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涌三八线之五

五、全线崩溃

土耳其旅得知志愿军已经攻过来的消息后——显然是得自从嘎日岭逃回去那辆车上士兵的报告,立刻令前卫营进入设在瓦院以东约七公里处的阵地。没过多长时间——按韩军军史记载是下半夜一时多,志愿军第一一四师三四二团就冲了过来,并立刻对土军前卫营的防线展开攻击。土军右翼前卫营受到攻击的同时,其左翼的前卫营也在28日拂晓遭到打击!志愿军第一一二师连夜翻过月峰山和西木岭,经过一夜的艰苦行军,前卫部队刚抵达嘎日岭西南的裕口站一带,先头第三三六团第一营随即与在这里防守的土军一个营发生遭遇战。该营顶住了土军一个营和美第三十八团两个营,在飞机大炮掩护下的八次进攻,一直坚持到傍晚师主力到达。战至28日接近黄昏时,先是土军右翼那个前卫营被全部包围——尽管土耳其旅这个营集中火力拼命阻止志愿军的攻势,但志愿军第三四二团还是派遣小部队从其左翼渗透穿插过去。跟着发生了著名的枪刺对长刀的白刃战!

土耳其旅士兵。注意中间士兵腰上的弯刀。(图片取自网上)

实际所谓土耳其旅士兵手中的“长刀”,不过是加长的匕首而已——从上图中间那个士兵挂在腰部的“长刀”测算,全长大约五十几公分,刀刃大约至多四十来公分长,这大概就是被美军等称为“长刀”的原因。土军士兵虽然彪悍,但真到了与志愿军第一一四师进行白刃战时,没几下就被杀得一败涂地。志愿军第三十八军是经历过八年抗战、“敢于刺刀见红”的老部队,一一四师的起家部队是原东北军第一一一师的起义人员——继承了老八路刺杀格斗的老传统——当年山东八路进行白刃格斗时,通常都是以三人为一个小组,这是专门用来对付日军二人为一伍的刺杀格斗模式的。网上流传很多日军士兵刺杀如何厉害的段子,但大都是伪军迷的臆想而已。日军士兵较中国人平均矮十公分左右,俗话说得好“身大力不亏”,肉搏战力大者强。早期中国士兵多是单兵作战,而日军则是两人一伍协同拼刺,所以中国士兵白刃战往往吃亏。八路军通过总结后,采取三到五人围攻的战术,日军两人一伍的战术相形见绌!而土军持刀格斗大都是单兵,碰到志愿军两三个人围上来不知应该如何应对,加上枪刺又远长于土耳其“长刀”——俗话说得好“一寸长一寸强”,没一会儿土军士兵就被杀得尸横遍野——按照维基说法是四百余人被杀伤(sword and bayonet fighting ensued, resulting in 400 Turkish casualties.)!剩下的土军士兵扔掉手中的武器,撒腿拼命逃向瓦院!土军这个前卫营的溃逃,致使处于不利地形的后面部队也突然遭到打击!结果土军的后卫部队也不得不逃窜,在慌乱之中其随行的机动通讯排许多士兵阵亡或失踪——包括派来联络的美军通讯官洛伦佐上尉及其通讯车辆,也被志愿军缴获。

土耳其旅位于瓦院一带的主力听到前面的激烈枪声后急忙派兵增援,“第三营第十连在通往成佛洞溪谷入口的公路两侧高地紧急展开,……,从而成功地增援了后卫部队。”(注1)志愿军第一一四师先头部队乘势占领瓦院四周的山头,对土耳其旅逐渐形成了包围的态势。土耳其旅旅长达新·亚泽哲准将见势不妙,立刻指挥部队后撤至约七公里外的新林里,同时命令通讯军官赶紧向军团和美二师通报。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志愿军第一一四师紧追不放,迅疾袭击其位于后面榴炮营及后卫营——截断了与土耳其旅主力的联系。陷入困境的土耳其旅不得不拼命反击,以至于将所携带的弹药都差不多快消耗光了!土耳其旅终于在日落时分完成了后退,二十一时在新林里东南侧建立了新的防线,旅部及其他部队占领了凤鸣里。土耳其旅遭遇打击引起的混乱,总算是结束了——由于其通讯排被志愿军打烂,加上一直在后退的过程中来不及同上级联络,美第九军团及美二师等曾一度以为该旅被志愿军消灭了。实际志愿军第一一四师冲在前面的只有一个团的兵力,无法围住兵力超过自己的土耳其旅,急招后面的志愿军第三四零团赶来增援。

11月28日天亮之后,美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将军发现左路尚好,但中路美第九军团所部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沃克将军一边下令全线后退,一边通过第九军团将英二十七旅调到军隅里之南——负责保护军隅里至顺川的公路,同时命令美骑一师立刻东进至北仓里南部进行防御。但此时美骑一师的骑五团战斗群尚在从军隅里归队的途中,骑八团因云山惨败还未得到恢复,只能将第七骑兵团战斗群派往北仓里。正当美骑五团匆匆赶往顺川途径三所里时,遭到志愿军第一一三师的伏击——骑五团的先头部队瞬间被击溃!随后骑五团的反击也未能撼动志愿军的阵地,只好在天黑之前被迫撤回,而志愿军第一一三师所部又趁势抢占了军隅里通往顺川公路两边的山谷。此时的第八集团军呈现出混乱的态势——美二师和土耳其旅已失去联系!美二师是因为一边节节抗击志愿军第四十军的攻击,一边迅速撤向军隅里并调整防线,顾不上与上级联系。而土耳其旅则是因为遭到志愿军第一一四师的分割包围,突围后撤中旅部与各营都失掉了联系,所以直到安定下来后才与总部恢复了联系。就在西线美第八集团军狼狈不堪之际,东线志愿军宋时轮兵团也于昨夜(27日),突然向美陆战一师和美七师等部发起了猛烈攻击。

面对朝鲜战场态势的急剧变化,麦克阿瑟有些坐不住了——于当日天晚上,在日本东京召开紧急作战会议。于是朝鲜战场最为吊诡的一幕出现了,西线的指挥官沃克和东线的指挥官阿奇蒙德,被仓促地被从朝鲜战场战场召回。会议从28日晚二十一时五十分,一直开到29日凌晨一时三十分。麦克阿瑟确实感到了失败的恐惶!根据《朝鲜战争中的美国陆军-第二卷》记载,会议的主题是,研究迎击中国人进攻可能采取的措施,但最终明白了“他首先必须拯救他的部队”,所以同意沃克将军必要时可实施撤退。不过从该书记载可以看出,麦克阿瑟还是心存侥幸,希望东线的美第十军团能够援助西线,“当阿奇蒙德将军指出他的首要任务是解救出被截在长津湖地区的陆战队和陆军部队时,麦克阿瑟对此表示同意,但他询问阿奇蒙德可以采取什么行动来减轻中国人对沃克右翼的压力。赖特将军建议,阿奇蒙德可以派遣美军第3师向西越过太白山脉,与第8集团军一起,进攻正在沃克右翼行动的中国军队。阿奇蒙德指出,地图上表明的跨越太白山脉的的公路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因而他反对甚至赖特的建议,……,搞得不好,将会葬送掉整个第3师。然而如果第3师越过太白山脉到达了山的西侧,第8集团军保障该师的行动,他就同意折向计划。沃克没有作出这种承诺,麦克阿瑟也没有立即作出向而进攻的决定。”(注2)

沃克将军29九日一早从东京返回朝鲜战场后,发现经过一夜的战斗,中路的美二师、美二十五师、韩一师、英二十九旅和土耳其旅等部,已被志愿军的三个军形成了三面包围,由军隅里回撤顺川的公路已出现志愿军部队的踪影,只剩下安州经肃川至平壤南撤之路还算安全。尽管如此,沃克并没有立即下达总退却的命令,只是命令第八集团军各部开始全线退缩,退到清川江以南(东),并命令最北边美二师立即撤回至军隅里。西线美军之所以没有立即后撤,主要是因为麦克阿瑟与美参联会有分歧。美参联会的意见是,东西两线美军后撤至平壤、元山一带,沿肃川—顺川—成川—阳德—元山建立防御阵地,这一带是朝鲜半岛最狭窄的部分,华盛顿政府及参联会均认为这条被称为平壤防卫线的战线,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在战略上都十分重要。这条线同时也是毛泽东开战前预想的战线,和志愿军第二次战役发起前预定的战役目标。但是,麦克阿瑟却坚决不同意参联会的这个意见,“在麦克阿瑟看来,第10军的部队正从‘地理上威胁着’那些正在猛攻第8集团军右翼防线的敌军部队的重要补给线。……麦克阿瑟坚持认为只要第10军停留在目前的位置上,中国军队就无法安心、也没有希望能从现存的间隙地带向南渗透。”(注3)可几个小时之后,麦克阿瑟却又突然变得忧虑起来,在给美参联会的第二封电报中预测说:“第8集团军无法在以后可以预见的时间里站稳脚跟,他们将‘……不得不逐次地退往后方地区。’”(注4)结果29日一白天的时间,就在东京与华盛顿之间的争论中给浪费掉了。

幸好美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将军并没有受到麦克阿瑟的影响,回到朝鲜就下达了全线向回收缩的命令:美第二十五师、美第二师及韩一师,迅速撤往军隅里以南三十二公里处,摆脱志愿军在军隅里一带形成的包围圈,并构筑防线以掩护集团军主力的后撤;美骑一师由顺川沿公路向东展开,阻止志愿军进攻顺川并保障成川至平壤公路的安全;左翼美第二十四师迅速由安州东进至顺川,增援美骑一师;集团军预备队英二十七旅由平壤北上,调归美第九军团指挥,协同美第二师保障南撤顺川的道路。是以左翼美第一军团所部撤过清川江后迅速在安州一带建立防线,与中路第九军团形成一条至介川的完整防线。从介川南撤主要有两条可供解机械化大部队通行的道路,一条是由介川直接南下顺川,在撤至平壤、元山一线;另一条是先向西去安州再南下肃川,向平壤方向撤离。但是大军行动谈何容易,美第八集团军所部虽然全都是机械化行军,尽管其时朝鲜半岛的公路网还算发达,但公路的宽度至多能容两辆车并排行驶,有些地方则只能容许一辆大卡车通过。29日上午,美第八集团司令沃克将军下令,西线所部立刻开始全线后撤。

中路美第九军团的具体计划是:主力沿清清川江西行安州,经新安州通往肃川的公路南撤。美第二师等部在军隅里负责掩护,待主力的撤离后再顺着介川通往顺川公路南撤。美第二师师长凯泽将军制定的撤退计划是:第二十三团和第九团的第二营及第七十二坦克营等部,北进至球场洞构建防御阵地,防止志愿军第四十军沿清川江河谷直插下来,以掩护美第三十八团和韩第三师第三团等部,由北面的古姜洞后撤至院里一带。待美第三十八团及韩第三团所部撤下来之后,美第二十三团等部撤回至院里,继续担任掩护美二师主力北侧和东侧的任务。美第二师第九团主力则退到军隅里以南的价川河一带,掩护第九军团主力的南撤并防御军团主力撤离后美二师的左翼——西侧。

早在向北进攻开始后的第二天,美二师的左翼第九团和右翼第三十八团,就很顺利地推进到球场洞以北。该师通过空中侦察发现了志愿军似有大规模调动的迹象后,命令美第二十三团一个营的战斗群,向前推进一直顶到了球场洞之南。志愿军的反击作战打响后,第一二零师在清川江上游北岸的攻击中,迎头撞上了美第九团战斗群的前卫部队,由于美第九团所部猝不及防,很快就被打得手里只剩三个步兵连的兵力。志愿军第一二零师在围攻美第九团主力的同时,派了四个连分成两路涉过清川江支流,右路攻打鱼龙浦及其东山一带,左路两个连过江后直捣敌炮阵地,而后攻占362高地。一开始志愿军的进攻还算顺利,很快将美第六十一榴炮营击溃,击毁了三辆坦克缴获了十八门大炮及物资弹药等。没料到正在此时,美第二十三团第一营战斗群恰好赶到,在寡不敌众、武器装备又不及美军的情况之下,志愿军第一二零师这两个连牺牲了两个排之后,只好同另两个连一起,转移到东面的一座被称为“中国人帽子”的小山包上。经过了一夜的混战,美第三十八团26日天亮之后才发现,似乎自己的四周都有志愿军在活动。可惜由于志愿军的先天不足——为躲避美军作战飞机的狂轰滥炸及扫射,天亮之后大部队只能后退到适当地点隐蔽。不久韩七师左翼溃败的那个第三团,突然出现在美第三四八团的右翼,根据师长劳伦斯·凯泽少将的命令,美第三十八团团长接管了韩三团所部。由于头天晚上该团被志愿军第一一九师歼灭了两个连,所以该团团长佩普洛上校试图恢复他的右翼。而位于其后的美二十三团第一营所部,则向“帽子山”山上的志愿军发起攻击,但在志愿军的顽强战斗下,直到天色傍晚也没成功。

26日天黑不久,志愿军的攻击又开始了。从“帽子山”反攻下来的志愿军,首先攻占了美第二十三团的前进指挥所,接着美第九团左翼的G连也被击垮,迫使第九团团长查尔斯·斯隆上校,不得不将所有剩余部队撤回到清川江南岸。为了进一步掩护志愿军第三十八军对德川的攻击,志愿军第一一九师加紧了对美第三十八团所部的进攻。27日晚接到撤退的命令后,吃尽苦头的美第三十八团和韩三团开始准备后撤。由于白天是美军的天下,天上始终有数十架作战飞机不停地对可疑目标进行扫射和轰炸,志愿军无论是大部队的移动还是具体的作战行动,无不受到美空军作战飞机狂轰滥炸的限制。所以志愿军白天,多是以小部队或在局部进行攻势作战。美三十八团及韩第三团在飞机与坦克掩护下,乘坐车辆迅速沿公路向球场洞撤退。在球场洞与美第九团所部会合后,三个团一起向军隅里方向撤去。虽然因为道路狭窄致使行动缓慢,但志愿军第四十军所部的进攻,由于遭到美第二十三团所部炮火及坦克等的强力阻击,加上空中又有美军飞机的轰炸与扫射,始终无法突破美第二十三团的防线,只能随着美第二十三团的节节后撤向前推进。美第二师第三十八团当晚二十时首先抵达军隅里,接着是韩第三团所部抵达院里与军隅里之间地域,美第九团直至晚二十三时才抵达院里。随后美第二十三团所部也在坦克掩护下也退到院里一带,并接管了美第九团的防御阵地。美二师所部于29日夜,即开始以第二十三团、韩三团和第三十八团的顺序,自军隅里以北蜿蜒至东面的价川一带,建立一条与土耳其旅相连接的防线。

志愿军第40军一部行进在清川江边。(资料图)

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志愿军首先在东面取得了进展——第一一四师在29日午后,以突然地动作突破土耳其旅的防线,攻下了凤鸣里北面的阳站。取得歼敌约七百余人,缴获一百三十余辆卡车及十七门大炮。大概是因为阳站被志愿军拿下,位于凤鸣里的美第二十五师那两个营及土耳其旅第二营残部,下午十六时在坦克掩护下,突然分头向西和西南快速逃窜。志愿军第一一二师前卫第三三四团见状,立刻向凤鸣里发起冲击!由于没有有效的反坦克武器,志愿军地三三四团第六连爆破组趁乱摸了上去,用集束手榴弹将最前面那辆坦克的履带炸坏,又趁势炸坏了另一辆坦克的履带,两小时后凤鸣里落入志愿军第一一二师之手。由于凤鸣里这一带还是山区,沿山势走向的公路多弯且狭窄,美军撤往价川的车队走不快。结果志愿军地三三四团三营翻山越岭抄近路,其先头连于当晚二十时占领了正统山,截住了美军这支部队的主力。由于美军行驶在前面的是大卡车,被志愿军的迫击炮和手榴弹炸起了火,行驶在中间的坦克企图冲上来,将前面着火的卡车推下路面,没想到紧跟在后面的坦克跟的太近,前车降速时躲闪不及直接撞到后撤尾部,大概由于撞破了油箱,造成前面的坦克也燃起了熊熊烈火!后面车上美军和土军士兵,纷纷弃车四散逃跑。志愿军的兵力不足,只能集中打击公路上残存的敌人。最终虽然缴获了近四百辆各种车辆及三十门火炮,却只歼灭敌军二百来人。早晨五时许,志愿军第一一二师的先头部队,前进至价川以北之龙城里及悟里洞一带,师主力抵达时发现价川城里的美军开始在城里点火,似有向军隅里逃窜的迹象。志愿军第一一二师立刻乘乱发起攻击,仅一个小时就缴获大小车辆二百余辆。就在此时志愿军韩先楚副司令和军长梁兴初赶到了,命令第一一二师除留出部分兵力钳制当面之敌外,主力立刻向第一一三师靠拢。同一一四师一起迅速沿铁路、公路向南穿插,尽快向一一三师的阻击阵地靠拢,在兴龙里一带并肩堵击南逃之敌。

在志愿军第三十八军两个师一连串的打击下,在军隅里一带掩护撤退的美二师吃不住劲了,29日夜试图先后撤至军隅里,然后集中兵力沿公路向顺川撤退。凌晨时分,在价川南面防守的土耳其旅突然后撤,致使美第三十八团右翼顿时失去掩护,跟着就出现了一边在城内点火,一边仓皇向军隅里逃窜的奇特景象。土耳其旅之所以突然后撤,是因为发现志愿军第一一四师一支小部队,从价川南面涉过价川河迂回到了该旅的后面,土耳其旅旅长达新·亚泽哲准将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下令全旅向后突围撤往军隅里!由于志愿军第一一四师那支小部队还未来得及构筑工事,所以没有挡住土耳其旅的迅速后撤。虽然土耳其旅顺利地脱离了险境,却把居于其左翼的美第三十八团给害苦了。尽管在第二十三团的掩护下,于三十日凌晨逃了回去,非但其留在后面掩护的二百余人被歼还丢失了大量的汽车及火炮。可军隅里也于凌晨三时许,被志愿军第四十军经过一夜奋战后攻克!此刻的美第二师所部已完全陷入混乱之中,只能边收拢各部进行阻击边向龙源里方向败退,幸好天亮后美空军出动——又变成美军的天下,志愿军在白天无法继续发动大的攻势。此时,沃克将军不管不顾地下达了第八集团军总退却的命令,美第一军团及第九军团主力沿新安洲—肃川—平壤的公路向南撤退。这条公路虽然可以并排行驶两辆十轮卡,但由于兵马和各种车辆太多,再加上被挟裹和自愿南逃的难民,只能拥挤不堪地缓慢行进。这样一来,位于最后面的美第二师所部,势必无法再从这条路线南撤,只能硬着头皮向顺川方向撤退。

美第二师师长劳伦斯·波尔顿·凯瑟(Laurence Bolton Keiser)选定军隅里至顺川这条路南撤,显然不仅仅是道路拥挤如此简单的理由。根据笔者对照双方军史记载——主要是通过对美方记载——研究认为,除了因为道路拥挤之外还有两个主要原因:一是军隅里至顺川这条的路程要近的多——另一条路则是军隅里—安州—新安洲—肃川,加上美骑一师主力及英二十七旅等部在顺川附近接应,又错误地判断志愿军只是小部队渗透,应该能够破除路障将公路打通;二是军隅里经安州至新安州这条路恰好是沿着清川江南岸,北岸志愿军第三十九、六十六和五十军正向清川江南岸攻击,而美军三十日只有美第五团战斗群在安州一带防守,如果志愿军冲破美军防线其后果不言而喻。所以,既然这两条都很危险,当然要本着“两害相较取其轻”——选择相对要好一些的。凯瑟将军做出的这个错误判断,也是由偶然和必然两方面因素造成的:29日十一时乘直升机由军团部返回师部,“途中,俯瞰顺川道路,看到有数千名难民沿着大小道路南下。将军认为难民南下中国军队不会到来,便决定以顺川道路作为退路。实际上将军看到的难民就是急于切断顺川道路的中国军队,这个错误判断是悲剧的第一步。”(注5)

另一个失误,则是由于战场形势混乱等造成的。美二师司令部这天一早,接到一名土耳其士兵的报讯:“昨天夜里由顺川出发沿顺川——价川道路北上的补给纵队,凌晨到达青龙站时遭到两侧约一个连的敌人的猛烈射击全部覆灭。”(注6)但因为土军士兵的英语不是很通顺,加上前沿各部频频告急也就疏忽过去了。“另一方面,司令部派出一个坦克侦察排侦察了顺川道路。在中午之前出发的这个排似乎不认为有什么异常情况,在通过葛岘之前报告‘无异状’,不一会无线电不通了,这是受山的影响。”“为了更慎重起见又派出了侦察连,这回受到了来自青龙站南侧高地的猛烈射击,陷入了困境。立即派第九团的C连和坦克排前往增援,估计有一个连~一个营的敌人顽强抵抗,对只有35人的C连的攻击毫不畏惧。他们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夜幕降临了。师担心夜间奇袭,认为大意不得,即令其撤退。认为反正不过是潜入的连级规模的部队,明晨攻击也可以。”(注7)在C连及坦克排进攻无果的情况下,“师里便向第9军求助,要他们派部队从南面打通路障。第9军当即派出英国第27旅一个营前去执行任务,但该营并不能马上开到路障处。”(注8)29日晚,美第九军团命令美二十五师以及土耳其旅等部,将非用于作战的车辆以及伤病员移至至安州,待军团主力安全撤离后,再开始后撤。

当天晚上,美二师全线从军隅里北侧后退至价川河南岸地区,为第二天早晨开始向南撤离做准备。美二师左翼第二十三团顶住志愿军第四十军的攻势,逐步撤到军隅里西北的价川河南岸并建立了防线。但其右翼美第三十八团的后撤却十分混乱——尽管志愿军第三十八军留下的只是牵制性部队,大概是因为在军隅里东面的军队较多——除美第三十八团外还有土耳其旅和韩三团,在撤退过程中,竟然将军团配属的第十七炮兵营滞留在北岸!美军的这个第十七炮兵营,装备的是八英吋(203毫米口径)榴弹炮,其时被美陆军视为最有价值的武器,每个军团只有一个营(十二门),由于美国内已不再生产,故一旦遭受损失则很难得到补充。该炮个头较大——重达十四吨多,所以移动时比较困难——要靠履带式牵引车,按照规律通常都是首先撤退。但奇怪的是29日下午,美二师的四个师属炮兵营先后经过该营A连的阵地向后撤,该营却迟迟没有得到后撤的命令。幸好因为志愿军第三十八军在这个方向留下的是牵制部队,并未发动猛烈地攻击,该营侥幸于当晚转移到了南岸。美二师这一天的混乱程度可见一斑。夜幕降临不久,美二师及土耳其旅和韩三团,全部撤到了军隅里南面的高地以南地区。不巧的是,美二师此时又接到美二十五师宪兵发来的错误报告,说军隅里至安州的后撤道路被志愿军切断。当夜美二师师长凯瑟将军部署撤离计划:位于军隅里西南的第二十三团,担任全师的后卫掩护任务;以第九团为主,30日早七时三十分开始,沿军隅里至顺川的公路向南攻击前进;第三十八团在军隅里东南防守,掩护全师的撤退。

如果说,30日是美二师等部的遭受灭顶之灾的日子,那美第九军团司令部29日的犹疑不定,则是灾难的始作俑者。美第九军团部最终给美二师下达的命令是,向南撤至距军隅里约十七公里远的顺川。发现通往顺川的公路已被志愿军占领后——尽管似乎兵力并不大,美二师师长凯瑟下午十六时三十分,电告军团部要求改变后撤路线——改走西面的安州至肃州的公路南撤,但却迟迟没有得到任何回答。那么,美第九军团部为什么没有答复凯瑟的请求?根据《THE COLDEST WINTER》一书的说法,军团司令库尔特(COULTER)因忙于为军团司令部寻找和安排一个安全的地点,因此凯瑟近乎绝望的多次请求并未得到回应——库尔特的参谋人员告诉他执行已有的命令,而其副官则只是传达一些毫无用处的旧信息,比如英米德尔赛克斯营已经北上,帮助打通志愿军设置在顺川公路上的障碍。但实际上,这支军力有限的部队,在距离军隅里以南近九公里的关隘处,因遭到志愿军打击而停滞不前。是以29日夜间,摆在美二师师长凯瑟面前的有三个选择:一是固守待援;二是按照军团命令,沿军隅里通往顺川的公路南撤;三是向西,走军隅里通往安州那条退路。凯瑟将军似乎很有些拿不定主意,首先是走西面那条路没有得到允许,其次是上午回返时就因为堵路不得不改乘直升机,时至30日,军团部继续坚持不批准美二师西撤路线的同时,传来中国军队曾强了封堵南撤道路军力,以及英诺丁汉营正在北上打通道路等不确切的信息。由此看来,美二师似乎自己有“华山一条路”——只能向顺川撤退了!这对于三个步兵团已有两个已经被打残的美二师来说,显然是前景不妙,好在重伤员已经提前转移,土耳其旅撤走时将其步兵及作战部队留了下来,韩三团也还有两千多兵力。

关于朝鲜战场上这个美二师的有关情况,还是很有必要多啰嗦几句的。该师是美国陆军最早组建的八个陆军师之一,参加过第一和第二次世界大战。该师臂章上的标志,是一个印第安人酋长的人头,故该师的别称就是“印第安人头师(Indian Head)”——其寓意不言自明。该师是朝鲜战争爆发后第一个从美国本土增援远东的,本来计划先去日本,但航运途中接到命令——直航南朝鲜釜山。进入朝鲜不到一个月——当年八月底即被投入到朝鲜战场。其时的师长为劳伦斯·波尔顿·凯瑟(Laurence Bolton Keiser)少将,二战结束后曾作为美援华军事顾问团的一员到过中国,1948年11月调至美二师任副师长,1950年2月升任美二师师长并被授予少将军衔。该师另一个与中国有渊源的军官,是第二十三团团长小保罗·拉马尔·弗里曼(Paul L. Freeman, Jr.)上校,1940年秋在重庆担任助理武官,珍珠港事件后在中缅印战区辅佐过史迪威中将。二战后担任过“驻巴西美军联合军事委员会”陆军分部主任,由于工作勤奋、处事得当,赢得了时任陆军副参谋长马修·李奇微中将的欣赏,一九五零年六月被任命为美二师第三十二团团长。

比较有趣的是,这两人在美西点军校曾有过交集——凯瑟给弗里曼当过战术教官。不过根据美方的战史记载,弗里曼上校似乎并不认同凯瑟朝鲜战争时的战术理念——在釜山防御圈作战时,师长凯瑟少将不主张坚守阵地,但弗里曼上校认为如果主动放弃阵地,部队在撤退过程中更加容易遭受攻击——招致严重伤亡。时值11月30日凌晨——关系到美二师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美二师师长凯瑟少将下达了突围最后的命令:1、美第九团在韩三团及土耳其旅等部的配合下,首先攻击位于青龙站南侧之敌,为师主力打开撤退的道路;2、第九团等部打开撤退道路后,按第三十八团、第二侦察队、师司令部、通讯连、师炮兵群及第二工兵营的顺序,迅速南下至顺川集结;3、第二十三团战斗群担任后卫,掩护全师撤退。美二师的这个撤退计划,还是建立在志愿军只有一个营左右的兵力在青龙站一带的判断,没有意识到志愿军第三十八军主力正连夜赶来的严峻形势!

美陆军第二师标志——“印第安人头师(Indian Head)”。

30日一大早,美二师前卫第九团开始向南行进,没想到刚走到青龙(谷)里以北两公里处,就遇到志愿军强有力的阻击!美第九团团长斯隆上校只好命令全力攻击道路两侧的高地,韩三团进攻西侧的松骨峰一带,土耳其旅顶到左翼——此时美第九团只剩下两个营四百多人。美第九团向道路两侧展开攻击时,美第三十八团一营沿公路继续向南挺进。美二师遭遇的,是率先赶到志愿军第一一二师三三五团!该团之前由于担任诱敌任务,在新兴洞以北的花坪站阻滞美二师第三十八团的进攻,战斗打响后志愿军第四十军某部前来接防。原本该团完成阻滞敌人进攻的任务后,可以留在后面跟随四十军行动,但团长范天恩却执意带队追赶军主力去打德川,没想该团还未赶到,德川即被志愿军第三十八军顺利拿下。该团不顾疲劳,又马不停蹄地朝西赶,终于在凤鸣里赶上了大部队!其时凤鸣里战斗尚未结束,接到南下与一一三师靠拢命令的一一二师师长杨大易正愁缺乏兵力,见到范天恩后立刻命令率领该团直插松骨峰!天还未亮,志愿军第一一二师三三五团抵达一个南北走向的谷地,当过军作战科长的范天恩辨认出,这天不足一公里宽的谷地中公路转弯处的小山村,正是此行的目的地金谷里。范天恩将部队沿山岗展开,命令一营越过谷地抢占松骨峰制高点,没想到志愿军第一一四师所部一个团捷足先登——已经占领了。三三五团一营营长只好按照团长的事先交代,将部队带到书堂站东面公路转弯处的无名高地上。还没到七点钟,美二师先头部队就轰轰隆隆开过来了。志愿军三三五团战士集中火力先将第一辆汽车打起火,又乘乱冲到公路边用手榴弹炸毁紧跟在后面的车辆,又用火箭筒和炸药包击毁了两辆坦克。

由于正在行进途中——未到预设攻击地域,美第九团只好展开部队,向公路两侧山岗发起进攻。初时的进攻由于缺乏炮火支援,没有取得进展。大约十点中的时候,跑在最前面侦察的坦克排,发来了“到达葛岘,无异状”的讯息。在坦克和火炮的的掩护下,韩三团的反复进攻有了起色——攻上西面的高地,但立刻遭到志愿军强有力的反冲锋!按照美方军史记载:“但是由于坦克误射和缺少手榴弹,一度夺取的高地也被优势的敌人夺了回去。”(注9)战至中午时分,美第九团仍然没有取得明显进展,在军隅里一带掩护全师撤退的第二十三团,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师司令部也开始受到攻击。已抵达青龙站北面的美二师师长凯瑟将军仍然有些拿不定主意,是继续向南攻击突围至顺川还是改道向西沿安州至肃州的公路南撤?踌躇再三,凯瑟将军还是决心沿公路向顺川突围。之所以下这样的决心,除了军团部的命令外,据说还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前往侦察坦克排的安全通过,二是空中侦察机也没有发现有大规模埋伏的迹象,所以就更加相信了自己的判断。由于美第九团正在与公路两侧的志愿军部队激战,而第三十八团需要突前面开路,为防止志愿军从屁股后面追过来,凯瑟只好命令师属第二工兵营在师部后面的高地上部署防守。根据《最寒冷的冬天》一书中的说法:工兵营的情报兼作训官法纳姆上尉得知后,曾独自跑到师司令部,恳求转道向西走安州至肃州的公路后撤,至少允许工兵营将所装备的机械设备从那条道上撤走。但师司令部的作训官莫里·霍顿上校说要按命令执行,并坚持说这是命令,命令就是命令!他告诉法纳姆上尉问题在东京,请示军团部也是白搭。在法纳姆上尉的哀求和逼迫下,霍顿上校不得不用无线电再次联系,但美第九军团部的无线电已经关机。美二师所部就这样,踏上了后来被称为“印第安笞刑”的受刑之路。

注释

注1:见《朝鲜战争·第一卷》,第255页。

注2:见《朝鲜战争中的美国陆军-第二卷》,第310、311页。

注3:见《朝鲜战争中的美国陆军-第二册》,第311、312页。

注4:见《朝鲜战争中的美国陆军-第二册》,第312页。

注5:见《日本人眼里的朝鲜战争-上册》,第694、695页。

注6:见《日本人眼里的朝鲜战争-上册》,第693页。

注7:见《日本人眼里的朝鲜战争-上册》,第695页。

注8:见《朝鲜我们第一次战败》,第370页。

注9:见《日本人眼里的朝鲜战争 上册》,第696页

打开APP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