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柳莺

擅长拍摄情感戏的日本导演河濑直美很喜欢将镜头对准女性。这些女性无论年龄长幼，社会阶层高低，都在她的镜头前展现着自己的困境和魅力。《晨曦将至》是其最新的作品，在2020年先后入围戛纳、多伦多、圣塞巴斯蒂安等一众重要电影节，足见观众对作品的认可。究其原因，大约是导演在这个长达140分钟的故事里淋漓尽致地展现出了对女性个体的同情。

《晨曦将至》的英文叫做True Mothers，翻译过来是“真正的母亲们”。导演河濑直美在片名里就毫不遮掩地进行了“剧透”，向观众宣告故事的主角不止一位女性。影片由黑场开头，一阵急促的分娩呼吸后，女声轻柔地呼唤“你好，小不点”。随即，影片将视点落在栗源夫妇一家上。身为中产阶级的两人过着精致的生活，六岁的儿子也乖巧可爱。剧情出现的第一个转折是幼儿园老师的来电，声称他们的儿子将同学推下脚手架，造成后者受伤。一阵震惊与伤心后，栗源夫妇与儿子的渊源也得以在闪回中得以展现——原来儿子并非他们亲生。结婚多年的栗源夫妇因为先天条件不足，而无法生育。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专门从事领养配对的公益机构，在他们的帮助下组建了三口之家。

河濑直美用影片三分之一的篇幅向我们构建这个家庭的来龙去脉，正当观众以为影片会向着讨论养父母与子女的关系行进之时，故事突然笔锋一转，用另一通电话，让孩子的生母片仓光出现在了镜头中。和栗源夫妇无忧的生活比起来，片仓光的形象无疑代表着另一个阶层——她的过去充满痛苦，她的当下也毫无希望。她提出想要回孩子，不然栗源夫妇就得给钱。这个无理的要求，让人大为错愕。她的突然出现对主人公是一次突然袭击，而正当银幕前的观众磨刀霍霍想要开始进行道德审判时，河濑直美突然跳出了“非此即彼”的叙事逻辑，为片仓光这个角色同样安排了一次彻底的闪回。

关于片仓光的故事从她陷入爱河说起，意外怀孕让她本就不善的原生家庭矛盾升级。她被父母送入浅见女士创办的公益机构，等待着漫长孕期的结束。在位于广岛的待产住所中，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女性间互助、关爱的美好。然而现实依然对她相当残酷，孩子送走之后，原本应当回归正常生活的她，却仍旧面对着压抑的家庭、不顺心的工作，还有新结识好友的背叛。片仓光也终于从一个人人称道可爱的高中女孩，变成了垂头丧气的社会闲散人员。在这场漫长的闪回中，河濑直美给予了处于弱势地位的她足够的凝视——特写镜头时刻呈现人物情绪，柔和的用光也悄悄地在暗处给予她一定的尊严。在展现待产住所的桥段中，导演使用了纪录片的拍摄手法，相较影片的其他部分，质感更为自然朴质。

直到这时，我们才明白，英文标题中复数的母亲，指的是怀胎十月的年轻女孩，是接过养育之棒的栗源女士，也是试图为意外怀孕的懵懂者及无法生育的家庭提供帮助的浅见女士。河濑直美用一个乍看之下有些狗血的、通俗剧般的故事，完成了对当代母亲形象的多维度塑造。可贵的是，虽然一些段落存在过度抒情的问题，但导演的出发点仍旧是给予不同阶层、不同处境下的女性最大的体认，也因此有了电影结尾两位母亲相互和解的温馨。闪回的处理方式，虽然让影片看起来略显冗长，但也许这已经是导演找到的，能够心平气和地追溯几位母亲心路历程的最好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