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记住,大家不好赚钱的时候,就是我们这行抄肥的日子。
文 / 华商韬略 王烜
任何产业的兴起都是由需求决定的。那么,迷信呢?
【算命与互联网是天生一对儿】
鼻尖露骨,财运时来时去;双眼过窄,内心敏感多疑……
“太准了,今年就是穷到吃土!”文学博士夏木在朋友圈转发了“面相研究院”的测试结果,据他上一条朋友圈相隔15分钟,上一条是“我的12月签:赚大钱”。
“现在大部分人都能聊聊自己的上升星座,这在五年前还是很专业的词儿。”“测测星座”App创始人任永亮说。这家公司创办于2011年,去年10月对外宣布其已获得百合网1920万元的投资,目前拥有200余万注册用户,日新增用户近3000人。
“水逆终于要结束了,这段日子背到家,丢手机、报告被老板骂,快滚吧。”小雅是“测测星座”的重度用户,看完最新的占星预测,她长舒一口气。
作为北京CBD无数白领中的普通一员,小雅漂在北京已是第八个年头,工作晋升无望,跻身大龄剩女行列,昔日的梦想在平淡中一点点被磨灭。“我身边的朋友基本都热衷占星、命理,很多事真不敢不信,说得好准。”
阿鸣是一家互联网创业公司的CEO,他招人有一条标准:只要上半年出生的。“下半年都是什么星座?处女、天蝎、摩羯,这些人太难搞了!”
中国青年报社社会调查中心联合问卷网在2017年8月做过一项调查:2033名受访者中,有70.3%认同“身边喜欢星座文化的人多”,其中,有16.0%认为“非常多”。
“同道大叔”的核心用户年龄集中在20~26岁,生活地主要为广东、江浙沪和北京,女性占六成,而在产品消费方面女性更取得了压倒性胜利,占总数的70%。
“测测星座”的用户群体主要年龄在16岁至28岁之间,有70%来自一二线城市,女性用户占到八成以上;多位独立占星师所提供的咨询用户数据也相差不大,一线城市、青年、女性成为最为显著的关键词。
任永亮创办“测测星座”,也缘于一段不顺利的情感经历。他在新浪星座频道花了两百多元买了份情感报告。一位大学女同学帮忙分析了他与女友的星盘:你们这两个星座在一起,矛盾较多。
任永亮回忆当时的感觉:“倒也不是说我信了,而是在那个状态下,这种交流很有效,舒缓了我的焦虑。”他发觉,情感和星座有一种天然联系,当遇到科学无法解决的情感问题,星座是一个倾诉的出口。
命理行业近年的爆发,得益于互联网发展的快车道。在移动互联网出现前,占星师都要背着笔记本出去工作,因为命理排盘是一套复杂的公式系统,需要演算,而App的出现解放了这个生产力。
“同道大叔”CEO章晋源认为:“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快节奏生活,让事物开始流于标签化,而星座恰好能从性格、品位等方面给予大众不同的标签认同。”
“测测星座”每个人的命盘分析下都有“同类属地”一项,是相同星盘人的留言互动区,这里的活跃度极高,任永亮设置这个功能正是看中了移动互联网的社交属性。
来“测测星座”除了了解自己的运势,还可以结交同好,发展线下联谊,对于这款App任永亮定义为“滴滴+陌陌”。他说:别把星座想得那么沉重、神秘,其实就是一种娱乐。
【学历越高越迷信】
夏木是北京某高校的文学博士,这个来自山区的农家娃是家族第一个读过大书的人,也是家族里最信命的人。
对于夏木精研的星座、紫微斗数,家里长辈多看不惯,父母是在党的教育下长大,对封建迷信天然憎恶,就连识字不多已经80多岁的奶奶也颇唯物主义,老人信的是求人不如求己。
苏州大学社会学院曾对国内具有代表性城市的大中小学生,就“科学素养”问题做了一个全面的调查,此次调查范围覆盖华东、华南和华中等地区,发放问卷3200份,回收3100多份。
在调查结果中,对于“算命是否科学”的一项数据显示,46.7%的学生认为算命是科学的。对于这样的结果,这次调查的导师不得不摇着头表示,中国学生的迷信程度还是很高的。
除了年轻,高学历人群也是命理市场的主要消费者,对于这种现象真不能用读书越多越反智来解释。其实,高学历的人始终对命理的笃信超过受教育程度低的人。
民国时期,政坛显要吴国桢是典型的精英学霸,南开中学、清华大学、普林斯顿大学,从中国到美国,吴国桢读的全是一流名校,学贯中西,但同时他也是一位坚定的命理信徒,一辈子酷爱算命。
跟随他多年的“顾问”、属下的局长、秘书都是命理高手,每逢大事吴国桢都要他们测算,而吴国桢苦追黄卓群为妻,一个原因也是黄父乃周易高手。
抗战时吴任重庆市长,由于日寇飞机时常前来轰炸,这位陪都的父母官总是提心吊胆。有一天晚上,吴心绪不宁,对夫人黄卓群说,你且报出一个字来让我测一测。他的太太仰望着帐子,就说了一个“帐”字。
吴遂大呼:“不好,恐怕要送命!”他对太太说:“帐”字拆开,似是“市长”两个字,而“市”字不是已没有了头,只剩“巾”字吗?吴夫人立刻阻止他:“不要胡说八道,你的测字技术并不高明,我不相信。”
尽管这么说,吴还是不放心,第二天一大早便把“顾问”李家伟请来。
李精于测字,听后笑着说:“市长的测法虽近情,但还有出入。在我看来,市长不会丧命,头也不会没有,不过乌纱帽恐怕要没有了。‘帐’字左旁的‘巾’,不是市长去了头,而只是市长落了帽,并且右旁的‘长’字依然存在,所以市长的位置当仍可保全,大概会像张治中那样因长沙大火落一个‘革职留任’的处分吧。”
不久以后,重庆空袭时发生了大隧道惨案,数百市民因救援不力而窒息死亡,吴国桢因此被“革职留任”。
台湾是华人世界命理市场发展最壮大的地区,台湾学者瞿海源做了几次调查研究,结果显示1980年代中期以来,台湾的算命行为有与时俱增的趋势,而且教育程度越高,去算命的就越多。近一二十年来的命相家为命相换上了新的面貌,对教育程度高的民众具有很大吸引力。
蒋经国、李登辉、连战等人,多少会听听算命的“建议”。在南部,大家都知道吴敦义在遇到大事时,会去算个命,替自己增加一点信心。
民进党方面,陈水扁、谢长廷、吕秀莲等人,也各有所好。据报道,陈水扁在弊案缠身的时候,还一度被一名冒充是塔罗牌占卜师的16岁小伙子给骗了。
知识精英相信命理,正是由于受教育程度高,才明白对于世界的未知远远大于已知。
科学与玄学是解释世界的两极,科学每进一步,玄学则退一步,而科学所不能解释的地区,就是玄学施展的空间。
不能证实、又不能证伪的情况下,受过学术训练的知识精英宁愿选择暂信其有,也不采取断然否定的态度。
至于低学历者对于命理不相信,可以用一句说烂了的话作为一个侧面解释:无知者无畏。
名人代表了命理业的一个维度,大富大贵之人往往相信有一种叫命运的无形之手操纵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力、财富生怕丢掉,敬祈鬼神护佑是自我宽慰的一种手段。
这些人虽然肯为“大师”打赏重金,可造成命理业繁荣发展的还是无数个夏木、小雅,他们才是流量担当,代表了观察这个行业的另一个维度,说起来也是句民间老话:倒霉上卦摊。
【命理是另一碗鸡汤】
据互联网公司产品数据库IT桔子的不完全统计,目前带有“星座”标签的公司共有66家,最著名的星座公司“同道大叔”,创始人已于2016年底成功套现1.78亿元。
台湾的命理市场是先驱,每年的市场份额超过新台币50亿元,互联网算命的营业额也达4亿元。台湾的电视命理明星如张盛舒、唐绮阳等,近年也将触角伸入大陆市场。
大陆地区由于意识形态的原因,命理长期处于封建迷信的范畴遭到禁止。直到1990年代中期,禁锢稍弛,算命先生开始浮出水面,至今也是灰色地带。
北京第一家开业的命理馆创办人和我有点连带关系,“金鼎轩”就是他命名的。因他的声名鹊起,北京命理馆才纷纷开业,雍和宫地区逐渐发展成为命理一条街,这里就有我的朋友老张。
老张五十出头,操着一口河南普通话,命理馆面积不足10平方。前不久,我到雍和宫附近办事,顺便来看看他。
初冬的北京略带一丝寒意,老张的小屋却很红火,门外还排着3个人等待吉凶祸福。出于基本的教养,我不便待在那里,老张很是抱歉地说:“你先跟前转转,我快下班了,晚上一起喝两口,我请你涮肉。”
热热的火锅,两口二锅头下肚,老张又拿出了问题:“你上次和我说的吕蒙正那个《破窑赋》,马有千里之程,无人不能自往。后面那句是啥?”
“人有凌云之志,非运不能腾达。”
“对对,我赶紧再记一下,今天说到这儿就想不起来了。”老张习惯性地拿出他那个小本本做着笔记。
由于我古代文学的专业背景,每次聊天老张都要和我套点诗词歌赋、历史典故,以便运用到他的事业当中。
算命先生和说相声的很像,记问之学,他们都没读过太多书,除了从师父那学来的手艺,一切知识都是有用的,听到别人说点什么,他们都会默默记在心里。
我问老张,现在算命软件这么多,生意是不是受影响?老张一脸得意:“怎么会?今年的生意明显好,软件再发达也赶不上面对面来的实在,线下的优势有线上比不了的。”
除了周易、子平,互联网也是现在算命先生必须要学的,这个行业真叫与时俱进。
老张用他的江湖智慧向我阐释了一个道理:今年所有人都叫苦,钱不好赚了,哎,这就是我的好日子来了。兄弟,记住,大家不好赚钱的时候,就是我们这行抄肥的日子。
钱难赚的感叹恐怕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小雅拿着一万多的薪水,交完了房租,买完了必须的化妆品,所剩无几,辛苦一年并攒不下钱,除了年纪随着物价涨,什么都不涨,她能怎么办?
夏木明年博士毕业,在大学谋个讲席已是白热化的竞争,二十多年寒窗苦读,面临着前途未卜,无爹可拼,他又能怎么办?
一个人生活、事业顺风顺水的时候绝不会想着算个命,只有想不出办法才会求助“大仙”指点迷津,倒霉上卦摊是逻辑的必然。
那些爱算命、爱占星的知识青年,难道真会把各路“大仙”的话当作圭臬?他们只是想从算命先生这里获取一份慰藉,对于无力抗拒大势的红尘男女,命理只不过是另一碗鸡汤。
老张混迹这个行业十多年,早就谙熟了顾客的心理。“今天来的一个小伙子,公司业绩下滑,准备裁员,问我会不会裁他,你猜我怎么说的?我告诉他,你不是没有危机,但总体来说问题不大,只要你比以前干的活更多,每天早来晚走,别管是不是你的活,能干就多干,肯定没问题。”
我听了笑着怼老张:“这不废话吗?每天早来晚走,多干活,让领导满意,这还用你说?”
“哎呀,人家兄弟就是要听这句话,给自己安安心。他先踏实了,今天就没白花钱,真能好好干,不但不被裁,没准还得个奖,这不好事儿吗?就算在这公司被裁了,他要有这劲头,去哪干也差不了。我这也不是忽悠人吧?”老张为自己的功德干了一大口酒。
命理一直分江湖派和学院派,算命先生都是前者,后者是不以此为职业的学者、教授。
以我所学的古代文学专业为例,研究生课程就设有周易,中文系研究这个的教授都会占卜术。他们不以占卜为业,一者是学人的身份不能堕入江湖,二者他们也真不是做鸡汤的高手。
某所著名大学,有一位强势副校长,中文系的头牌教授、周易研究学者,这位先生孜孜以求的就是把头上的那个副字摘掉。
某年,教育界顶级大领导来校视察,副校长一时兴起,竟拿出不轻示人的本事媚上:批八字。
副校长或许短暂忘记了唯物主义者的基本信仰,大领导别有意味地敲打了他:你真是大才子,可就是当不了正校长!
最终,我们这位先生以副校长身份致仕。他给大领导算的命准不准没人知道,人家给他算的,可是准上加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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