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杀进巴黎,被法国人称作魔鬼,巴什基尔弓骑兵有多能打?

作者|冷研作者团队-吴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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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黎花花公子日常调情的地方,一个巴什基尔人站在烟熏火燎之中,他戴着一顶配有长护耳的油腻大帽子,正用箭头炙烤着牛排。”

——俄国军官拉热奇尼科夫

“一个穿着红色长袍、戴着黄色狐耳帽、背着弓箭的巴什基尔人碰巧路过,在人群中惹出一阵笑声。”

——俄国军官拉多日茨基

编者按:正如上面这两则目击见闻所述,1812-1814年的欧洲大决战不仅让拿破仑帝国寿终正寝,也令乌拉尔山麓的巴什基尔牧民第一次以俄国军人身份来到塞纳河畔的巴黎城。那么,在这场战争中,巴什基尔人除了以古怪的外表吸引众人眼球,又拿出了怎样的战场表现呢?冷兵器研究所在上一篇文章《欧洲战争最后一次使用弓箭:蒙古骑兵靠骑射,打败过19世纪的拿破仑军队?》中,简要介绍了拿破仑战争中俄国弓骑兵(巴什基尔人和卡尔梅克人)的武备与作战特点,也略带提及了他们在1807年初次登场时的状况。这篇文章则会尝试从双方记载中分析、还原1812-1814年巴什基尔骑兵的战况。

▲图1. 巴什基尔人在巴黎

▲图2. 巴什基尔人的冬帽往往会配备长护耳或狐耳

御赐同哥萨克出身

众所周知,沙俄军队内部存在着各式各样的鄙视链,正规军往往鄙视非正规军纪律松弛、无法无天,非正规军也鄙夷正规军等级森严、官僚习气浓厚。而在种类繁多的非正规骑兵当中,也根据归附早晚和民族亲疏有着内外之别,说俄语、信东正教的哥萨克无疑是非正规军里最“正规化”也最令俄国当局放心的一群人,早在16世纪就“自愿归并”(俄国官方对领土扩张的文雅说法),且事实上采用哥萨克军区制度的巴什基尔穆斯林和已经改宗东正教的卡尔梅克人紧随其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御赐同哥萨克出身”。仍旧保持藏传佛教信仰的卡尔梅克人则时常被视为最不可靠的族群:在1807年征兵时,这群佛教徒甚至闹出了征兵暴动,导致编组两个团的计划彻底泡汤。

▲图3. 18世纪末德意志博物学者帕拉斯笔下的卡尔梅克偶像

1811年4月,考虑到法俄战争可能爆发,沙皇亚历山大一世下令组建两个巴什基尔团和一个斯塔夫罗波尔卡尔梅克团(改信东正教的卡尔梅克人),要求入伍士兵一人双马,而且得“按照传统风俗习惯武装起来”。6月初,三个民族骑兵团组建完毕,随即踏上了西进征途。不过,俄军高层虽然普遍欣赏哥萨克在轻骑兵勤务上的表现,可对民族骑兵的看法仍然存在不小差异。第二西方军团司令巴格拉季翁就认为这些人马矮小、武装奇特的游牧骑兵派不上什么用场,甚至在1812年开战前夕,下令隶属于该军团的巴什基尔部队按照哥萨克模板重新武装。

▲图4. 巴什基尔人奔赴前线

被分配到第一西方军团的第1巴什基尔团则要幸运不少,他们遇到了1807年战争时的老熟人普拉托夫(Платов),于是能够在战争第一阶段发挥自身特长。该团原本下辖五个百人队,此时根据人员、马匹状况,从中挑选出两个精锐百人队用于战斗,其余人员则依靠马匹数量优势开起了“顺风车”,也就是用空闲的马匹搭载俄军人员、物资行进。猎兵营长彼得罗夫(Петров)因此对普拉托夫“老爹”感恩戴德,在回忆录中坦率表示要不是巴什基尔矮马载着背包、工具和劳累的猎兵默默负重前行,他们营恐怕都得垮在半路上!

▲图5. 普拉托夫手头的民族骑兵大杂烩

轻骑兵的对决

法国轻骑兵专家德·布拉克曾在《轻骑兵前哨》里将哥萨克称作“真正的轻骑兵”乃至欧洲最佳轻骑兵。而在1812年战争中,普拉托夫麾下以顿河哥萨克为主的各族骑兵,很快就用实际行动证明德·布拉克日后的总结准确无误。

▲图6. 米尔战斗发生地

1812年7月9-10日(俄历6月27-28日),法军的3个波兰骑兵旅(6个枪骑兵团),在白俄罗斯中部的米尔(Мир),遭遇了普拉托夫麾下的哥萨克后卫集群(11个非正规骑兵团和2个正规骑兵团),交战两天后,损兵五六百人的波兰枪骑兵被迫撤退,几乎报销了一个团,因而士气大挫。

如前文所述,第1巴什基尔团并未以全团规模参战,而是出动两个百人队投入战斗,根据俄方嘉奖文书,巴什基尔军官伊赫桑·阿布巴基罗夫、吉尔曼·胡代别尔金,士兵乌兹别克·阿克穆尔津、布兰巴伊·丘瓦舍夫均在米尔战斗中有过出色表现。波兰将领图尔诺(Turno)也在惨痛而生动的回忆中提及了俄军的游牧骑兵:

“我们在路上只看得见哥萨克人、巴什基尔人和卡尔梅克人,他们以惯有的敏捷到处奔驰,在河谷间穿行,然后贴近了射击……转瞬之间,平原就被轻装部队淹没了,我从未听到过如此可怕的嚎叫……[遭遇俄军预备队后],可以看到成群的巴什基尔人、卡尔梅克人和哥萨克人在原地不动的[波兰枪骑兵]中队周围盘旋、包围、绞杀,他们三次尝试冲击,三次都被击退,较为狡猾的哥萨克人则倾泻了大量的子弹,当他们用了整整四个小时耗尽怒火后,战斗中止了,[俄军的正规]轻骑兵出现在战场上。与此同时,嚎叫着的游牧骑兵绕过树林,冲向我们业已展开的左翼,将其击垮,在第2、11枪骑兵团里播撒恐怖和死亡……我军所有部队都出现了可怕的混乱。”

▲图7. 波兰裔俄国画家马祖罗夫斯基的米尔战斗画作

同年8月8日(俄历7月27日),普拉托夫又在莫列沃沼泽(Молево Болота)寻觅到战机,以6个顿河哥萨克团、1个克里木鞑靼团、1个巴什基尔团(第1团)和1个顿河哥萨克骑炮连的大约3000名骑兵,奔袭法军第2轻骑兵师(下辖第7、8、16轻骑兵旅,共7个骑兵团,合计约2300人,另有第24战列步兵团第4营助战)。

▲图8. 莫列沃沼泽战斗示意图

清晨6点,俄军突入法军营地,急得对面的高级将领们连靴子都没穿,就冲出去匆忙组织部队上马迎战。首当其冲的法军第8轻骑兵旅很快便陷入苦战,雪上加霜的是,行军神速的普拉托夫,突然抽出2个哥萨克团和2个巴什基尔百人队突袭法军侧翼,第8旅当即溃败。指挥巴什基尔人的日林(Жилин)中尉,战后获得四级圣弗拉基米尔勋章,其授勋词指出巴什基尔骑兵先是投入到散兵战当中,与敌军展开对射(看来普拉托夫还没忘记上一场战争中他是如何运用巴什基尔人),而后与哥萨克团一同冲入敌阵将其击溃,此外还有6名巴什基尔官兵“为其他人树立了榜样,表现异常勇敢,击溃敌军骑兵,一直追到后援部队为止”,因而获得了晋升。

▲图9. 顿河哥萨克-阿塔曼普拉托夫

8点左右,法军第7轻骑兵旅开始列队前进迎击俄军,不过,这种上赶着送菜的添油打法实在是非常符合普拉托夫的胃口。约瑟芬皇后的远房堂亲——莫里斯·德·塔舍(Maurice de Tascher)上尉就亲眼见证了又一次溃败:

“我们寡不敌众,无序地以梯队后撤,混乱导致路上障碍丛生。我的坐骑也战死了……那里居然还有拿弓箭的卡尔梅克人和巴什基尔人!”

最后一批前来迎战的第16轻骑兵旅是法军中的外籍部队,下辖符腾堡第3猎骑兵团、波兰第10骠骑兵团和普鲁士混合枪骑兵团。德意志人和波兰人的马匹养护水平普遍高于法国人,而且当天的备战时间也相对较长,因而在哥萨克面前只是有序后撤,并未出现崩溃迹象。符腾堡军医罗斯(Roos)后来回忆说,自己是在此战中首次目睹弓箭:有名波兰骠骑兵军官被它射中了屁股右瓣,还有个猎骑兵同胞被箭矢射穿了衣服。

▲图10. 巴什基尔骑兵在莫列沃沼泽战斗中追逐法军

此后,巴什基尔人几乎参与了俄军的每一场轻骑兵前哨战和后卫战。俄军第3轻炮连的拉多日茨基中尉回忆说:

“我们尤其喜欢观赏巴什基尔人各式各样的花招和骗术,他们带着耳帽,像丘比特一样射箭,在法国猎骑兵周围嗡嗡作响,冲击、退却,把他们诱入伏击地点,然后又聚成一团,尖叫着发起冲击,接下来再度散开。”

法军第8猎骑兵团的孔布(Combe)中尉也指出哥萨克人、巴什基尔人、卡尔梅克人组成了厚重的散兵线,掩护俄军主力部队的退却,因而导致有些猎骑兵被弓箭射伤,不过猎骑兵在散兵战中也干掉过一些“非常丑陋”的巴什基尔人。

第9枪骑兵团的枪骑兵齐默尔曼(Zimmermann)则在回忆录中,把俄国的游牧骑兵描述成“一帮横冲直撞的魔鬼”,说他们有着黄褐色的皮肤,身穿窄小外套,带着尖顶头饰,骑着矮马敏捷地来回行动,认为这些人能够娴熟地运用武器,叫声也极为恐怖。

▲图11. “横冲直撞的魔鬼”

这里已经无须过多列举双方记载,总而言之,巴什基尔人在1812年的轻骑兵战斗中的确能够拿出上佳表现,但在列阵对战时往往缺乏发挥空间,以博罗季诺会战为例,战前、战后的后卫战中第1巴什基尔团都有过不错发挥,可唯独会战当天却是无所事事。

越战越强

不过,人们后来搜集的口传史料里,倒是提到过一则巴什基尔游牧骑兵与法国重骑兵(可能是胸甲骑兵)的对决往事。巴什基尔老兵占秋里亚(Джантюря)曾经讲述过,他和大约50名战友在巡逻时遭遇了20个“挂着钢铁胸牌”的法国骑兵。巴什基尔人认为这是以多打少的好机会,于是就跳上马端起骑枪冲了过去。占秋里亚借助坐骑的速度,立刻刺穿了一匹法国战马,可他刚要拔出骑枪,另一名法国骑兵就一剑砍了过来,占秋里亚仗着身穿锁子甲没被当场砍死,但也随即落马不省人事。等他以俘虏身份醒过来后,就发觉20名法国骑兵已经只剩下12人,但50个巴什基尔战友则是全军覆没:一半战死、一半被俘。

▲图12. 现代巴什基尔画家笔下的巴什基尔人与胸甲骑兵的对决场景

这则故事传神地说明了,巴什基尔人这样以弓箭为副武器的轻装枪骑兵,在与重骑兵正面对决时的巨大劣势。当然,故事的结局对占秋里亚来说还算是个喜剧:战斗一打响,他随军出征的妻子就跑出去寻找哥萨克主力,一个半小时之后,一个哥萨克百人队突然出现,解决了剩余的法国骑兵……

▲图13. 现代巴什基尔画家根据占秋里亚故事,掺杂想象绘制的巴什基尔女战士

不过,对第1巴什基尔团这样的“老资格”部队来说,随着俄军的反攻和法军的退却,官兵们开始想方设法搜集利用各式缴获装备,不仅越来越适应硝烟弥漫的热兵器时代战场,自身也渐渐朝着火器化方向发展。1813年4月2日(俄历3月21日),该团参与了俄普联军在吕讷堡(Lüneburg)附近突袭法军的战斗,而且在交战中一反当时对游牧骑兵的传统认知,竟然冒着炮火端起骑枪,率先突入了掩护法军炮兵的步骑兵当中。同年12月19日(俄历12月7日),该团又和1个骠骑兵中队带着2门火炮突袭了荷兰的泰尔海登(Terheijden)渡口,俘获了前来抢占渡口的200名法军。

▲图14. 远征到西欧荷兰的巴什基尔人(近景)和哥萨克(远景)

手持火器在巴什基尔人战斗中发挥的作用也越来越大,同样以第1团为例,该团仅在1813年10月7-8日发生于莱比锡附近的散兵战当中,就消耗长枪(步枪、马枪)子弹2000发,短枪(手枪)子弹1270发。

简而言之,和这一时期其他的俄国非正规骑兵一样,巴什基尔人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武器逐步朝着欧洲轻骑兵的通用标准靠拢:骑枪、马刀、马枪、手枪。

▲图15. 施瓦察的教堂尖顶至今仍留有巴什基尔箭的复制品

与此同时,巴什基尔人也仍然自豪于祖祖辈辈的弓箭技能。1814年4月26日(俄历4月14日),一支巴什基尔部队在归国途中,路过了图林根地区的施瓦察(Schwarza),他们向德意志人炫耀了弓箭技艺,不料却有人在线搅局,声称要当场检验弓箭威力。一番来回翻译过后,多管闲事的牧师干脆让他们拿百米开外的教堂尖顶来个试射。于是,一名巴什基尔射手下马立定,一箭射过广场,干净利落地直中尖顶!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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Бенкендорф, А. Х., Записки Бенкендорфа. 1812 год. Отечественная война. 1813 год. Освобождение Нидерландов. М.,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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