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鲁迅》剧照：鲁迅与广平的寻常生活

民国时期，是中国旧传统与新思想激烈冲突的时代，是屈辱与抗争的时代，是麻木与觉醒的时代。鲁迅与许广平相识、相恋、相许，正是在这样的时代大背景下展开的。他们擦出爱情的火花，要从北京女师大学生风潮说起。

一、少女据婚

许广平祖居广东，而广东是中国近代历史上最先开风气的地方，再加上她的母亲是澳门华侨商人的女儿，所以她从小没有受到太多礼教的约束，接受了新思想和新风气的洗礼。她出生那年，即1898年，康有为、梁启超正在北京发起维新变法。13岁时，辛亥革命爆发。在风云际会的时代，新的社会风气涤荡着封建的中国。那时，女人不缠足、不佩戴饰品，追求与男人相同的权利，许广平深受这种风气影响，头脑中已经开始跳动着抗争的小火苗。

许广平是世家闺秀，祖父乃清朝一品大员，堂兄是军阀时期的粤军总司令许崇智。这么好的家世，许广平却在出生第三天，就被父亲“碰杯为婚”，许配给乡下一个姓马的劣绅的儿子。这个马家干尽了抢劫勒索的勾当，所以许父酒醒后追悔莫及，谁知道马家怕夜长梦多，立马就送来了聘礼！古人重诺，他们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五排左一是许广平

这门婚事许广平浑然不知，长大后才从一个仆人嘴里听说，那时她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是广平的二哥出面，答应给马家另娶一房媳妇，才让广平暂时摆脱了马家。为了彻底断绝这门婚事，1917年，广平北上，来到直隶第一女子师范学校读书，成了邓颖超的小学妹！1922年，她考到国立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入校不久就参与了学校的学生自治会活动。

二、互生情愫

1924年，北京女师闹起了一场规模浩大的学潮，将许广平和鲁迅推到了一起。原来，许广平进入北京女师的时候，校长是许寿裳。许校长是大好人，学校经费不足，他就借债给学生宿舍安暖气，帮助学生度过寒冬。然而，就是这样的好校长，被反对派给挤兑走了，来了一个神经质校长杨荫榆上台！这下学生们不干了！

其实，杨荫榆也是个厉害角色，是哥伦比亚大学研究生，归国后就当了北京女师校长，成为第一个国立大学女校长，一时轰动全国！本来大家都对她寄予厚望，没想到她上任后就用封建家长的思想管理学校，看到学生互通书信，就以为是情书，听到女生笑，就说她们怀春。此等做派简直跟她受到的西方民主、自由思想南辕北辙！学生只好发起了“驱杨运动”，把她轰下台。

鲁迅断发照

当时，鲁迅在女师当老师，许广平正是他的学生，不过俩人没有什么太多交流。女师学潮兴起后，鲁迅联系钱玄同等老师发表宣言，公开支持学生的驱杨运动。女师风潮还没有平息，“五卅”惨案的消息传来，各地学生走上街头进行抗议，女师学生也参与其中，随即全国掀起了大规模的反帝运动。

杨荫榆校长为了阻止学生运动，率军警包围了女师，殴打学生。许广平带领同学们奋起自卫。事态进一步恶化，杨荫榆带人捆绑、逮捕学生，鲁迅冒险将许广平等学生骨干藏匿在自己家中。总之，女师师生共同经历了一段不同寻常的经历。如果没有这场驱杨运动，许广平就只是鲁迅众多学生中的一个。

1925年，许广平给鲁迅写信，很严肃地探讨社会等问题。鲁迅收信后立即复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交流逐渐从时事向心灵深入蔓延，情感也慢慢浮出水面，并迅速升温。他们之间的称呼变得亲昵起来，鲁迅叫她“小刺猬”，她叫鲁迅“小白象”。

再加上，鲁迅很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许广平。在我们心中，鲁迅是“革命斗士”，但他却认为自己是个“矮穷矬”，身材矮小，经济紧张，而许广平则是二十七八，亭亭玉立。鲁迅犹豫不决，是许广平说服了鲁迅。1925年的一天，在鲁迅家里的书房，许广平和鲁迅正式相爱。鲁迅对许广平说：“你战胜了。”

电影《鲁迅》：张瑜饰演许广平

三、相知相爱

其实，鲁迅是有顾虑的。他和许广平是在朱安的眼皮底下好上的，若把许广平接进家里来住，那么她就坐实了小妾的身份，如果两个人保持地下恋情，也不是长久之计。民国时期，人们的精神世界中还残留着顽固不化的旧思想，男性娶多个妻子是司空见惯的事儿。但是，五四以后知识分子崇尚男女平等和婚姻自由，是反对多妻制的。如果同时拥有朱安和许广平，那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家出走。此时到了1926年，恰逢段祺瑞执政府就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三一八”惨案，打死47人，伤200余人。鲁迅在北京待不下去了，就南下厦门大学执教，许广平也去了广东省立女子师范学校任职。他们相约，工作两年后再相见。

但是，鲁迅在厦大的工作并不舒心，加上相思之苦，二人打破了两年之后再相见的约定，鲁迅来到广州，之后两个人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同居生活。

四、从伴侣到同居

1936年10月，鲁迅先生去世。许广平和她女师大的老校长许寿裳、周作人共同编订《鲁迅年谱》。如何定位许广平与鲁迅的关系，不仅关系到鲁迅的名誉，也关系到世人对许广平的评价，更关系到对朱安的尊重。用词不当，会伤害到三个当事人。

电影《鲁迅》剧照：鲁迅先生丧仪

许寿裳在《年谱》1927年10月项下这样写道：“与许广平女士以爱情相结合，成为伴侣。”许寿裳没敢说他们结为夫妇，只含蓄地说成为伴侣，可是如果他们是人生伴侣，那朱安又算什么呢？许广平看后觉得不妥，就将原稿改为“（民国）十六年十月，与许广平女士同居”。一个“同居”，道尽了许广平的气量和对朱安的愧疚与尊重。这一点大概也是鲁迅欣赏许广平的地方吧。

清华大学国学院创办人之一的吴宓，对鲁迅、许广平之间的恋爱倾慕至极。他曾给鲁迅写书信：“鲁迅夫人许广平，乃以能干而细心之女子，善窥伺鲁迅之喜怒哀乐，而应付如式，即使鲁迅喜悦，亦甘受指挥。云云。呜呼，宓之所需何以异此？而宓之实际更胜过鲁迅多多，乃一生曾无美满之遇合。”

虽然鲁迅对朱安毫无感情，但一生都在供养她。鲁迅去世后，朱安的生活陷入困顿。许广平开始与朱安通信，给她寄钱，帮她度过生活困顿。

电影《黄金时代》中的鲁迅一家

许广平在恋爱自由的大旗之下，插足了鲁迅与朱安的婚姻，可是朱安对许广平并不曾怨恨，评价中透露出脉脉温情：“许先生待我好，她懂得我的想法。……她的确是个好人。”在她的遗嘱中写着：“一切财产由许广平生子海婴继承。”这样的说法，也是对许广平的认可。

电影《鲁迅》：濮存昕饰演鲁迅

鲁迅死前，写过一篇《死》的文章，里面说“忘记我，管自己生活。”这话像是对许广平说的。鲁迅死后，她一个人带着幼儿艰难度日，还要供养鲁母和师母朱安。周围人都劝她“再找一位情投意合的人”生活，许广平始终没有考虑。许广平是真正懂得鲁迅的人，先生去世后，她把鲁迅留下的所有的文稿、版权都奉献给了国家。

文史君说

生活在民国时代，人是最自由的，也是最不自由的。说自由，是因为可以打着“自由”的旗号百无禁忌；说不自由，是因为旧传统无法根除，人们始终受其折磨。如果我们用今天的伦理道德观来评价鲁迅先生的爱情婚姻，实在有失厚道。文史君想起胡适的一句话：“情愿不自由，也就自由了。”鲁迅先生的情事，或许就是痛苦地接受不自由的现实后，理性地做出的自由选择。

参考文献

端木赐香：《小手术 解剖鲁迅与许广平的精神世界》，中国发展出版社2015年版。

曾智中：《三人行 鲁迅与许广平、朱安》，中国青年出版社1990年版。

李浩编绘 ：《许广平画传》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8年版。

（作者：浩然文史·青骢马小史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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