历史一语说尽。阎都督却认为这是稀松平常,只能说他自己水平不济呀。
不过有人会问:现在滕王阁里有宋代苏东坡、明代文徵明手书的王勃《滕王阁序》,首句就是“南昌故郡,洪都新府”。为什么苏东坡要写成“南昌故郡”呀?
大家问得有道理。其实,现在江西省博物馆藏有一幅作品,是清代书法家陈奕禧(1648—1709)《滕王阁序卷》,其中也是说“南昌故郡”。
陈奕禧《滕王阁序卷》之1,共11开,行书绫本,22厘米×170厘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当年王勃写的究竟是“豫章故郡”,还是“南昌故郡”呀?
这个问题,我在拙著《漂浮的内陆——江西水文化》里已经探讨过,参见其第二章第二节《南昌老城的历史过往与沧桑》第153-154页。
王勃写的就是“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王勃的原稿现在不见了,迄今已知存世的最早的版本是日本奈良正仓院唐写本《王勃诗序》,清末学者罗振玉等认为该写本“抄于日本庆云四年,相当于唐中宗景龙元年(707年),是目前已知王勃著作的最早写本,应是抄录唐写本”。其中,《滕王阁序》首句便是“豫章故郡”。近代高步瀛(1873— 1940)选注的《唐宋文举要·滕王阁序》、现代《中华活页文选·滕王阁序》(上海辞书出版社1962)、陈丽萍主编的《大学语文》(浙江大学出版社2015)都采用“豫章故郡”。
其实,“豫章故郡,洪都新府”的“郡”指的是一个省,“豫章郡”于前202年西汉设立;而“府”则是指一个州(市),“洪州”“洪都”府于隋朝命名。所以,就唐代的王勃看来,当然是“豫章故郡,洪都新府”了。
汉袭秦制,实行郡县制,“郡”是地方政权的省级单位。王勃来到的这个地方,是汉代豫章郡的郡治所在地。 “豫章故郡”相当是说“豫章这个古老的省呀”,王勃只会也只能称它为“豫章故郡”,而不会称“南昌故郡”,因为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南昌郡”,“南昌”从来不是一个“省”的名称。
那五代《唐摭言》、宋《太平广记》、元《唐才子传》、明张燮《王子安集》、明代《醒世恒言》等著作,明万历范涞、章潢《南昌府志·艺文志·滕王阁序》刻本,清吴楚材、吴调侯《古文观止·滕王阁序》刻本,苏轼、文徵明、祝枝山、董其昌、翁方纲书写的版本都是“南昌故郡”。这是为什么呀?
因为在王勃来南昌的87年后,唐代宗即位,他的名字叫“李豫”(727-779),所以,为了避他的名讳,“豫章故郡”被改为“南昌故郡”。你看,这种维护封建等级制度尊严的避讳真是害死人,殊不知,历史上在郡县制的框架中,只有“豫章郡”“南昌县”,而从来没有“南昌郡”,更不要说是“南昌故郡”。
好,让我们回到王勃写作现场。
接下来,王勃又写道:
“星飞翼轸,地结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儒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彩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
把江西、南昌的区位、物产、人文、历史一一夸赞了一遍,典故也用得相当到位。在后台的阎都督听闻这几句,沉思不语,心里的气顿时消了不少。其实,这几句真是精彩。现在,“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成了江西、南昌千年的招牌形象,形象冲击力、心理震撼力,一千多年始终不衰。就连电影明星“周星驰”的名字,也是来源于这篇文章。
接下来,王勃夸“人”:
“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襜帷暂驻。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清霜,王将军之武库。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
王勃从“都督阎之雅望”“宇文州牧之懿范”到“孟学士之词宗”“王将军之武库”,基本上把在座的诸位都夸了一遍。文章到了这里,后台的阎都督气全消完了。
再下来,王勃写自己何时、怎么来到了滕王阁: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
九月深秋的滕王阁,壮美秀丽,气势宏伟。“潦水”许多注本的注解都不准确,因为不了解江西的地理。南昌的北面有一条东西走向的九岭山,山上的水下来,形成了由西流向东的南潦河和北潦河,这就是“潦水”,它在南昌的下游永修县城处汇合,形成“修水”,然后在“吴城”与赣江汇合,一同注入鄱阳湖。“暮山”就是南昌城外、也是王勃文中的“西山”。王勃说:
“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
我从洛阳出发,沿运河南下,再至淮阴、楚州、江宁,倒了无数次车,换无数次船,穿越崇山峻岭(“崇阿”),看了一路风景我王勃一路走来,
终于来到南昌滕王阁——这个建在赣江的长洲之边的当年滕王李元婴的旧馆(“临帝子之长洲,得仙人之旧馆”)。
王勃接着说滕王阁的位置。滕王阁位于何处?位于山水之间。
她“层台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崇高无比,华美无双,登阁望去,“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远处望来,“桂殿兰宫,列冈峦之体势”。这座滕王阁的建筑结构和冈峦体势配合得很自然。
王勃说完滕王阁的近景,再说其远景:“披绣闼,俯雕甍”。我推开门窗,向远向下放眼望去,“山原旷其盈视”,往下看,“川泽纡其骇瞩”。南昌城里,“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赣江之上,“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舳”。
王勃抬起头来,向窗外放眼望去,只见“云销雨霁,彩彻区明”,雨停云散,天空明彻,湖光山色交相辉映,亭台楼阁错落其间。就这样一句一句,一直写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落霞、鄱湖、孤鹜、雁阵、秋水、长天、渔舟、渔歌,有声有色有画面,这世界真是好美呀。
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一句写出时,阎都督不禁拍手,连声赞叹:“此子落笔若有神助,此真天才,当垂不朽。”
这是史书记载的阎都督第三次感叹:一次是不屑,二次不语,三次是赞叹。他和在场的众名流们突然意识到:一位不世天才正在眼前,一篇千古名篇正在诞生,自己正在见证历史,见证一个天才高手正在妙笔生花,肆意施展,而他们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会随着这篇文章载入史册。
这里插说一句:当时,阎都督和众人都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喝彩,其实,“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也是妙言金句呀,有声,有色,有画面,有意境。1925年,古筝大师魏子猷根据《滕王阁序》的原名创作了《渔舟唱晚》,现在《新闻联播》之后天气预报的背景音乐用的就是渔舟唱晚。这里要说一句,鄱阳湖古称“彭蠡”,湖水只到今都昌老爷庙一带,后南北朝的几场地震把老爷庙对面的天门山震开,湖水南浸,从此沉吴城镇、沉枭阳县,在唐至宋间,湖水一直漫到今鄱阳县、南昌城下,从此,“彭蠡湖”就因鄱阳县而改称“鄱阳湖”。王勃写此文还是在初唐,因此,他说的还是那个时候的名称——“彭蠡”。
王勃写完景之后,开始抒情,他说:“遥吟甫畅,逸兴遄飞。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四美具,二难并”,良辰、美景、赏心、乐事这四美、贤主、佳宾这二难,今天都齐全了,无所不妙。
看到此景此事此人,我感慨呀,“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他说月阴晴圆缺,水有潮起潮落,再快乐的日子也终有结束的时候,我们又该如何面对人生的起伏呢?这样的句子,出现在东晋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浮现于盛唐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也现身在北宋苏轼的《水调歌头》,但在初唐王勃的笔下,则有它的悲壮与不同。
王勃大喝了一口酒,回忆起自己的人生。当初少年才高,一篇“鸡”文触犯了皇帝的逆鳞。当初少不更事,身为官员而先藏罪犯后杀人。四季流转,年华暗淡,王勃叹道:
“望长安于日下,目吴会于云间。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
王勃一会儿看看北边的长安,感觉到朝廷像天柱和北辰那么高远,一会儿看看南边的交趾,感觉地远水深。现在滕王阁五层南、北屋檐下挂的匾额就是“南溟迥深”和“北辰高远”。王勃在经历挫折与反思之后,感叹: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
自己想建功立业,却关山难越,尽是他乡之客,没人赏识自己。曾经的理想,不知何时能实现,王勃的心在隐隐作痛。
接着,王勃“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
王勃在这里开始自比历史上一系列的“失败者”,从冯唐李广,到孟尝阮籍,从贾谊到梁鸿,这些人有才华,有名望,但仍然“时运不济,命运多舛”。不过大多数人都说王勃是痛悔一生,沉沦沮丧,其实,王勃并表达的并不是沉重的情绪,他讲冯唐、李广、贾谊、梁鸿的立足点,都在“易老”“难封”,这一“易”一“难”,说明时不我待,要赶快建功立业,这跟李白《将进酒》中“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是一个意思呀。
王勃深刻地剖析了自己的一生,经历了、看见了、想通了,也就明白了。他手里拿着饱蘸墨汁的笔,他还是坚定地写下: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所以,他“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而犹欢。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尝高洁,空怀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他说,我要处于“涸辙”那样的困境亦“犹欢”,要像晋朝廉吏吴隐之一样,饮用贪泉水,“终当不易心”。我连受挫折,但只要有“报国之情”,就不是“穷途”,就“桑榆非晚”还来得及。
读到这里,人们才突然认识了这位天才少年,他不但有才,有奇才,更加有志,有大志,他敢于破旧,扭转六朝以来的萎靡之风,勇于创新,开创初唐的崭新时尚;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一种百折不挠、穷且益坚的顽强精神。他受那么多的挫折、那么大打击,仍然怀抱“报国之情”,仍然觉得“涸辙犹欢”“桑榆非晚”。自古英雄出少年,厉害呀,小王!
王勃笔走龙蛇、思绪飞舞,“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爱宗悫之长风。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他日趋庭,叨陪鲤对;今兹捧袂,喜托龙门。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我王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有请缨之心、投笔之怀、“乘长风破万里浪”的志向,我虽然不是杜易简所说的谢家宝树,但也能和贤德之人相邻相伴。今天我有幸登上龙门,碰上各位,希望有杨得意那样伯乐、钟子期那样的知音,这样我就不会怀才不遇而叹惜了。
在这篇文章里,王勃把自己的才华表现得淋漓尽致,773个字中,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俊采星驰、夷夏之交、东南之美、棨戟遥临、襜帷暂驻、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紫电青霜、层峦耸翠、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钟鸣鼎食、青雀黄龙、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渔舟唱晚、雁阵惊寒、逸兴遄飞、临川之笔、天高地迥、兴尽悲来、盈虚有数、关山难越、失路之人、萍水相逢、他乡之客、时运不齐,命途多舛、达人知命、老当益壮、白首之心、穷且益坚、青云之志、东隅已逝,桑榆非晚。报国之心、孟尝高洁、阮籍猖狂、穷途之哭、一介书生、无路请缨、有怀投笔、叨陪鲤对、喜托龙门、投笔从戎、高山流水、盛筵难再,等等,几十个典故,四五十个的成语,密集得让人目不暇接,精彩得让人眼花缭乱,可谓字字珠玑,句句动人。
这篇《滕王阁序》在所有人质疑声、奚落声和责难声开始,不久,这声音从杂乱到安静,从安静到沉默,从沉默再到惊叹、欢呼。王勃的文字仿佛逐渐亮起金光,这光线从窗户喷薄而出,映红整片天空。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勃身上,人们一遍遍念诵着这锦绣文章,赞叹不已。
在《滕王阁序》的结尾,王勃写出结束语:
“呜呼!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泽丘墟。”
好了,再美好的聚会也要结束,就这样吧。今天幸会,都是各位前辈大度,我能先写了这篇《滕王阁序》,作为引言。下面登高作赋,就看在座群公啦(“临别赠言,幸承恩于伟饯;登高作赋,是所望于群公”“敢竭鄙诚,恭疏短引;一言均赋,四韵俱成。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来来来,先看看我写成的四韵八句,再请在座诸公施展潘岳、陆机一样的才笔,谱写瑰丽的诗篇吧: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簾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境外长江空自流。
然后,王勃向众人作揖,挥手,转身离去。
后来,还有人添油加醋,说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槛外长江 自流”,王勃故意空了一字。阎都督和众人看了王勃的序文,正要发表溢美之辞,却发现后句诗空了一个字,旁观的文人学士你一言我一语,这个说,一定是“水”字;那个说,应该是“独”字。阎大人听了都不满意,怪他们全在胡猜。于是,命人快马追出去问王勃。王勃给来人一张纸,回去打开一看,什么都没有。最后有人悟出原来是个“空”字。王勃笑道:“空者,空也。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676年(上元三年)冬,长安城里都传诵着脍炙人口的《滕王阁序》,高宗李治也读到这篇序文,见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句,不禁拍案,惊道:“此乃千古绝唱,真天才也。”
最后,唐高宗说:“此人真是有才,让他回长安吧,朕要重用他。”
旁边的老太监很为难,嗫嗫地回道:“陛下,王勃已在南海溺水而亡,年27。”
李治一时失神,随后惋惜不已。
其实,关于王勃之死,说法不一,有溺亡的,有隐居的,有说去的路上,有说是在回的途中,但都没有确凿的证据,现在大多流传的都是溺亡。
一千多年过去了,滕王阁中景物依旧,却再也寻不到那个人的身影。但是,人们一走进滕王阁,那文化的殿堂里依旧能听到人们在诵读那些“光昌流丽”(毛泽东的评语)的句子:“豫章故郡,洪都新府”“落霞与孤鹜齐飞,秋天共长天一色”。就算从未到过滕王阁,凭着这篇《滕王阁序》,也能想象那里的旖旎风光,也能感受王勃的博学高才和青云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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