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手段如何为古代金铜佛像鉴别提供佐证

这些铜佛像可能是不同地区铸造方法不同所形成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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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今的高科技时代,文物鉴定如何运用现代科技手段与创新思维,在前辈思想结晶的基础上,对文物从其构造工艺、形态特征、材质层相等方面进行综合评估?

本文使用X-CT技术对隋唐时期释迦佛鎏金铜坐像的铸造结构进行无损分析检测,结果观测到隋唐时期的释迦佛鎏金铜坐像存在:头顶开孔式、全身插针式和头部实心铸造这三种不同的铸造结构。

引言

本文利用X-CT无损检测技术,对唐代释迦佛鎏金铜坐像的内部结构进行分析,揭示其制作工艺特征。认为其中有失蜡法技术中可能存在的典型制作特点,并结合器物形态特征,尝试从制作工艺角度为器物提供真伪鉴别的佐证。

具体是以X-CT无损检测方法,对馆藏多件唐代释迦佛鎏金铜坐像及一件隋代阿弥陀佛鎏金铜坐像进行辨析,并得出的相应鉴定结论。

一.唐代释迦佛鎏金铜坐像存在的问题

唐代释迦佛鎏金铜坐像,按20公分、15公分和10公分左右的高度,可分为大、中、小三型,上海博物馆藏有多件唐代释迦佛鎏金铜坐像,且形成系列。其中,大型造像馆藏共有三件,属于唐代释迦佛鎏金铜坐像中规制、尺寸较大的造像。

这三件造像虽然同为大型唐代释迦佛鎏金铜坐像,但在面相和造型上,却各不相同。其中藏品号为25639的释迦佛鎏金铜坐像 (图1-1,图1-2),其面庞俊秀,神态端庄,眉目向上挑起,鼻翼略收,其颈部呈三道,它体现了初唐时期常见的制作风格。造像着通肩袈裟,呈条格状的中衣中间装饰弦纹,弦纹中间饰莲花瓣,整个袈裟的褶纹、质感强烈,线条刻划流暢;充分显示了初唐时期的造像特征。

图1-1:释迦佛鎏金铜坐像

释迦佛鎏金铜坐像

图1-2:释迦佛鎏金铜坐像

释迦佛鎏金铜坐像

藏品号为27568的释迦佛鎏金铜坐像(图2-1,图2-2),面庞方硕、饱满,眉目修长,大耳垂肩,神情细腻,鼻翼直挺,颈部无三道,身披通肩袈裟,宽胸肥肩,胸前显示出结带的中衣,它的上述特征则完美地体现了盛唐佛鎏金铜像的风格。

这二件造像极为珍贵,被《上海博物馆·中国古代雕塑馆》作为重要展品陈列。

图2-1:释迦佛鎏金铜坐像

释迦佛鎏金铜坐像

图2-2:释迦佛鎏金铜坐像

释迦佛鎏金铜坐像

但是,藏品号7005的释迦佛鎏金铜坐像(图3-1,图3-2),其面相扁平略凹,且其身前袈裟的线条散乱,并显软弱无力,与上述二件唐代造像的面相端庄和服饰线条轮廓清晰,刻工精致的表现形式相差甚远。

图3-1:释迦佛鎏金铜坐像

释迦佛鎏金铜坐像

图3-2: 释迦佛鎏金铜坐像

释迦佛鎏金铜坐像

但从此像表面鎏金和内胎铜锈的表象观察,它完全符合古代金铜佛像的表现形态。可是有学者对于造像面相凹陷和服饰线条散乱等问题提出质疑时,则较难作出令人信服的回答。因为,中国古代金铜佛像的鉴定一直是以风格、造型和表现形态来判别其年代和真伪,解释其内容。如以传统鉴定方法的思路,的确难以解释第三件造像(藏品号7005)的诸多疑点。

二.CT的检测方法及结果

笔者长期在上海博物馆青铜器研究部工作,深受马承源先生将现代科技手段用于青铜器研究的思路影响。所以,一直探索在佛像艺术研究上,试用现代科技手段来见证和支撑传统的鉴定研究。随着上海博物馆文物保护科技中心的成立,X-CT检测室落成,我遂与文保中心丁忠明先生合作、由其应用X-CT技术对此三件造像进行铸造工艺特征的检测,试图找出其规律和特征,以求在科技检测上寻求突破。

1)检测方法:高分辨率计算机断层扫描。

X-CT设备是德国YXLON公司生产的型号为Y.CT Modular。

分析条件:面扫描方式,管电压420Kv,管电流1.5mA,焦点0.4mm。

2)检测结果

X-CT检测结果发现,三件释迦佛鎏金铜坐像显示出下述二种不同的铸造方法。对这二种方法,我们暂定名为:

(1)头顶开孔式(陶范法)

(2)全身插针式(失蜡法)

初唐时期的释迦佛鎏金铜坐像(藏品号25639),为上述第一种方法——头顶开孔式的陶范法铸造(图4)。

通过CT检测发现,初唐的释迦佛鎏金铜坐像(藏品号25639)从底部一直到头部都是中空形式,器壁内部光洁,包括头内部都没有残留任何内芯痕迹。整个佛像器壁前薄后厚,前胸约4mm,后背约6mm,上下壁厚保持较为均匀(图5)。从浇铸角度考虑,器壁较薄时利于补缩,不容易产生缺陷。也许这种设计正是为了保证佛像正面的完整和光洁。佛像头顶发髻中心有圆柱形孔洞,作为独立的头顶盖,密度比基体稍低。头顶盖外表面与基体连接致密,严丝合缝,难以发现其连接痕迹。但X-CT数据显示其内部明显与基体分开,且间隙逐渐增大(图6)。由此推断,该头顶盖是后配捶打连接,结合CT灰度值比较,可判断头顶盖为接近红铜材质,韧性很好。

佛像的CT数据中没有观察到金属芯撑(垫片),也没有其它制作工艺支撑。所以,佛像的内芯支撑只有底部的敞开式孔洞和头顶上的圆柱孔。佛像成形后将内部泥芯清理干净后,再将顶部圆柱孔封住。

图4 释迦佛鎏金铜坐像X-CT图

释迦佛鎏金铜坐像X-CT图

图5 释迦佛鎏金铜坐像X-CT图

释迦佛鎏金铜坐像X-CT图

图6 释迦佛鎏金铜坐像X-CT图

释迦佛鎏金铜坐像X-CT图

盛唐时期释迦佛鎏金铜坐像(藏品号27568),属于第二类形式,即全身插针的失蜡法铸造。

盛唐的释迦佛鎏金铜坐像身体内为空腔,器壁残留有泥芯,颈部以上被封堵不可见。经X-CT检测发现,佛像头部设泥芯,并未去除,且与胸腔连通。但由于颈部内插有2根金属支钉,加上未去除的泥芯将颈部封堵住(图7)。CT图像显示佛像头内的泥芯较为细腻,而身体内的残留芯有明显的颗粒状,表明佛像头部和胸腔使用的内芯材料有所不同(图8)。

图7 盛唐时期释迦佛鎏金铜坐像颈部CT图

盛唐时期释迦佛鎏金铜坐像颈部CT图

图8盛唐时期释迦佛鎏金铜坐像CT图

盛唐时期释迦佛鎏金铜坐像CT图

佛像头部泥芯中同样可见金属支钉的插入,佛像体内残留的泥芯中,也存在分布在各处的支钉(图9、10)。支钉从佛像基体插入泥质内芯,呈扁尖状,其材质与佛像基体所用材质相似。但CT图像显示,支钉与佛像基体是分开制作的。这种形式的支钉技术在商周以陶范法为主的铸造技术中未曾发现,基本判断这是失蜡法铸造工艺的一种技术手段和特征。

图9 盛唐时期释迦佛鎏金铜坐像头部支钉CT图

盛唐时期释迦佛鎏金铜坐像头部支钉CT图

图10 盛唐时期释迦佛鎏金铜坐像身体内支钉CT图

盛唐时期释迦佛鎏金铜坐像身体内支钉CT图

存疑的释迦佛鎏金铜坐像(藏品号7005),其铸造方式与盛唐时期释迦佛鎏金铜坐像的全身插针式的方法完全一致(图11)。

图11 存疑的释迦佛鎏金铜坐像CT图

存疑的释迦佛鎏金铜坐像CT图

唐代之前,造像技术已有范铸法与失蜡法。但失蜡法中以尖扁状的支钉由外插入内芯上的细节使用情况,之前是不曾认识的。

本次X-CT检测唐代造像出现了上述二种铸造方式,同时解决了面相塌陷造像的释迦佛鎏金铜坐像(藏品号7005)的诸多疑问。

本次用X-CT检测,发现中国古代金铜佛像失蜡法铸造工艺技术的内在特征,这应是范铸法与失蜡法的铸造差别技术之一[3]。这种工艺特征是现代的人们,尤其是近代佛像造假者从来未知的技术,而且佛像内部的信息,造假也没必要徒劳仿制。这也足以为藏品号为(7005)的释迦佛鎏金铜坐像尽释前嫌,面相塌陷或许正是其失蜡法铸造的印证,由于蜡模易变形所致。

取得上述初步结论后,为进一步分析和研究这二种铸造方法的应用情况。我们提取了藏品号为27464唐代释迦佛鎏金铜坐像(高16.7厘米,属于中形,图12)和藏品号为9626唐代释迦佛鎏金铜坐像(高11.8厘米,属于小形,图13)进行了检测分析。同时,为了比较初唐造像(藏品号为25639)的铸造情况,还特意提取了一件隋代的阿弥陀佛鎏金铜坐像(藏品号为12601,高18厘米,宽9.4厘米,图14 )进行比较,以期对上述二种情况的原因作出进一歩判断。

但这3件CT的检测结果与前3件又有不同之处——即佛像头部均为实心。

图15 唐代小型释迦佛鎏金铜坐像

唐代小型释迦佛鎏金铜坐像

藏品号为27464唐代佛鎏金铜像(中型,图14),头部、手臂为金属实心,头内金属疏松严重,颈部及以下为空腔,从胸部一直到颈部被泥芯填充满。从肩部以上,空腔基本呈圆柱状。佛像内壁整体较毛糙,器壁边上有的泥芯未清理干净,并可见有金属从器壁上延伸入泥芯之中。佛像下腹部正中有个规整的三角形孔,但并没有露出表面。其后背下方有一带圆柱孔的凸榫,与基体分铸铸接。

图13 唐代中等佛鎏金铜像CT图像

唐代中等佛鎏金铜像CT图像

图14 唐代中等佛鎏金铜像后背CT图像

唐代中等佛鎏金铜像后背CT图像

藏品号为9626唐代佛鎏金坐像(小型,图15),为浑铸,头部、手臂实心,肩部以下腹腔空心。内腔泥芯清理得较干净,仅在肩部下方还残留有少量泥芯,泥芯致密而均匀,内壁光洁。壁厚呈上厚下薄,背厚前薄的状态。全身铸造缺陷较少,只在下垂的袈裟处有少量缺陷存在。

图15 唐代小型释迦佛鎏金铜坐像

唐代小型释迦佛鎏金铜坐像

图16 唐代小型释迦佛鎏金铜坐像CT图

唐代小型释迦佛鎏金铜坐像CT图

藏品号为12601的隋代阿弥陀佛铜鎏金坐像 (图17 )。佛像为浑铸,头部、手臂为实心,肩部以下腹腔空心。内腔还有部分沙土填充,靠近中心部位的颗粒状较明显。器壁较厚,通常在5mm,实心手臂较粗,约9mm。铸造缺陷较多,集中在下垂的袈裟上。

图17  隋代阿弥陀佛铜鎏金坐像

隋代阿弥陀佛铜鎏金坐像

图18 隋代阿弥陀佛铜鎏金坐像CT图

隋代阿弥陀佛铜鎏金坐像CT图

这三件造像头部都为实心铸造状态的情况,也是以往人们普遍认为的铸造形式。

三. 结语

我们试图以佛像不同铸造方法来找出其内部存在的制作规律,如造像的复杂情况与不同铸造方式的关联;造像时代的早晚或造像的大小与制作工艺的关系,但这还需要更多检测数据来归纳总结。

我们认为这些铜佛像可能是不同地区铸造方法不同所形成的差异;或者是不同作坊、采用不同门派的铸造方法来铸造释迦佛鎏金铜坐像的结果。

当然,这一推断是在我馆所藏这几件释迦佛鎏金铜坐像所作检测得出的初步结论,还有待于今后在各地博物馆完成高科技普查后的结论进行验证。

但是,随着我国文物研究条件、能力的提升,全方位的将科技手段引入对金铜佛像的研究,势必推动中国古代金铜佛像鉴定事业的发展。相信这次实验在佛像艺术研究领域具有开拓性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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