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不艾?

从清明到端午,青团、艾糍、艾饼就占据了吃货朋友圈的C位,这种时节的吃食,既是节日的仪式,也被赋予各种神奇的功效和美好的希望,不吃那么几个,好像也不太合适。

1,艾的味道,不是所有人都喜欢

艾是菊科、蒿属植物,多年生草本或略成半灌木状,是田间地头常见的一种多年生野草。它的叶片呈羽状裂,背面覆盖有银白色绒毛,分布于蒙古、朝鲜、俄罗斯远东地区'和我国。在我国,除极干旱与高寒地区外,几乎都可以看到它的身影。艾的别称很多,各地叫法不同,但都指菊科蒿属的好几种不同的植物,比如艾 Artemisia argyi,南艾蒿 Artemisia verlotiorum,野艾蒿 Artemisia lavandulaefolia等。这一类蒿属植物在外形、气味上相似,确实很难分得清楚,习惯上统称为“艾草”或者“艾蒿”。

艾草青团的制作颇为复杂:新鲜艾草择去老根老茎,留下幼嫩部位,经过焯水、过冷水、沥干,就可以去掉艾草的苦涩,还原其原本的清香,如果想保留那份翠绿,焯水时加一点小苏打,碱先把氢离子干掉,这样叶绿素就可以不受干扰保持它原来的颜色。再萃取原汁,或者把艾叶切碎,和糯米粉一起拌匀,艾草青团的模样便初步形成。

包什么馅,则是你自己的喜好,甜咸之争,豆沙党和蛋黄党还容易达成统一战线,马兰头香干党、雪菜肉丝党与他们简直就是水火不容,至于鲍鱼海参鱼翅燕窝金华火腿等派系的崛起,更多的是盯着你的钱包。不管如何,传统的艾草青团,张开柔软的外皮,将这些美味统统接纳进来,捏成团状,垫上竹叶上笼蒸熟,也就大功告成了。

艾叶的味道十分浓烈,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接受的,比如我,就觉得它是一股中药味,吃下一个青团确实需要一股勇气,还需要一股作气。艾叶的味道,成分主要是桉叶油、α-石竹烯(又称为律草烯)、萜品烯、松油烯、樟脑等,这几种气味分别闻起来还挺香,但混在一起吃,真是乱成一锅粥。

也正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艾草的味道,所以青团并不是非得加艾草不可。袁枚在《随园食单》里就这么说:“青糕、青团:捣青草为汁,和粉作粉团,色如碧玉。”这个“青草”,大家现在比较多用浆麦草。艾草并不是天天都有,产量也上不去,而浆麦草有一定规模的种植量,供应无忧;艾草制作的青汁如若操作不当,苦味很重,而浆麦草制作的青汁有股微微的甜味,对诸如我这类不喜欢艾草味道的人来说,是比较能接受的。在潮汕,我的老乡们习惯用鼠麴[qū]草取代艾草,它没有艾叶那股中药味,还让青团皮增加了韧劲,那种又韧又糯的口感,欲拒还迎,美妙得很,只是鼠麴草做出来的青团,我们叫“鼠麴粿”,是墨绿色的,在靠脸吃饭的年代,有点吃亏。

鼠麴草

除了青团,还有完全没有馅的艾糍,这是艾草碎、艾草汁和糯米粉最简单的调和蒸熟,吃的时候或蒸或炸,再蘸白糖,外酥里软,老少咸宜。

2,艾你已经很久了

老祖宗们很早就盯上了艾,最早出现艾的文献在《诗经·王风·采葛》,我们经常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与它有关,这首诗写一个男子对一个采青草的女子一往情深,一咏三叹,回环婉转,美妙得很: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葛是一种滕蔓植物,萧是一种蒿,与艾很像,艾就是艾草,在反复叠踏的咏叹中,对一个采着馥郁艾草等青草的女子饱含的相思与期盼,即便放到今天,作为感情的表达也依旧新鲜而隽永,浓烈的艾草味,惶惶而踟蹰的焦灼,成为了传世经典之作。

屈原在《离骚》中,也提到了艾草,“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表达了屈原对于众人盲目从众地佩戴着杂芜的艾草,反而说幽雅的兰花不值得携带,屈原把自己当成“幽兰”,而艾草在这里形象就不那么美好,这让我每次艾灸时都觉得屈原不太厚道。

苏轼也用诗歌吟咏过春日暖风中的艾草,他在《浣溪沙·软草平莎过雨新》中写到:

软草平莎过雨新,轻沙走马路无尘。何时收拾耦耕身?

日暖桑麻光似泼,风来蒿艾气如薰。使君元是此中人。

这里的“蒿艾”,就是艾、也是蒿,不要说古人,我们今人都经常搞不清楚,诗词讲平仄,所以这里只能讲“蒿艾”。用现在的话说,大意是:柔软的青草和长得齐刷刷的莎草经过雨洗后,显得碧绿清新,在雨后薄薄的沙土路上骑马不会扬起灰尘。不知何时才能抽身归田呢?暖阳之下,田野中的桑麻欣欣向荣,闪烁着犹如被水泼过一样的粼粼光芒,一阵和煦的轻风挟带着艾蒿的熏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肺。我虽身为太守,却不忘自己实是农夫出身。

正是有了艾草霸道的味道,盛春的惬意和繁荣才更有一种真实的存在感,艾草仅是靠着气息,就为整个春日画面蒙上了一层岁月静好。此词作于苏轼因与王安石政见不合,自请外放,任徐州知州时。苏轼借农村的岁月静好,说自己也是农夫出身,这种“不忘初心”,透露出道不同不相为谋,远离政治旋涡的解脱,只想偏安一隅,为地方干点实事的愿望。可惜政敌们不会让他抽离,苏轼很快就卷入了一贬再贬的苦旅之中。

陆游也多有诗词说到艾草,比如这首《雨晴至园中》:

入夏经月雨,园路久已荒。

今朝偶一到,蒿艾如人长。

岂惟蛙黾豪,颇觉蜂蝶狂。

怅然怀故山,舍东百本桑。

迨此积雨余,枝叶沃以光。

父老适相遇,藉草挥一觞。

一觞颓然醉,笑语相扶将。

赋诗示儿子,此乐未易忘。

这是《回乡偶书》和《示儿》的综合版,看着这些荒芜的艾草,感慨着时光流逝,怀恋起家乡故土的种种往事,在这里,艾香引发的是惆怅,动荡年代,这种恋乡怀旧,艾香一熏,很容易产生。

3,艾要靠谱

国人用艾历史长久,除了清明吃青团艾糍,还有“端午插艾”这个传统习俗,有的地方将新采摘下的艾草扎成捆,悬挂在门口;有的地方将艾草引燃,让艾草烟雾弥漫整个房间;还有的地方将艾草榨成汁,喷洒在各个角落。它们都有同一个功效——去毒气、驱散毒虫。这个说法是靠谱的,从艾草燃烧后的香气和对艾草的提取物中分析发现,艾草的挥发油含量很多,其中桉叶素、乙酸龙脑酯,榄香醇,异龙脑这几种化学成分对某些昆虫的嗅觉系统造成一定的刺激,进而达到驱虫、抑制细菌增生的效果。连蚊虫都怕,估计妖魔鬼怪也会怕,由此联想到“驱邪避鬼”,对古人来说,这个逻辑没毛病。

艾的另一个广泛用途是艾灸。《本草纲目》称“艾叶能灸百病。”这种艾草使用方法正是众所周知的“艾灸”。艾灸是一种中医针灸疗法,利用艾热气将艾草及其配伍药材中的有效成分,通过穴位的皮肤渗透到身体经脉中,借此调节人体的各种生理机能,这是一种颇为流行的“养生”疗法,目前也有一些争议,从积极方面看,燃烧产生的这种温热刺激,能够使局部皮肤充血,毛细血管扩张,增强局部的血液循环与淋巴循环,加强代谢,促进炎症、粘连、渗出物、血肿等病理产物消散,还有促进药物的吸收的效果。不过,艾草中的樟脑和侧柏酮等化学成分,对肝肾等脏腑和神经系统都有一定的毒性,达到中毒剂量后半小时内就会发生恶心呕吐,惊厥和局部充血导致血管破裂等反应,当然了,这个量是“大量”,一般艾灸不可能达到这个剂量。我个人还是蛮喜欢艾灸的,特别疲劳时偶尔尝试一下,放松身心,还可以很快入睡,这是我的个人体验,不足以做为参考。

与陈皮和萝卜干一样,艾的功效还讲究用陈艾,这个讲究,还真的是够“陈年”的,战国时的《孟子·离娄上》就有“今之欲王者,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苟为不畜,终身不得。”战国时期,孟子就夏桀和殷纣的灭亡发表了如下看法:桀与纣失天下就是因为他们丧失了百姓的拥护,如果有君主推行仁政就能统一天下,现今有人想一统天下,就像得了七年的病去求蓄积三年以上的艾草灸治一样,不立志施行仁政,那么一辈子也不能统一。

陈艾的功效更佳,估计是艾草里挥发油的有害成分已经退化,以老当宝,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价值观。由艾草想到治国方略,这个政治站位够高的,不错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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