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津湖之战中的二十六军

长津湖之战中的二十六军

——兼论此战的是非得失

思目(Jocole)

几点说明

八年前抗美援朝胜利六十周年之际,笔者见有不少有关描述长津湖之战文章著述中,存在这样或那样似是而非的不实之辞,就萌生了论述和考证二十六军长津湖一战得失的念头。遗憾的是,刚搜集好相应的文献资料及素材等,笔者就患上带状疱疹——被折腾了近半年,又因时过境迁,只好喟然搁笔。

近来由于电影《长津湖》的上演,媒体及网络又掀起新一轮有关长津湖战役的热评!令人遗憾的是,网上流传的文章著述大都是新瓶装旧酒——真正有新意的难得一见。尤其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其中有不少文章或著述,都以西方对此战的评价为依据,隐晦提出此战不能说是志愿军的胜利。因此笔者决心重写此文,以正视听。

这里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本文是借助许多网友提供的信息基础之上而成的,笔者只不过是对这些信息资料等进一步综合分析研究,推导出相应的结论与观念而已。

原文发在公众号《百年风云从头阅》。

一、战前背景及双方部署

1950年11月5日上午九时,彭德怀突然下令西线部队停止进攻!抗美援朝第一次战役志愿军虽然取得了歼敌一万五千人的胜利,但整个战场的基本态势没有多大改变。志愿军第一批入朝作战的部队仍处于被动的不利局面——被局限在东西不到一百公里、南北不到三百公里的狭长地域。志愿军面临的形势依然十分严峻:西线美第八集团军的第一、第九两个军团约九个师的兵力,沿清川江自南向北一字排开,随时都有可能向鸭绿江畔发起进攻。而东线美第十军团左路陆战一师等部一直没有停止向北进攻——有企图直插江界迹象,显然是要切断中朝军队满浦镇—江界—熙川的补给线;中路美第七步兵师掩护陆战一师右侧翼的同时,攻占鸭绿江上游的惠山镇——切断朝鲜东西两侧的联系;右路韩第一军团沿东海岸向北推进,企图将朝鲜人民军残余部队逼进朝鲜的东北角,并掩护美第七步兵师的右侧翼。

彭德怀在朝鲜战场——每次见到彭总沧桑脸庞总禁不住潸然泪下。(图片取自网上)

彭德怀之所以下令停止进攻,主要是因为美第八集团军已沿清川江南岸构筑好防线,以志愿军现有武器技术装备与敌进行阵地战是极其不利的。彭德怀等清醒地认识到,以志愿军目前的劣势装备,在没有没有制空权的情况下,很难阻住美(联)军的立体进攻!因此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要想扭转目前的不利局面,最好的办法迅速发动第二次战役。此外,考虑到志愿军实力并未全部暴露,美军很可能并不掌握真实情况。故彭德怀命令各部除留少部分兵力监视当面之敌外,主力则回撤到枇岘、龟城、泰川、云山和球场西北的大山里,一边密切监视当面美军的动向,一边抓紧时间补充粮弹给养,为下一步作战做好准备。但面对东线美(联)军咄咄逼人的猖狂攻势,彭德怀等却有些挠头,鉴于第一次战役已经结束,于是6日晚下令东线第四十二军撤出黄草岭阵地,后撤至柳潭里一带组织警戒防御。同时考虑安排第九兵团提前入朝,投入到东线战场,以保证志愿军西线作战的成功。

志愿军的突然后撤使麦克阿瑟的头脑产生错觉,认为中国入朝军队兵力有限,因此原定“向国境线总追击”的命令没有更改的必要——以美军强大的火力和绝对的空中优势,只要突破志愿军的防线,机械化装备的美军大约三至五天,就可推进到鸭绿江畔!于是麦克阿瑟根据战场态势,提出了新的“圣诞节攻势”计划:东西两线配合作战,以钳形攻势夹击北朝鲜方面的最后据点——江界,争取全线同时推进至鸭绿江国境线,在圣诞节以前基本结束朝鲜战争。11月6日——就在志愿军全线后撤的第二天,麦克阿瑟便开始催促东西两线部队,立刻以部分兵力展开试探性的侦察攻势,同时将新的作战计划上报给华盛顿方面。11月8日,得到华盛顿政府批准的麦克阿瑟,下令驻远东的美空军出动,轰炸新义州鸭绿江桥以及沿江地带,计划于15日发起全线总攻击。

参考图:11月24日线为二次战役之前的战场态势。(图片取自网上)

对于麦克阿瑟的重新进攻计划,联军西线总指挥沃克将军尽管心中充满疑虑,但却不得不再次下达攻击命令,按照计划并列使用三个军团的全部兵力,齐头向鸭绿江畔挺进:以美第一军团(辖美二十四师、韩一师、英二十七旅)为左翼,沿西海岸公路向新义州一带的鸭绿江下游地带攻击前进;以韩第二军团三个师(第六、七、八师)为右翼,经由熙川向北面江界、满铺镇方向攻击前进;中路美第九军团的两个师(美二师、美二十五师),经由云山、温井一带,向碧潼至楚山地域的鸭绿江畔突击;美骑一师及刚登陆朝鲜战场的土耳其旅,作为西线部队(第八集团军)的总预备队。

与西线不同的是,东线的美第十军团却十分积极——该军团总指挥阿奇蒙德少将,曾担任过麦克阿瑟的参谋长。志愿军第四十二军按照命令于11月7日放弃黄草岭,后撤至故土水及柳潭里设置新的阻击阵地。11月8日,阿齐蒙德即指挥所部猛攻故土水、丰山和吉州等地,大有率先迂回攻击到江界,一举切断中朝军队后路的势头。为了增强东线的实力,一边早日按计划结束朝鲜战争,麦克阿瑟又将西线沃克想要的美三师直接调给了阿奇蒙德。该师于17日全部在元山登陆完毕,接替了美陆战一师在元山—咸兴地区的警备任务。如此一来,阿奇蒙德便可将军团主力美陆战一师,全部投入进攻。

从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的部署与进展来看,志愿军的作战计划是针对美韩联军北进的战略而制定的。鉴于其时的朝鲜战场,被南北走向的狼林山脉天然地分割城东西两个战场,因此彭德怀决定,志愿军第二次战役以西线为主——以五十军防守海岸,集中三十八、三十九、四十、四十二军及六十六军等五个军,重点打击西线的美第八集团军!对于东部战线,毛泽东于11月5日晚二十二时,电告彭德怀:“(二)江界、长津方面应确定由宋兵团全力担任,以诱敌深入寻机各个歼敌为方针。尔后该兵团即由你处直接指挥,我们不遥制。九兵团之一个军应直开江界并速去长津。”(注1)根据毛泽东的这一指示,彭德怀6日上午十时电告宋时轮及陶勇等:“东线战场(小白山以东)归宋兵团担任,应采取诱敌深入至旧津里、长津线,首先达到消灭美陆战一师两个团之目的。”(注2)

对于志愿军二次战役东线作战的计划与意图,多年后有一种错误的观点认为:志愿军第九兵团二次战役的东线作战并无绝对必要,是毛泽东等好大喜功想在东线打个大歼灭战,实际非但没有实现反而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五十年后,再回首看九兵团仓促入朝,表面上看是为了应付联合国军在东线的迅速发展,保障西线侧翼安全。而实际上朝鲜北部由于狼林山脉所隔,形成天然的东西两部分(交通阻绝,大兵团更难以逾越),险恶的地形是双方都无法利用的,根本不存在东线威胁西线侧翼的情况(在整个朝鲜战争中双方都从未有过大兵团穿越狼林山脉的事例)”;“毛泽东10月31日致宋时轮、陶勇电报中就明确赋予九兵团‘以寻机各个歼灭南朝鲜首都师、第3师、美军第7师及陆战1师等四个师为目标’。……这样的决策,从战略上讲是毫无必要,因为东线只是次要方向,只要集中力量击退西线美第8集团军,那么东线美第10军就必然后撤。”;“换言之,九兵团如此紧急入朝并无绝对之必要,其目的就是想抓住战机在东线打个大歼灭战,实际战争发展却证明不仅未实现歼灭东线联合国军四个师的伟大计划(实际连一个陆战1师都没能歼灭),反而给部队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注3)。

令人惊讶的是,该文作者非但一叶障目,漏读其中的“各个歼灭”,而且有曲解毛泽东原意的嫌疑——毛泽东的原话是“(二)该兵团到后受志司指挥,以寻机各个歼灭南朝鲜首都师第三师美军第七师及陆战一师等四个师为目标。”(注4)更何况,这段电文是毛泽东10月31日发出的,此时第一次战役尚未结束,遑论第二次战役!?这还可从毛泽东二次战役之前,于11月12日发给志愿军总部的电文中,得到更加明确的佐证:“美军陆战第一师战斗力据说是美军中最强的,我军以四个师围歼其两个团,似乎还不够,应有一个至两个师作预备队,九兵团的二十六军应靠近前线。”(注4)由此可见,说毛泽东等好大喜功想在东线打个大歼灭战,显然是该文著者主观臆想,完全是不实之词。

至于该文中所言的“朝鲜北部由于狼林山脉所隔,形成天然的东西两部分(交通阻绝,大兵团更难以逾越),险恶的地形是双方都无法利用的,根本不存在东线威胁西线侧翼的情况(在整个朝鲜战争中双方都从未有过大兵团穿越狼林山脉的事例)”,更是不知所云,而且荒唐的可笑至极!请问,由江界一带入朝的志愿军第九兵团是如何进抵长津湖地域的?!东线美军“圣诞节攻势”的兵锋所向,又指向那里呢?!请参考日本陆战史研究普及会所著的《朝鲜战争》第二章“第一节 一般情况”中的插图:

11月23日联合国军的态势和进攻方案,单虚线箭头为美陆战一师前进方向。

图中陆战一师的攻击方向(单虚线箭头)清晰可见:该师由咸兴一路北上至柳潭里和长津湖,计划西进至武坪里,再由此北上至江界,最后推进到鸭绿江边的满浦市。另据《朝鲜战争》一书记述:“军将主攻方向指向西面的武坪里,突击与第8集团军相对峙的中国军队的背后,与第8集团军的攻势相配合捕捉和歼灭中国军队之后,从武坪里北进,占领鸭绿江南岸”(注5)由此不难判断,该文著者所说的“在整个朝鲜战争中双方都从未有过大兵团穿越狼林山脉的事例”,根本就不是事实!——美陆战一师之所以没有从长津湖向西“穿越狼林山脉”,完全因为在长津湖一带遭到志愿军第九兵团所部的围歼后,不得不掉头向来的方向“战斗”——说穿了不过是比突围“好听”些的代名词而已!

那么,志愿军第二次战役东线战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这首先要从志愿军二次战役的总目标说起,否则“不知有汉,何论魏晋”?

彭德怀等志愿军总部首长认为,一次战役只是初步改善了不利局面,能否在朝鲜战场站住脚依然是大问题,因此二次战役还得以西线为主,将战线推进到平壤、元山一线北面、朝鲜北部中间的狼林山脉南麓的德川一带。这与毛泽东的思路不谋而合——在11月5日给彭德怀的回电中“强调指出:‘德川方面甚为重要,我军必须争取在元山、顺川铁路线以北区域创造一个战场,在该区域消耗敌人的兵力,把问题摆在元山、平壤线的正面,而以德川、球场、宁边以北以西区域为后方,对长期作战方为有利。……。’同时决定第9兵团‘全力担任’东线作战,‘以诱敌深入寻机各个歼敌为方针’,以扭转东线战局。”(注6)

毛泽东之所以强调“德川方面甚为重要”,是因为德川位于狼林山脉的支脉妙香山主峰的南麓,是朝鲜北部山区的门户。志愿军只要控制了这一地区,不但会有了巩固的立足之地,而且可以切断联军东西两线的横向联系,将战场南推至平壤、元山一线——即俗称的峰腰地带。如此,志愿军就会在战略上占有主动,不仅为长期做战创造有利条件,还可通过不断反击从根本上扭转朝鲜的战局。可彭德怀等在为第二次战役大费周章的时候,却不得不考虑东线美军如芒在背般的巨大威胁——打开地图可以清晰地发现,长津湖恰好位于志愿军西线主力的侧后背!东线联军不用到武坪里,从柳潭里西面约二十来公里的旧龙里,就可直抵第三十八军和第四十二军的背后,而如果推进到了武坪里,连志愿军第四十军的背后都会形成威胁。为此,彭德怀等于11月6日命令东线第九兵团,先“以一个军(三个主力师)经江界、前川、云松洞、南兴洞向柳潭里地区集结,先头师迅速进至旧津里及其以北,构筑纵深阻击阵地;另一个军从临江、慈城江口渡江,进至云山里集结。如此布置,美陆战一师若北进深入旧津里以北,两个军以两师挡正面,七个师从敌侧后攻击。”(注7)这应该就是就是彭德怀等,对志愿军二次战役东线作战的初始想法。

图片取自网上。抱歉,记不清此图系那位网友制作的。

鉴于有不少文章,将志愿军第九兵团说成是江南子弟兵,因此有必要将其编成及变化做一简单介绍。志愿军第九兵团,最早为华东野战军第三兵团——1948年3月,华野以第三、第八和第十纵队,组成第三兵团。1949年初,根据中共中央军委关于统一全军编制及部队番号的命令和各野战军番号按序排列的决定,华野改称为第三野战军,各纵队改称军,原第三兵团改称为第九兵团,下辖第二十(原一纵)、第二十七(原九纵)、第三十军(原12纵)、第三十三军(1949年2月,由渤海纵队和在淮海战役中起义的国民党军第五十九军合编而成)。1949年7月,三十三军部改称淞沪警备司令部。1950年11月,淞沪警备司令部改编为华东军区公安司令部(仍兼淞沪警备司令部),所辖第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师改为华东公安第十四、十五和十六师,同时撤销第三十三军番号。1950年1月,三十军军部调归海军,所属第八十八、八十九师分别调归第二十六和二十军建制,第九十师调离,三十军番号撤销。1950年1月,第二十三军和第二十六军调归九兵团建制,组成解放台湾的第一梯队。1950年5月,第二十三军开赴浙东,参加舟山群岛战役和浙东地区剿匪作战。1950年11月,改称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九兵团,入朝时下辖二十、二十六及二十七等三个军。二十六军(源于鲁中)和二十七军(源于胶东),都是地道的山东子弟兵。二十军虽源自闽浙,但多为苏北子弟,后因解放战争多在山东一带作战,故内中有约三成指战员同样为山东子弟。补给二十军的八十九师和补充给二十六军的八十八师主要为苏北子弟,而补给二十七军的九十四师同样来自胶东。此外,该兵团还在上海及周边地区,征招了数千名知识青年。九兵团入朝时,每个军约五万人,加兵团部共约十五万多人。

彭德怀之所以匆忙将第九兵团调上来,是为了确保志愿军西线作战的成功——防止联军东线第十军团攻击并切断西线志愿军第十三兵团主力的后路和补给线。彭德怀考虑到仅靠四十二军难以阻挡联军东线部队的攻势,决定将九兵团调上来全力对付东线美第十军团。由于之前二十七军位于安东一带——其中一个师已跨过鸭绿江进至新义州东北,其余两个军被命令开到沈阳附近休整待命。九兵团司令宋时轮接到命令后,只好将刚刚抵达沈阳一带的第二十军改为前锋,全军立刻北上至辑安一带涉过鸭绿江入朝作战。但由于东线美第十军团一直没有停止北进,6日凌晨第二十军前卫五十八师一七六团乘坐的火车刚抵达沈阳皇姑屯,就接到九兵团司令部下达的紧急过江入朝的命令!于是二十军马不停蹄即刻北上——7日白天抵达辑安,当夜二十三时开始徒步过江,一路昼伏夜行顶风冒雪向长津一带指定地域疾进。13日,二十军先头部队进抵柳潭里一带,随即开始接防四十二军东线的防御阵地。时至26日,第九兵团方全部抵达指定位置。

战争是双方的博弈,因此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古今中外的战争史上,从来就没有任何一场战争,是按事先计划进行的——此时的东线战场,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注释

注1:见《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 上卷》,第339页。

注2、7:见《彭德怀军事文选》,第343页。

注3:均见光亭著《冰雪长津湖》。

注4:见《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 上卷》,第347页。

注5:见日本陆战史研究普及会著《朝鲜战争》第二章,“第二节 向武坪里进攻”之“一、第10军的进攻计划”。

注6:见军事科学院军事历史研究部著《抗美援朝战争史 第二部》,军事科学出版社,2000年9月第一版,第77页。

二、东线第一阶段作战

根据史料记载,出国前毛泽东专门召集宋时轮谈话,明确告诉他第九兵团此次东线作战,是二次战役的战略性任务。11月5日,毛泽东再次发电提醒彭德怀及宋时轮等东西两线指挥员:如果东线打得不好或打得不及时,江界有可能失守,美第十军必将从东面威胁志愿军西线部队,西线部队完全有可处于敌东西两线敌军的合围之中,必将造成全局上的不利态势!九兵团司令兼政委的宋时伦顿时感到压力千钧重——如果让美第十军团所部冲破包围,将导致整个战局的被动,自己就会沦为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

时任九兵团司令员的宋时论与副司令员陶勇。(图片取自网上)

1950年11月23日,东线美第十军团下达了新修正的作战命令,将主攻方向由原来向北为主改为向西:右路韩一军两个师(第3师和首都师),沿海岸公路挺进至吉州后分为左右两路向北推进,将北朝鲜残余部队封锁在狭小的东北角。中路美第七师主力,由利源经甲山推进至惠山镇。左路为军团主攻方向,美陆战一师主力由长津湖转向西边武平里,突击正与西线美第八集团军对峙的中国军队侧后背,与第8集团军的攻势相配合歼灭中国军队之后,再从武坪里北上江界,进而占领满铺一带的鸭绿江南岸;美第七师第三十一团战斗队及英皇家海军陆战队第四十一独立突击队,由长津湖挺进至狼林地域后,向西面的江界方向攻击前进。新到达的美第三师所部,负责与美第八集团军右翼之联系,掩护美第十军左侧翼及元山至咸兴一线的安全,以及支援美第一陆战师的任务。根据西方战史的明确记载,东线美第十军团的地面兵力为103,520人,与东线志愿军第九兵团之比为1:1.5,但协同东线美军作战的还有一个满编的航空联队——据日本陆战史研究普及会编纂的《朝鲜战争》记载,这个由哈利斯海军少将率领的第一航空联队,仅固定翼作战飞机就装备有上百架:“最多时有5个战斗机飞行中队和2个全天候战斗机飞行中队。而且,各飞行中队多是由3个3至6架飞机的飞行小队编成。”(注1)需要指出的是,海军航空联队是专门配合陆战队作战的,在陆空协同默契度上,远超美陆军与空军之间的配合——通常都是由第一航空联队派遣老练的驾驶员,到海军陆战师作为前进航空控制人员。

实际早在志愿军第二十军在柳潭里接防四十二军阵地的同日,美陆战一师第七团就开始由古土里北进,虽然一路上未遇到任何抵抗,但该团行进至长津湖以南约六公里处、靠近下碣隅里的上坪里附近就突然停下不走了。第二天(14日),美陆战七团的先头营(第一营),方开进下碣隅里——此处距离志愿军(柳潭里)阵地还有近三十公里路程,其团主力依然停留在后面。美陆战一师之所以裹足不前,是因为师长史密斯将军心存疑虑,而且对阿齐蒙德将海军陆战队当作山地师使用十分不满!便借口兵力不足,待师主力到齐后再开始北上。15日美陆战五团赶上来并承担了真兴里至古土里之间的警戒任务后,美陆战七团主力才全部向下碣隅里开拔。同日,陆战一团将元山地区的警备任务交给了刚刚抵达朝鲜美第三师所部后,也迅速向陆战一师主力靠拢。但此时美陆战一师依然没有即刻北进的打算,师长史密斯将军的打算是,待下碣隅里建好临时机场及后勤补给道路的修整拓宽后,全师才开始按照预定计划北进。如此一来,美陆战一师主力直至23日,才全部抵达下碣隅里——从古土里到下碣隅里总共只有区区十五公里的距离,美陆战一师却整整花费了整整十三天的时间!美陆战一师的拖延,虽然惹得阿尔蒙德十分不快,却给后来的作战带来了决定性的影响!

1950年的11月23日是美国传统的感恩节,东西两线美军的士兵们,均享用了烤火鸡及其它美味佳肴。此时的侵朝美军士气高涨,已做好发起圣诞凯旋攻势的所有准备,定于24日上午十时,全线发起向鸭绿江畔挺进的最后攻势。按照新下达的第七号作战命令,美陆战一师师长史密斯少将的具体部署是:首先进攻柳潭里以西二十九公里处的龙林洞,得手后继续向西攻取江界以南三十五公里处的古价洞和武坪洞——切断志愿军部队的后勤补给线。如果西线美第八集团军进展顺利,两军会师后美陆战一师再转道向北,攻占江界并推进至鸭绿江畔的满蒲津。按照师长史密斯将军的命令,陆战五团将于27日早八时超越陆战七团,向龙林洞发起进攻。陆战七团前往攻占并控制柳潭里,以策应陆战五团的超越及进攻作战,保护柳潭里至新兴里的补给线;陆战一团则进至真兴里、古土里及下碣隅里一线,保卫师主力的后方地域及后勤补给。同时命令第十一炮兵群进占柳潭里阵地,为全师的作战行动提供火力支援。师属侦察连前进至柳潭里,协同陆战七团对柳潭里以北地区实施侦察行动;配属的英陆战队第四十一特遣队也移至柳潭里,准备为美陆战一师的左翼提供掩护。

志愿军总部对于东线美第十军团的动向,一直在密切注视——早在美陆战一师前卫第七团先头部队抵达古土里北面的富盛里一带时,彭德怀等就判断美陆战一师主力进至旧津里之后,很有可能由长津湖西侧的柳潭里转道向西进攻武坪里,企图攻击并切断志愿军第十三兵团主力的后路和补给线——这是彭德怀等最为担心的。但如此一来,美第七师所部的两个团,很可能与陆战一师分道——继续北上。因此于11日电告宋时轮等:“我二十七军全部及二十军之一个师共四个师,围歼美七师两个团;我廿军三个师及四十二军之一二六师共四个师,待美[陆战]一师两个团进至柳潭以西围歼之。但两路均应有一小部阻击援兵。此役关系重大,请精细研究。”(注2)但毛泽东见到志愿军东线这个部署后,立刻于12日电示彭德怀等:“美军陆战第一师战斗力据说是美军中最强的,我军以四个师围歼其两个团,似乎还不够,应有一个至两个师作预备队,九兵团的二十六军应靠近前线,作战准备必须充分,战役指挥必须是精心组织的,请不断直到宋陶完成任务。”(注3)

但志愿军未曾料到由于史密斯师长的担忧,美陆战一师先头部队进至上坪里附近,突然停下暂时没有继续前进。19日,宋时轮及陶勇等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及新的战场态势,电告志愿军总部:“决定‘集中二十、二十七两军主力,先求歼击美陆一师两个团,牵制美七师之两个团,并力争继歼该敌之一部’,并根据战场情况和预计美军的推进情况,提出三种情况下的三种作战预案。”(注4)但彭德怀等没有同意——而是电告宋时伦等:“志愿军西线部队拟于25日晚发起反击,‘东线进至下碣隅里、古土水之美军两个团(五团、七团)如不再进,你兵团可否以主力于24日或25日晚包围该线之敌歼灭之,否则西线先攻击得手后,东线之敌即有迅速后撤可能。’”(注5)但此时二十七军主力尚在柳潭里以西,22日方可东进至下碣隅里、古土水周边进行埋伏。21日十七时,九兵团上报了此情况,并要求将东线进攻发起时间,最好推迟至25日以后。得到志愿军总部批准后,宋时伦下令各部开始行动——当夜二十军各部隐蔽进入柳潭里西南一带,二十七军各部潜入到柳潭里和新兴里以北地域。二十六军主力留在中江镇(临江附近)一带,担任九兵团预备队,七十八师则顶到东边的厚昌一带,随时准备向惠山镇方向机动。

1950年11月24日早七时,彭德怀等正式下达了第二次战役的作战命令并电告第九兵团:“(二)你们应以一个师与二十六日晚围歼社仓里、黑水里之伪二十六团,得手后即向黄草岭以南之上下通攻击前进,确实占领该线,阻击北援之敌;另议一个师有仓里向黄草岭、堡后庄攻击前进,歼灭美陆一师师指,得手后向古土水攻击前进,协同主力围歼古土水、柳潭里地区之美第五、第七两团全部。(三)提议第二十六军向图上之长津及其以东集结,准备围歼可能西援之美第七师,并准备向利民洞、丰山一带美军进攻。”(注6)宋时轮与陶勇根据总部指示,围着作战地图反复推敲之后,决定二十军向南直插下去——五十九师占领柳潭里和新兴里之间的死鹰岭,切断柳潭里之敌的后路及与下碣隅里之敌的联系;五十八师攻击位于下碣隅里敌陆战一师师部等;六十师插至下碣隅里以南的富盛里,阻击敌军来自古土里方向的援军;八十九师则攻击位于西南侧社仓里一带的美三师一个团。二十七军则由正面(北)进攻——第八十和第八十一师,向长津湖东岸据守新兴里之敌进攻;七十九师及九十四师主力(两个团),向驻守西岸的柳潭里之敌进攻;九十四师一个团进至赴战湖西侧的广大里,阻击美七师主力向长津湖方向的增援。二十六军推进至厚昌江口一带,作为九兵团的总预备队。各部进入指定地域后,九兵团决定于27日晚,向长津湖之敌发起攻击!

这里的疑问是,第九兵团为何用了这么多天,才从满浦地区进抵长津湖一带?根据史料记载,第九兵团先头第二十军入朝时的气温还不算低——大约只有零下二度左右,但11月10日下午天气陡变——“下午气温降至零下8度,风雪刺骨,风速达35英里。深夜,气温急剧下降,达零下20~25度,”(注7)更可怕的是天降大雪,山中低洼处小路的雪深大都没过膝盖!零下二十至二十五度是什么概念?恐怕没有到过寒带的人很难想像,但看看自家的冰箱就会明白——普通家用冰箱的最低温也不过如此吧!九兵团的将士们面对从未遇到过寒冷并未畏惧,采取一切可能地手段保暖——夜晚行军时将所有衣物全部套在身上,用洗脸的毛巾包住耳朵和脸颊再戴上帽子,由于身上的薄棉衣难以抵御冻入骨髓的寒冷,不得不将棉被直接披在身上行军!白昼来临前休息时,战士们从树上砍下较小的松树枝铺在地面,上面再平铺上两条被子,全班战士们背靠背围坐在一起,将剩下的被子搭在身上保暖。按照美陆战一师的相关记载,他们的士兵住在帐篷里,晚上钻进鸭绒睡袋都冻得难以入睡!九兵团的志愿军将士们就是在如此艰苦的情况下,凭借着对祖国和人民的忠诚,抵御着普通人难以忍受的寒冷,义无返顾地爬冰卧雪,深一脚浅一脚奔赴东线战场。

九兵团入朝时装束。图片取自时任二十六军政治部“战旗报社”记者《曹宠自述:复旦人的长津湖记忆》一文。http://retiree.fudan.edu.cn/lgbc/51/af/c3147a414127/page.htm

同西线一样,东线也是由美(联)军首先发起进攻——27日八时十五分,担任助攻的陆战七团第三营所部三个连,分别从通往柳潭里公路南北的两侧山地向西进攻。担任主攻的陆战五团第二营,则沿公路从正面向柳潭里发起进攻。柳潭里是一处由五座孤立的山群围绕其中的盆地,美军在作战地图上将这五个山头及延伸出的山丘,分别编为1271、1403、1282、1240、1276和1294高地。这里是一个交通要冲——周边共有北、西、西南和南等四条道路,这也是为何志愿军当初在此设立防线的基本原因。由于长津湖西南端的入江,象手指一样伸至柳潭里的南端,因此美军的进攻只能沿公路从西南发起进攻。美陆战七团第三营的进攻基本上没有受到抵抗,顺利占领外围的1426和1403两个高地。但从正面进攻的陆战五团第二营就没那么幸运,遭到了守卫在一号目标——1271高地上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无奈之下,只好从陆战七团第三营占领的1403继续进攻,在远程大口径火炮、近程迫击炮及飞机的支援下,好不容易才占领了1271高地。然而,由于中国军队的抵抗格外顽强,所以拿下高地后已是十五时左右随即停止进攻,转入构筑防御阵地。

当11月27日黄昏来临,美陆战一师在长津湖一带的配置大致如下:由第五和第七团战斗群主力及师炮兵团主力,在柳潭里背靠长津湖构筑环形防御阵地,准备于第二日向西发动进攻。在下碣隅里,除陆战一团第三营的两个步兵连外,还有两个105毫米榴弹炮兵连以及各种车辆武器等维修部队,而且大量弹药辎重和补给物资等都存放于此。位于兴南的陆战师司令部预定翌(28)日凌晨,前移至下碣隅里——只在兴南留下后方指挥所,而师司令部连及各参谋部门的主要人员,均已提前进到下碣隅里了。此外,美第十军团指挥所和后勤设施等,也预定在近日内进到下碣隅里——下碣隅里将要成为指挥和后勤中枢,各部的先遣部队和设营队已经到达。其时下碣隅里临时为运输机修建的跑道,正在由陆战一师的工兵部队昼夜连续施工。下碣隅里以南十五公里处的古土里,陆战一团第二营及一个105毫米榴弹炮连,同样构筑了环形防御阵地——陆战一团战斗群的指挥所也位于此地。在不远处黄草岭山口附近要点,陆战一团部署了一个营构筑防御阵地。在黄草岭那边的真兴里,陆战一团第一营和一个105毫米榴弹炮连部署在哪里。另外,为了维持下碣隅里与柳潭里之间的联系,陆战七团战斗群派遣一个加强步兵连,守卫德洞山口——这是控制两地连接唯一的要点!由此可见,陆战一师为了向西进攻,在下碣隅里前后长隘路的各个要点上,均配置了一个连到一个营的兵力。为防护下碣隅里的右(东)侧,另在以北约十公里处的新兴里,部署了美军第七步兵师的一个支队(后被称为费士支队)——由步兵团长指挥的两个步兵营和一个105毫米榴弹炮营,该支队当天沿长津湖东岸向北进攻后于黄昏时分占据了这一带。

其时,宋时轮率领的志愿军第九兵团司令部,已前移至柳潭里以北约十六公里处的蛇阳地山某制高点上,由此可以俯瞰整个的长津湖地区——其麾下的二十军和二十七军的十万大军,已在长津湖周边广大区域展开。天黑之后,各部按计划开始向当面之敌发起攻击:二十七军从正(北)面:右翼第七十九向长津湖西岸之柳潭里之敌展开进攻;左翼八十师及八十一师一个团,向长津湖东岸之新兴里、新垈里及内洞峙之敌发动;八十一师主力占据云山里左近作为机动部队,并以一个营进至赴战湖西侧广大里一线,监视并阻击来自东面美七师的援敌;第九十四为军预备队。第二十军的四个师,担负迂回攻击敌侧后的任务:以第五十八师首先攻击富盛里、上坪里之敌,得手后全力攻击下碣隅里之敌;以五十九师及二六七团攻击新兴里与西兴里之敌,切断敌柳潭里与下碣隅里之间的联系;以第六十师抢占古土里以北至有利地形,阻击美军的南逃及北援;八十九师奔袭长津湖西南方的社仓里之敌,截断美第三师北上增援之通道,得手后处留下小部队监视警戒外,主力掉头北上——进至上通里、下通里,切断长津湖地区美军的南撤之路。

那么,志愿军第九兵团为何非要主动进攻长津湖的美军呢?如果像第一次战役那样采取守势,照样能掩护志愿军西线主力取得胜利,而且绝不会有那么大的伤亡!坦白地说,起初笔者也有过类似的想法,但经过仔细研究,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先来通过地图,来看一下长津湖及其时美第十军团所占据的位置。

其时西线美第八集团占据安州之煕川(清川江)之线,中间是天然分界线——狼林山脉,东线美十军主要位于咸兴至长津之线。

从上面这张参考图可以清晰地看出,如果志愿军第九兵团没有围住长津湖之敌,一旦西线美军吃紧,东线美第十军团至少可以派陆战一师及第三师,一路南下经社仓里向西直插煕川或德川一带——这个地域正是志愿军第四十二军和第三十八军的作战地域!也可后退至咸兴,再沿咸兴通往德川、介川的公路驰援西线美第八集团军!这就是为何毛泽东在九兵团入朝前,召集宋时轮谈话时明确告诉他第九兵团此次东线作战,是二次战役的战略性任务!

十分可惜的是,由于天公不作美——严寒不仅造成九兵团伴随迫击炮百分之七十都打不响,而且战士手中近三分之一的枪枝叶打不响!而且因饥寒交迫使得战士们在战场上运动缓慢,再加上因冻伤等造成大量非战斗减员,使得这支虎狼之师的战斗力大大下降!另由于很难得到强有力的火力掩护,战士们不得不尽可能冲到距离敌阵地极近的距离,通过投掷手榴弹的战术来解决战斗。由于志愿军没有制空权,又缺乏重炮的支持,往往晚上攻克的山头及阵地,美军白天在飞机和重炮的掩护下,又重新夺了回去。九兵团的许多指战员们为了战斗胜利,视死如归!美军往往只有志愿军大部或全部牺牲的情况,才能攻占山上的阵地。志愿军战士们的英勇,完全体现了毛泽东所言的“这个军队具有一往无前的精神,它要压倒一切敌人,而决不被敌人所屈服。不论在任何艰难困苦的场合,只要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要继续战斗下去。”二十军五十八师一七二团三连连长杨根思就是杰出的典型代表——在坚守长津湖畔1071.1高地东南侧小高岭战斗中,战至最后只剩下他一人时,他没有选择后退,而毅然抱起炸药包冲向敌群,与敌人同归于尽!

战至12月2日,志愿军九兵团前线部队经过艰苦奋战,取得了相当的战果——其中二十七军在新兴里战斗中,歼灭了美七师第三十一团级战斗的三个营及附属部队,并击毙了该战斗队前后两任指挥官。鉴于部队打得太艰苦,且美军已开始后撤,宋时轮决定将已进至长津以南的二十六军调上来,投入到最后的战斗!根据史料记载,二十六军是11月25日接到命令后,军长张仁初率七十六、七十七及八十八师由中江镇一路南下,于12月1日方进至长津以南的西中里至袂物里一带。位于厚昌的七十八师28日方接到兵团部命令,除留下一个团向惠山镇方向监视警戒,主力南下与军部会合——其时尚在途中。

注释:

注1:见日本陆战史研究普及会著《朝鲜战争》“第一章 美国第1陆战师进入北朝鲜”,“第四节 陆战师和中国军队的编制装备”之“一、第1陆战师”。

注2、3、4、5:见军事科学院军事历史研究部著《抗美援朝战争史 第二部》,军事科学出版社,2000年9月第一版,第113页。

注6:见《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 上卷》,第368页。

注7:见韩版《朝鲜战争》第一卷,黑龙江朝鲜民族出版社,第55页。

三、第二阶段暨二十六军作战

根据明确的史料记载,二十六军军长张仁初与政委李耀文是于2日凌晨,去兵团部领受的南下作战命令,当天下午召开各师干部开会传达并部署任务。之所以拖至下午才开会研究,是因为白天敌机轰炸得厉害,加上出于隐秘部队行踪等原因,部队都是昼伏夜行——2日凌晨,各师正陆续进入指定驻地安排宿营。起初兵团交给二十六军的任务,是迅速插到五老里以北地区,切断长津湖之敌南逃的道路。张仁初、李耀文及副军长张铚秀等打开地图一看,五老里位于黄草岭与咸兴(兴南)中间——是长津湖与赴战湖南下道路的交汇处,卡住了五老里,就彻底截断了长津湖之敌经咸兴港从海上逃走的通道。但令张仁初等军首长挠头的是,五老里距离二十六军现驻地,仅空中直线距离就接近上百公里!可还没等张仁初等研究出结果,兵团部又下达了新的指示——据副军长张铚秀回忆:晚十九时接到兵团部的命令,要求二十六军于当晚赶到指定位置,接替二十军,于3日晚十九时向下碣隅里之敌发起攻击!张仁初等在地图上经过简单测量,二十六军各师距离下碣隅里的路程约在五十至七十公里,部队很难在一夜间全部赶到作战地域。故电报请示兵团部,是否可推迟至4日再发起攻击?在等候上级命令的同时,向各师下达了立即向战区疾进的命令。未及,张仁初等接到兵团部回电,同意二十六军意见——推迟至4日晚二十一时发起进攻。

根据军部下达的命令,七十七师的指定位置为下碣隅里的正面(北)及西侧,七十六师进至下碣隅里东侧,八十八师则越过下碣隅里——进至上碣隅里以北的独秀峰一带。对于二十六军这个部署,多年后有人(应为八十八师子弟)大为不满,著文说将八十八师从后卫变为前卫不合理——因为其出发位置较其他两师要远一至两的天路程,并说“26军的76、77、78三个师,前身是原山东的部队,唯独88师大部是苏北子弟。”——字里行间透露出一股对二十六军待八十八师不公允的怨气。不难推测,这个说法显然是源自其前辈——很可能反映的是原八十八师某些师级领导的看法。这个说法符合历史的真实吗?或言二十六军军部的这个部署有失偏颇吗?是否有歧视八十八师这个“外来户”的嫌疑?从表面上看,这个说法似乎有一定的道理,但能否经得起历史的推敲就很难说了!为了理清这个问题,请参阅其时二十六军各师出发前的位置,以及张仁初等二十六军首长做出的军事部署:

该图截自二十六军军史,页数见图右下角。

通过上面这张图可知,其时八十八师位于西中里及熊洞一带,军部位于文岳里,七十七师位于德实里、西德里一带,七十六师居于莲花里、袂物里及袂物侧里一带。从左上角“军首长进攻战斗决心图”可以看出,此战主攻下碣隅里的是七十六师(东侧)和七十七师(西侧及北面),八十八师的主要任务在下碣隅里南侧之松亭里担任阻击及向北攻击。这个部署显然是将八十八师作为偏师——主要担负的是阻击任务。相较而言,主攻部队不但责任更重,而且意味着更大的伤亡!如果说这就是二十六军首长“偏心”,未免令人贻笑大方。熟悉三野军史的都知道,二十六军系粟裕所称的三野五大主力之一,而八十八师虽在三十军中排序为第一位,但据说该军主力或言最能打的却是八十九师。所以张仁初等做出这样的部署,显然是出于作战考虑——如果二十六军安排八十八师担任此战主攻,不知八十八师某些领导或其后代们会有何看法。毋庸置疑,二十六军之所以要求推迟进攻发起时间,主要考虑的就是位于最后面的八十八师——距离预定战场七十多公里。

根据明确的史料记载,首先赶到战场附近的是二十六军前指——在副军长张铚秀带领下,于4日凌晨便乘车赶到刚被二十七军打下的新兴里,尔后迅疾架设电台与各师进行联络。然而,由于各师都忙于收拢部队出发,造成通信部门组织混乱——不是对下电台忘了带报话机,就是对上电台的译电员未跟上!由于联系不上各师,搞得刚刚到任的副军长张铚秀非常恼火,只好派通信员徒步前往各师进行联络,并授权他们催促各师首长必须按时进入进攻发起地域。二十六军最早赶到指定地点的部队是七十六师——3日晚出发,4日拂晓之前,全师急行军约五十公里,按照指令提前赶到下碣隅里东侧指定地域,并进入发起进攻的预定位置。但七十七师和八十八师的行进却出现了状况,没能按时进抵进攻发起地域,致使二十六军4日夜向下碣隅里之敌发起进攻的计划泡汤!那这两个师到底是因何没能按时到达?

左起:张仁初、李耀文、张铚秀在朝鲜。

先说七十七师。3日晚,该师按照军里的作战部署,一路由德实里、西德里南下,插向位于长津湖南边的下碣隅里西侧。仅从地图测量,出发地至目的地的空中距离,约有四十五公里左右,但实际路程则超过此数。由于部队3日凌晨方进抵驻地当晚就出发,没有来得及提前侦察道路,结果队伍刚出发不久,就在从高山流向狼林湖的旧邑里江畔受阻!因江水过深不能徒涉,不得不一路向西绕山而行——由于临时调整行进路线延长了行进距离,再加上暗夜走错了路,4日天亮时部队刚走到交别隅里、西木里一线——距离目的地至少还有四十公里左右。为防止敌机轰炸,只好停止前进,将部队隐蔽起来。

八十八师的行动则令人诧异。根据史料记载,张仁初等考虑到八十八师的行进距离最远,因此要求该师当晚(3日凌晨)就从熊洞出留发,前进至巨新所里地区再宿营。可该师师长吴大林等强调时间过晚、部队疲劳,没有执行军部的命令——向前行进了没几步,便收拢队伍在一个山沟中宿营。军部天亮后核对部队位置时发现八十八师位置严重滞后,为保证4日晚按时发起攻击,严令该师必须兼程急进!按照一篇专为八十八师喊冤叫屈的网文中的说法(粗体字):军部核对部队位置时,发现88师位置严重滞后,严令兼程急进!吴大林和军部屡次争辩,甚至激烈冲突,认为白天防空不能行军,但是军政委不听解释,强令必须赶路,一天之内必须到达!这就是师长吴大林“冒进”和“抗命”的由来。——可即便是军部严令,吴大林等依然延迟至3日下午十五时后,才指挥全师开始出发。——冒进的后果是全师一昼夜强行军一百四十多华里,途中两次遭到空袭——前卫第二六二、二六三团在行进途中,一个遭到空袭,被打掉一个整营,一个未展开即遭遇敌军大队,损失惨重,前卫部队被打散,全师累计掉队达2500多人!

但这个说法既不严谨,亦不客观公允,甚至有以偏概全之嫌!那么,八十八师3日那天下午几晚上,到底是如何行动的?又都遭遇了什么?

综合有关描述八十八师此战文章中的说法,该师是分成两个梯队前进的——师长吴大林及政委龚杰带二六二和二六三团为一梯队开进,政治部主任孙良浩和参谋长李东海带二六四团及师直等为二梯队随后跟进。3日晚至4日凌晨共行进一百四十余华里(),进至白仙里已是白昼,并遭敌空袭,被迫停于该线,只有师长吴大林、政委龚杰等到达新兴里。但笔者查证,这段记叙至少有两处与史实不符:一是师长吴大林及政委龚杰等是乘吉普车先行的,先头两个团是由副师长带领行进的。二是师长吴大林等4日凌晨抵达的不是新兴里,而是新兴里以南的新岱里——距离目的地下碣隅里南侧之松亭里,大约只剩下十公里左右。此外,还有三个重要史实需要补充:一是八十八师先头两个团行进途中遭遇轰炸,带队的副师长躲进路边一辆废弃的美军坦克里。当美军飞机离去后,这位副师长仍然不出来——且谁叫都不听!根据九兵团参谋长覃健战后调查的结果,此后该副师长竟然有意躲避指挥责任达三天之久。二是大概发现(该师)部队没有按时到达,师长吴大林指定一个科长(高森)及电台留在新垈里,他与政委等则返回去寻找部队,造成该师与军部及前指失去联系。三是上述事实足以证实,八十八师4日凌晨停止的位置距离指定地域尚远——笔者没有查到文中的“白仙里”究竟位于何处,但其行进距离应该绝无文中所言的一百四十多华里。

通过以上对史实的简要澄清及回顾,至少可以清晰地得出符合逻辑的结论:如果不是师长吴大林“抗命”不遵,八十八师就用不着“冒进”(白天行军)——部队也就不会遭到敌机轰炸!由此可见,将八十八师所部挨炸的原因,归结为是因二十六军政委的严令所造成的根本就站不住脚!试问其时的二十六军所部,那个不存在“时间过晚、部队疲劳”的情况?为什么3日凌晨另外两个师都能向前行进,唯独八十八师却偏偏不行呢?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正如林彪说过,一支部队的作风,是其战斗力的根本保证。八十八师没有按时抵达指定作战区域,当然该师的战斗作风及师长吴大林指挥有莫大的关系。这也从侧面证明,张仁初等军领导没有将八十八师当作主力使用是完全正确的!这还能从其后的战斗进程,能得到进一步的确证。

由于七十七师与八十八师所部均未按时赶到指定位置,因此军部严令两师5日凌晨必须尽快到位,并于当晚向下碣隅里之敌发起攻击!二十六军之所以下达如此严厉的命令,是因为柳潭里被围的美陆战师两个团等主力,在上百架飞机和远程火炮等掩护下突破了二十军与二十七军所部的重重阻击,于4日下午全部逃进下碣隅里与其师部及守敌会合。据说宋时轮接到报告后十分恼怒,喝问二十六军为何还未展开进攻?当听到二十六军的两个师还在路上消息后,气得“一拳头打在用木板拼成的桌子上——木板折断,地图、铅笔、茶缸散落一地”!其实张仁初等二十六军首长又何尝不是焦急万分!西部我军已于2日取得清川江之战的决定性胜利,迫使美第八集团所部已狼狈后撤至平壤一带。如果让美陆战一师等部撤回并占据咸兴至元山一带,不仅会失去歼灭这部分敌军的良机,还能从东侧直接威胁志愿军西线主力侧后背,而且也可沿朝鲜蜂腰地带与西线美军连成完整防线!如是,也就不会有西线美第八集团军全部撤至三八线以南,以及后来美第十军团从海上撤离的史实。

实际柳潭里的美军是于1日开始突围的。从柳潭里至下碣隅里的路程约为二十二公里,中间要经过西中里、闲上里、德洞岭、死鹰岭、西兴里等——都有美军部队把守。志愿军第二十军虽然占据死鹰岭等要点,并利用美(联)军被机会的车辆设置了路障,但终因火力过于薄弱——伴随迫击炮百分之七十因天寒大不响且缺乏炮弹(仅靠人力携带),因无制空权白天只能防守,所以坚持到第四天下午终被突破!不难看出,如果二十六军能于3日晚上发起进攻,下碣隅里的敌军自顾不暇就无力支援柳潭里南撤之敌!而如果下碣隅里能被及时拿下,柳潭里的逃敌恐怕无路可逃——难逃被歼灭的厄运!可因为二十六军没有及时赶到战场发起攻击,致使整个作战计划夭折!这也就是为何战后九兵团上下,全都怪罪二十六军的根本原因。即使在远程炮火及上百架飞机轮番掩护下,用坦克、装甲车及自行火炮开道,美柳潭里之敌先头部队用了五十九小时,后卫部队用了七十七个小时方撤进下碣隅里——按照美军战史中的计算,平均每小时仅前进约286至370米,也就是说,每前进一公里需要两小时四十分至三小时三十分钟之久。

柳潭里美军撤退计划。(图片取自日本陆战史研究普及会著《朝鲜战争》一书)

12月5日凌晨,由于走了回头路,且绕了个大弯,七十七师经过一夜急行军,师部只率领二三零和二九九两个团赶到葛田里左近,而二三一及炮团则落在西木里一带。葛田里距离下碣隅里作战地域,还有差不多还有三十公里!但此时天已大亮,部队只好停了下来。最离谱的是八十八师,根据相关史料记载,其前卫两个团从新岱里一出发就走错方向!原本只要绕过七十六师位于下碣隅里东侧的阵地,再往南走两至三公里,便可进抵军部指定的松亭里阻击地域。可就如此简单明了的十几公里路程,八十八师所部居然走错了——据说一直走到赤浦洞附近才发觉方向不对!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师长吴大林及政委、参谋长等人非但盲目跟进,甚至得知后也并未迅速纠正,竟然再次擅自改变军部下达的计划——命令部队就地停下宿营!如此一来,二十六军位于下碣隅里战场地域,还是只有一个七十六师!军部制定的5日晚攻击下碣隅里敌军的计划,再次泡汤!

时至12月6日拂晓,第七十七师前卫两个团终于赶到,但其二三一团及炮兵团则还被落在大后面。天亮之后,下碣隅里的美陆战一师等部,在上百架飞机及大量坦克、火炮的掩护下,向我七十六师所部扼守的上碣隅里东北山,发起猛烈的攻击。战至十五时,守在山上的志愿军战士大部伤亡殆尽,周边数个重要制高点均告失守。时至十六时三十分,七十六师发现下碣隅里敌军在调整部署,遂向上级报告,敌军有可能即刻向南突围!实际敌军是在为第二天的突围行动做准备——由于其时志愿军缺乏通讯工具及相互之间的通讯联络,二十六军并不晓得古土里以北约六公里处的水门桥,于12月4日再次被志愿军二十军第六十一师炸毁。美军后勤部门正忙于制作八套钢制的车辙桥组装部件——7日方可从日本东京空运到战场,然后才能在被炸毁的桥梁处重新架设载重五十吨、可以共撤退部队所有车辆通过的桥梁。也就是说只有等桥梁架设好之后,下碣隅里的美军才能与古土里美军会合,然后才能一起向南突围。所以当志愿军第七十六、七十七师发动攻击时,在敌军的严密防守之下,多次出击均未奏效,而且部队伤亡很大,仅二二七团歼敌一个连。

12月6日下午,八十八师师长吴大林等来到白岩里——由于路上遭美军飞机轰炸,乘坐的吉普车被炸翻,电台被炸毁、警卫员牺牲,吴大林也负轻伤。军部命令八十八师所部归七十六师指挥,但该师师长吴大林却不愿意留在该师师部协同指挥,而是与参谋长离开去找部队,结果因方向不对、又走不动了,结果7日脱离部队整整一天。7日凌晨,八十八师先头两个团,终于赶到了下碣隅里战场。遗憾的是,前卫二六三团刚赶到指定的阻击地域,该团团长就犯了个极不应该的错误!按照某些为八十八师开脱文章中的说法,该团团长发现公路的积雪上有清晰的车辙印,误以为美军已经过去了,该团长对于撤退还是等待犹豫了好一会,最后下令回撤。可就在部队下山过公路的时候,美军突围而出的坦克开过来了,部队往山上跑时因遭到坦克、自行火炮等猛烈打击伤亡惨重。战后该团团长被撤职。但经笔者查证,这实际讲述的是八十八师二六三团和二六二团一部,在上坪里与富盛里阻击下碣隅里突围之敌是发生的情况。遗憾的是,这段文字只交代了二六三团的情况,没有谈及二六二团一部的作战情况。我们先来通过战斗要图,简要领略一下当时的战场态势。

该图截取自二十六军战史,页数见右下角。

从这张图示可以清楚地看到,下碣隅里之敌首先突破上碣隅里二二六团阵地——由于七十六师所部经过六天一夜的激战,加上饥寒交迫,部队减员很大,故没能守住。二二八团赶到独秀峰没一会儿,大批美军就冲过来了!由于尚未来得及构筑防御工事,阻击阵地很快就被突破!美陆战五团战斗群的坦克、装甲车、自行火炮等大批车辆,迅速向南边的上坪里冲去。志愿军第二二八团则从新组织部队,从后面追赶。可惜的是,由于八十八师赶到战场的部队,只有不到两个团——二六二团途中遭敌机轰炸损失一个营。又因为二六三团团长指挥失误,致使该团还未正式开打就损失过半!幸好二六三团没有放弃!在团长指挥下,剩余部队顽强进行阻击,为后面的二六二团赢得了构筑简易工事的宝贵时间。此战二六二团打得十分英勇,虽然是仓促应战,但在团长张元和的指挥下,该团一营和三营死战不退!在二二八团和二六三团残部的支援下,一直坚持到下午十五时,但终因伤亡过大失去了大部分战斗力,这股敌军才在古土里敌军的接应下突围而去。

通过上述战况回顾可以知晓,如果八十八师能在此时全部赶到——或者二六三团团长的指挥没有失误,下碣隅里的敌军突围很可能失败——只要能坚持十七时天黑,失去空中支援的美军,大概率突破不了志愿军阵地!根据日本陆战史研究普及会所著的《朝鲜战争》一书记载,7日这天为援助下碣隅里美军的突围,美海军陆战队作战飞机共投下了四吨多航空炸弹和凝固汽油弹!——“有时对距美军步兵50米以内的地点也进行凝固汽油弹的攻击。”8日一早,美陆战一师等部在大量飞机掩护下,继续向南突围。此时古土里以南,只有二十军的少量部队,而且由于冻饿,已是强弩之末。所以,美军主力很快通过了古土里以南的隘路,走到水门桥附近时,一边攻占周边的制高点,一边抓紧时间架设被炸毁的桥梁。二十六军军首长明知战机已失,仍决定集中最后的力量继续发起冲击,勉强组织了七十六和七十七师剩余的五个营约一千五百多人。9日凌晨,赶到古土水以南的水南里、古兴里地区,但敌主力已过去,只抓住了留在后面的小部队。10日,由于冻饿及缺少弹药,部队实在是打不动了,所以只好命令部队到古土水以南的水会庄一带集中。11日下午,南逃的美军除坦克等装甲部队留在后面掩护,其余已全部撤过真兴里——这里已没有志愿军的阻击部队。

美士兵观望美军飞机向中方阵地投下凝固汽油弹。(图片取自网上)

当晚二十一时止,由长津湖地区逃离的美(联)军部队,在美三师及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已全部进入咸兴至兴南间的集结地域。志愿军九兵团所部虽然还有部队一路追赶,两条腿怎能追上汽车轮?!随即美第十军团安排部队登船,开始从海上向朝鲜南部的大撤离。

四、东线作战评估及总结

为了掩护美第十军团从海上撤离,美方集中了大量火炮及大口径舰炮以及几十架作战飞机,在兴南港外围约两公里宽的地域及大小道路日夜不停地进行轰炸!志愿军追过来的部队,只能望着密不透风的炮火地带兴叹。12月24日下午14时36分——西方“圣诞节”的前夕,随着最后一艘美军舰船的驶离,在被美国历史学家称为“美国军事史上最伟大的海上撤退行动”,在一阵惊天动地般爆炸声中在凛冽的海风中结束!整个东线战场——茫茫的盖马高原上,除了美陆战一师留下的一片十字架外,战场的遗迹都被皑皑白雪所覆盖!

12月25日上午,志愿军第二十七军的一支部队,进入以被炸成废墟的兴南港。随着战役的完全结束,志愿军东线第九兵团所部开始打扫战场——向后方运送伤员及收敛烈士遗体。望着牺牲在战场上烈士们的遗体,尤其是被冻死在阵地上勇士们保持冲锋姿态的躯体,几乎所有收容人员及部队的战士们都洒下了热泪!由于二十六军上来的过晚,致使美陆战一师等部脱逃——未能完成歼灭敌军的任务,二十军、二十七军以及后勤部门禁不住将怨气撒到二十六军身上!据二十六军的一些亲历者回忆,甚至有些后勤部门人员公开宣称,车辆优先拉其他两个军的伤员等,二十六军的自己承担!二十六军的战士们没有叫屈或发牢骚,而是默默地组织部队,硬是自己用担架等将伤员及烈士遗体抬回后方。

此战志愿军第九兵团虽然取得了胜利——基本完战前预定的战略目标,但并不圆满或言并不令人满意,主要由两点:一是没有达成消灭陆战一师两个团的基本战术目标,而且歼敌人数也不算多——毙伤俘敌不到一万四千人。二是自身伤亡过重——战斗伤亡一万九千余人,冻伤减员近三万人,冻死一千余人,冻伤后救治无效致亡者三千余人,减员总数为四万八千余人,占十二万作战人员的百分之四十。战后,九兵团撤到后方——永兴地区,进行集结休整、总结经验教训,并调整部队的编制。

在志愿军总部二次战役总结会上,参战的各军大都受到总部的点名表扬,唯独二十六军遭到彭总一顿臭骂!军长张仁初虽然窝了一肚子火,但因二十六军确实打得不好,只能默默地忍受,由于彭总骂的太难听,张仁初蹲到了桌子下面——也就是部队中常说的被骂的钻了桌子底。彭总骂了一会儿,大概想到此战九兵团打得太苦,就停了下来。这时,坐在旁边的邓华突然冒出一句:“你二十六军不行就回去!”张仁初一听,禁不住血往头上涌,立刻从桌子下面站起来吼道:“叫谁回去?!二十六军决不回去!下一仗再打不好,我让警卫员提我的头上北京!”张仁初回到军部,见到几个师长都站在屋里等他,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脑,将几个师长骂的爬在桌子下面不敢露头!骂了一阵,张仁初叹口气说,“都出来吧,我在总部也钻桌子底了!下一仗,一定要打好!我可是立了军令状的!”

过了两天,九兵团部也召开总结会。据“瀚海拾贝”网友听他父亲回忆:“总结会议气氛很压抑。仗打的不好,损失大,叫陆一师跑了。宋时轮那个气呀,会议一开始,就听他大喊一声:押上来!押上一个营长和教导员。然后又大吼一声:拉出去枪毙!大家吓得全低下了头。”随后宋时轮便开始做战役总结,他越说越生气,然后禁不住开口骂人!直接就点了二十六军的名,并骂张仁初指挥不当,一再耽搁攻击时间。张仁初本来就因从来就没打过如此窝囊的仗而憋了一肚子火,在总部挨骂他无话可说,但战前他多次打电话给兵团部领导,要求允许他派军里的作战和侦查人员提前去前线调查,但均遭到宋时轮等的拒绝。听到将责任都推到二十六军头上,顿时就压不住火——“张仁初火暴脾气,宋时轮讲完之后,张站起来走到地图边说:‘宋司令,我讲两句。整个会场鸦雀无声。’‘谁家打仗把预备队放在二百里地开外?!谁命令抛弃火炮?!这是谁指挥打的个吊(屌)仗!’‘会场顿时乱,李耀文赶紧跑过去拉张仁初:张军长你冷静,冷静!少说两句。’”(引自瀚海拾贝网友)

张仁初资格很老——是参加过参过黄麻起义的老同志,红军长征一、四方面军草地会师后,带领四方面军的二九四团补充进红一军团,第一仗就赢得红一方面军喝彩——被主席称赞为“打腊子口的英雄”!长征结束伤痊愈,即被任命为红五团团长。抗战初期一一五师的几次重大战役,如“平型关战斗”和“广阳之战”等无役不予!东进山东后,升为六八六团第三任团长——该团主要是由原彭德怀红三军团缩编而成,在“陆房血战”及“三打白彦”等战斗中的表现名震山东根据地,一直是罗荣桓和陈光的手下爱将!解放战争时期,先是担任山野八纵参谋长、48年升任纵队司令,该纵被华东地区国民党军称为“排炮不动,定是八纵”!客观地说,宋时轮的确在长津湖战役的配置上的确存在问题,仗打成这个样子,伤亡有如此之大,作为兵团司令兼政委心里感到十分憋屈。宋时伦是敢于与担当的汉子,虽然张仁初话说得不中听,他似乎也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后来利用一次见面的机会,宋时伦诚恳地同二十六军政委李耀文讲,他当时对二十六军批评有些过头。

大概是因为另外两个军打得比较好,二十六军召开长津湖战役经验教训总结时,宋时轮等兵团首长亲自到场,在团以上干部会上做了讲话并定了调子。根据二十六军战史记载,主要总结了四个大的方面问题:一是思想准备不足。二是后勤供应脱节。三是作战指挥上的问题。四是组织纪律性差。不言而喻,后两条是重点。除了进行评功授奖及评选团营连英模等外,重点是对犯错误的干部进行组织处理——对于此次作战中因失职没有完成任务的二百多名各级干部,分别视具体情况给予撤职、记大过或警告等处分。从人数推测,估计除了七十六师及七十八师之外,大部分挨处分的各级干部,主要为七十七师和八十八师的。但不知何故,而目前网上能够看到的论述基本都是有关八十八师的,而且大都是为师长吴大林等喊冤叫屈的——说到底,是为八十八师此战的表现鸣不平。其主要的说辞,不外乎拿一个“冤”字说事——认为九兵团和二十六军是有意将八十八师甩出来当替罪羊,而且似乎所有的问题都事出有因——比如将没有及时到达制定作战地域,归结于路最远、下发的地图错误造成走错路以及冻饿交加上。在笔者看来,这些论述似乎都是只说其一不说其二,实际除了路途比另两个师远外,其他条件基本差不多——怎么偏偏就八十八师到不了位?!

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有人居然编段子——“之后志司总结处分,彭总根据上报的材料,大骂吴右倾保命,要拉他出去枪毙。吴个性很倔,不服气,和彭总当场对骂,结果可想而知,加重处分,成为入朝后,第一个被撤职的师级指挥员。”请问,吴大林在何时何处与彭德怀对骂?!——说句不好听的大实话,一个师长就没有资格参加总部的高级会议。再说,难道吴大林不存在“抗命不遵”和“右倾消极畏战情绪”?我们可以通过时任九兵团参谋长覃健(开国中将)战后代表兵团所做的调查报告,来看一下时任八十八师师长的吴大林到底是否存在这两个问题。覃健与吴大林不但是老相识而且还担任他的上级——1945年3月,任淮海军分区新四军三师独立旅旅长兼政委时,吴大林为新四军淮海军分区新2团团长。抗日战争胜利后,覃健任华中军区淮海分区、第六军分区司令员,吴大林任纵队第34旅旅长。所以,不太可能冤枉他——请看“Dispassion”网友提供的资料:

“根据1951年2月3日,覃健在九兵团党委扩大会上所做的,‘关于八十八师执行咸境南道战役情况之综合报告’,当时所认为吴大林的问题,综合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12月2日,军命令八十八师于当日晚(命令传达到已午夜)由熊洞出发,进至巨新所里,该师强调时间晚、部队疲劳,未执行,延迟至3日15时始出发,造成后来硬赶;

二、师直、师指行动,分工不明,参谋长负责后勤,吴大林未指定专人负责师直,结果师直未跟上,师失去指挥机构;

三、4日拂晓,吴大林等到新岱里后,指定一个科长(高森)等师直,师干则继续前进,但却错误地将电台留下,以至于和军失去联络;

四、部队从新岱里出发,走错路,师也粗枝大叶盲目跟进,直到赤浦洞发觉方向不对,也未迅速纠正;

五、12月6日下午在白岩里,八十八师部队受令归七十六师指挥,吴大林不愿意在该师协同指挥,即随参谋长到前面赶部队,结果因方向不对、走不动,脱离部队一天(12月7日),这被认为是指挥积极性不高;”

上述这些史料探究及之前的作战回顾足以证明,八十八师师长吴大林“抗命不遵”是无可辩驳的事(史)实——擅自下令部队裹足不前!而且至少脱离部队一天、发现走错路未及时纠正也是事实俱在——被批为“右倾消极畏战情绪”又有何不妥?!更何况战后总结时,八十八师的团营干部也对吴大林等师领导,提出许多十分尖锐意见。正是由于这些问题,其后师长吴大林及政委龚杰受到撤职处分,至于副师长受到的处分肯定更加严厉!相较吴大林等,二六三团团长多少有些冤——他是指挥错误而非“右倾畏战”。八十八师受到军里表彰的,大概只有二六二团及其团长张元和。部队总结休整期间,二十六军根据情况对所部进行缩编:将四个师缩编为三个——八十八师被拆散,二六二团被改为军特务团,二六三、二六四两个团被补入七十六、七十七师。

二次战役的胜负问题几无争论——双方都认为是志愿军胜利美(联)军失败,但对东线长津湖一战的胜负的看法却颇有些不同。中方的观点可用毛泽东的话一言以蔽之:“九兵团此次在东线作战,在极困难条件之下,完成了巨大的战略任务。”(注1)而按照日本陆战史研究普及会所著的《朝鲜战争》一书综合美方的说法,中方是从战略上、美方是从战术上进行评价的:“中国军队大体上达到了目的。然而在战术上不能说是成功的。另一方面,美军派第一陆战师深入北朝鲜,配合第八集团军的攻势,企图将中国军队、北朝鲜军队主力包围在平壤以北这一战略目的没有达到,然而,第一陆战师保持着大部分战斗力撤退这一战术行动是成功的。”(注2)吊诡的是国内有些人,在美方所谓“战术胜利”的基础上,仅以第九兵团伤亡重大、且并没有消灭美陆战一师等部,变相而隐晦地说此战是中共“人海战术”的失败。但这个观点(说法)却根本经不起历史的检验!

先来说所谓的“人海战术”。美方这样表述是为了主要是为其失败找借口,那些一口一个“中共”的就有些居心叵测了!战争不是一对一的体育比赛,若要包围一人至少需要四人,这么简单的道理连三岁的孩子都明白。而说“十五万对两万”,更是歪曲基本的史实!这种只算地面兵力的居心十分卑劣,难道美军上百架飞机没有参与作战吗?即使只算地面兵力也是第九兵团十五万人对美第十军团的十万人——第一阶段志愿军投入作战的两个军全部都算上,也只有十万人而已!加上第二阶段投入三个师也不过增加两万多人——七十八师只参加后面的追击,七十七师两个团(二三一团及炮团)及八十八师二六四团及炮团基本没参战。而美方参战的兵力即使不算长津湖以外的兵力,粗略估算也在三万人左右——按照美方战史记载,陆战一师登陆兵员数接近二万五千人,只有海岸营及一支工兵支队留在兴南港,其余全部投入长津湖作战,再加上美七师近一个整团和数百人英皇家海军特战队等,如果算上来回运送辎重给养和伤病员的运输机和直升机,以及接应的美三师等部——志愿军八十九师在社仓里就与该师一部做过战,加在一起得有多少人?!还有一个基本事实是,如果没有东京运来的临时锻造钢铁桥梁,陆战一师等部根本逃不出长津湖地区!这些又应该怎么算?!美军为掩饰失败故意少算兵力不难理解,但某些国人为何也如此就难以理解了!

其实稍微思索一下就会发现另一个基本史实,志愿军的伤亡主要是由飞机轰炸以及各种炮火造成的——占百分之八十以上,而且相当一部分并非是在前线作战伤亡的。志愿军杀伤的美军,则主要是靠战士们一枪一弹完成的!志愿军之所以非得晚上进攻,主要是因两个问题:一是没有制空权,白天大部队几乎没法行动。二是缺少炮火支援。我们可以简单地想象,如果没有空中掩护,美陆战一师能从长津湖逃出来吗?更何况,如果不是严寒与饥饿造成志愿军九兵团战斗力下降,恐怕长津湖地域的美军难逃被歼灭的厄运!即使美第十军团逃到了兴南港,如果没有海上军舰大口径舰炮及空中几十架飞机的全力掩护,能安全登上船从容离去吗?长津湖之战完全是不对称战争,美方是装备有飞机、大炮、坦克的现代化军队,中方基本靠步兵轻武器作战,这就如同三头六臂手持火尖枪、乾坤圈、混天绫、踏着风火轮的哪吒,被两个手持木棒的凡人打得遍体鳞伤望风而逃——尽管这两个凡人受了重伤,你会认为是哪吒胜利了吗?!人是具有思维能力的高级动物,人的立场和观点,往往受其人生观和价值观所左右的。所以,你不能指望那些抽着骆驼烟、以喝咖啡为时髦、吃着美式快餐信奉山姆大叔信条的香蕉人,会站在客观、公正的立场去思考和看待历史问题。

美方拍摄的照片。这就是某些人眼中的“胜利”突围的陆战一师。

其实美军虽然遮遮掩掩、羞于启齿,但还是没有否认其失败——马克·E·班尼特先生在其2009年发表的,名为《胜利的理解(Perceptions of Victory)》一书中坦言:“Part of the proud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 Marine Corps, the Chosin Reservoir campaign is labeled by many historians as one of the greatest defeats in United States military history.——作为美海军陆战队的辉煌历史部分,长津湖之战被众多的历史学家标注为美国军事史上最惨重的失败之一。”美军此战唯一可以称道的,只不过是第十军团所部在遭到围困的情况下,重创了志愿军第九兵团,保存了主要力量并成功撤到南方而已。美方没有说出口的是,非但其“圣诞节攻势”的目标一无所获,而且不得不放弃先前占领的北方领土——正如时任美军参联会主席的布莱德雷将军所言:“没有任何军人愿意把用自己鲜血换来的领土拱手让给敌人,除非他必须这样做不可。”(注3)是啊,一支不得不将已吃到嘴里的果实吐出来、狼狈从海上撤退的军队,又如何能陶醉在其自我吹嘘为胜利之中呢?

1950年12月25日凌晨,当胜利女神手捧橄榄枝乘坐着圣诞老人的雪橇,在朝鲜半岛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飘然而至时,联合国军的“圣诞攻势”早已消逝的无影无踪:西线联军从清川江一带,飞奔回了三八线以南——其司令长官沃克将军,也在前日丧命于“向另一个方向进攻”的途中。刚经过长津湖炼狱般经历乘坐军舰、轮船逃到朝鲜南部的美第十军团,大概也只能在心有余悸的状态下咀嚼圣诞的美食。而远在东京的“圣诞节攻势”发起者麦克阿瑟将军,还未从彭德怀的当头棒喝清醒过来——像一个被西部牛仔无情抛弃的怨妇那样,一边不知所措地叫嚣着要攻击和轰炸中国大陆,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和指责他人——当然是企图推卸失败的责任——尽管白宫并未追究他失败的责任!最后终于因为其愚蠢的行为,迫使其时的杜鲁门总统以近乎羞辱的方式,解除了他其时所担任的所有职务,黯然神伤回到已离开多年的故乡——美利坚合众国!

注释:

注1:见《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 上卷》,第410页。

注2:见日本陆战史研究普及会著《朝鲜战争》,“第四章 回顾这次战役”,“五、对这次战役的评价”。

注3:见《布莱德雷将军战争回忆录》,第584页。

五、尾声

1951年2月7日,志愿军第二十六军奉命由永兴出发,于15日进抵抱川、涟川地域,准备执行防御作战任务。总部交给的任务是:在正面四十公里宽、五十五公里纵深的地域,从三八线以南开始实施运动防御。要求阻击当面敌军至3月底,最后的防线不能超过三八线以北的葛末山至高台山一线。在此后三十八天的防御战中,二十六军所部顽强奋战,大量杀伤敌有生力量,胜利完成防御任务后,于31日晚奉命撤回了三八线已北指定区域。打完这一仗,二十六军军长张仁初长出了一口气。

1952年6月,志愿军第二十六军奉命回国。8月,志愿军第二十军和第二十七军也奉命返回祖国。至此,志愿军第九兵团第一批入朝部队,全部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

9月,志愿军副司令、第九兵团司令员兼政委宋时轮奉召回国。据说当汽车即将过鸭绿江时,将军下车面向长津湖方向凝视了片刻,然后郑重地脱帽弯腰,深深地鞠躬致敬,当将军抬起头时,随从人员只见他泪流满面。1991年7月11日,他在北京去世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记住历史,因为那是我们的辉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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