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东北童星

2004年5月，张曼玉于卢米埃尔大厅拿下第57届戛纳影后奖杯后不久，这位在华语影坛已被神化近20年的优雅港星，宣布从此息影。

她转身离去，带走了香港电影黄金时代的最后余晖，从此人间再无苏丽珍。

再见面已是10年后，没了那身旗袍，张曼玉留起了短发，站在草莓音乐节的舞台上玩起了摇滚。

因为那首跑调的《甜蜜蜜》，一代女神唱跑了在场的一半观众。狂风吹散了舞台的屋顶，别人劝她停下，可她却依旧抓着麦克风唱得卖力。

那一夜之后，张曼玉彻底走下神坛，人们嘲她“作”，可她却说“我还会继续唱下去”。

张曼玉“疯”吗？不。

此生不勉强，天生为爱狂，她其实一直都是这幅不管不顾的样子。

1982年，年仅18岁的张曼玉在电视上一露面，就在香港小姐选美大赛里得了个亚军和最上镜小姐奖。

乍见清新，再见倾心，彼时的张曼玉，就是那个时代里一眼便能被记住的舞台俏佳人。

手握奖杯，头戴皇冠，那天张曼玉走下舞台，转身便与无线电视台签了约，隔年就出现在了电影《缘分》之中。

这是张曼玉的首次“触电”。绕过了别人苦哈哈跑龙套的环节，她一出道便直接搭档张国荣、梅艳芳，还凭此被提名了第4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新人演员。

这之后张曼玉一炮而红，可荣耀与掌声之外，她也因完全不懂演戏，而被严格的香港影迷冠以了“花瓶小姐”的称号。

“美则美矣，毫无灵魂。她就好像一只在屏幕上走来走去的花瓶，除了美貌，实在没有值得一提的。”

演技全靠脸，这事儿不是从今天才开始流行的。可不同的是，如今有人把这句话当荣耀，可在当时这却是耻辱。

张曼玉《缘分》

虽然演技多遭诟病，但张曼玉却还是凭借着一张花见花开的脸，引起了圈内诸多艺人和导演的注意。

出道1年后，张曼玉在陈自强的推荐下，出演了成龙的新电影《警察故事》。

在片中她虽是女主，但大抵是对外界的评价略有耳闻，成龙并没有给这位新人安排过多、过复杂的剧情。

可即便已经如此，张曼玉在片场却还是迟迟无法进入状态。

当一个“表现委屈”的镜头整整NG了30遍后，成龙内心最后的耐性终于被彻底压垮了。

他两步就跑到了张曼玉的身边，对着她以全场都能听见的声音大喊道：

“你知道一秒钟需要用多少菲林（胶卷）吗？！你知道因为你一个人耽误了多少人的时间吗？！”

张曼玉《警察故事》

出道即顶峰，从未受过委屈的张曼玉在听到这话的瞬间，便红了眼眶。她咬着牙低头不语，刚想抬头解释点什么，就听见另一个声音在自己的脑后响起：

“就这个状态！说台词！”

就这样连哄带骗，张曼玉完成了自己与成龙的第一次合作，虽不顺利但却收获不小。对方在片场的一通骂，仿佛也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起来。

此前因受“青春活泼”标签的影响，张曼玉所接到的角色大多是青涩娇憨的玉女角色。

起先她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开始逐渐发现如此跳脱的角色，似乎并不适合自己。

所以，当结束了电视剧《杨家将》的拍摄之后，张曼玉立即结束了与TVB的合作，快步走进了大荧幕。

在告别电视剧后的几年里，她出演了诸多电影，喜剧悲剧都有。为了能尽快摘掉“花瓶”的头衔，张曼玉近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可天不遂人愿，那时无论她怎样努力，观众始终不买账，直到王家卫的出现。

有人说，张曼玉遇到王家卫是电影圈里最美丽的相逢。

那一年张曼玉24岁，王家卫也才刚过而立。为了能成为一名真正独立的导演，后者选择跳出潮流，决心做一次新时代里的文艺启蒙，并将其起名为《旺角卡门》。

在电影开拍前，王家卫找到了刘德华和张曼玉。彼时前者仍在被无线电视台雪藏，后者也深陷“花瓶”非议中无法抽身，可王家卫似乎对此并不在乎。

张曼玉 刘德华 《旺角卡门》

二人初次见面时，电影的剧本还没有着落。坐在小房间里，王家卫问张曼玉：

“如果你男朋友离开了，你会有什么反应？”

“一哭二闹三上吊吧。”

“嗯，那你就这么演吧，我看看。”

那次的对话之后，张曼玉便成了阿娥。

1988年，《旺角卡门》在中国香港上映，万人空巷。张曼玉一夜之间活成了所有男人喜欢的样子，而那个只会走来走去的“花瓶”，也就此被摔得粉碎。

张曼玉《旺角卡门》

阿娥之后，张曼玉成了王家卫唯一的苏丽珍，拥有千重面貌、万种风情。

在“墨镜王”的镜头下，她行也成诗、躺也成文、就连回眸一瞬都让人浮想联翩。

《花样年华》上映那一年，张曼玉为自己准备了27身旗袍。

站在昏暗的小巷子里，她只用一个背影，便满足了所有人，对一个女人最完美状态的认同和想象。

张曼玉《花样年华》

在电影中，苏丽珍与周慕云因爱人互相出轨而拥有交集，结果在频繁的你来我往间，二人亦产生了欲说还休的暧昧情绪。

一段感情，四人拉扯，这是戏，也不是戏。

仔细算来，张曼玉与梁朝伟所有的故事，都是从拍摄《花样年华》那一年开始的，但实际上，那已经二人认识的第16个年头了。

彼时张曼玉正和外籍男友打得火热，梁朝伟亦与刘嘉玲爱得深沉。

站在情爱与道德的交界处，二人明知其中的分寸，可某些时刻他们眼中迅速闪过的情绪，还是出卖了两人极力掩饰的爱恨交织。

相比于所谓的恋情，他们的故事更像是一场传说，好听、好看，却始终难辨真假。当事人避而不谈，旁观者众说纷纭，热闹总是别人的。

然而，世间所有的故事，都是无风不起浪。在旧时光里，二位故人也曾无比配合命运的捉弄。

拍摄电影《英雄》的那一年，有人看见梁朝伟与张曼玉一起骑单车逛横店，而且笑得很甜蜜。消息传出后，别人追问，他们沉默。

只是在电影幕后纪录片播出时，任由人们惊讶地发现，整个剧组只有他们骑单车开工。

张曼玉 梁朝伟《英雄》

后来梁朝伟带着刘嘉玲和张曼玉一起出现在戛纳红毯之上，人潮拥挤，他却只选择和张曼玉十指紧扣。

有些时候，下意识的动作，最真实。

在坊间盛传二人打得火热的那段时间，是张曼玉、梁朝伟、刘嘉玲“变化”最多的时候。

短短一年间——

梁朝伟醉酒帮张曼玉领奖，深情道谢后搬出了与刘嘉玲同居的爱巢，几个月里不知所踪。

张曼玉与法国丈夫离了婚，还在海边买了房子，而公寓所在的小区竟然名为“嘉麟阁”。

在张曼玉为新房专修忙碌时，梁朝伟现身，被问起准备何时搬进绯闻女友新宅时，面对娱记的捕风捉影，他不生气反而笑得一脸甜蜜。

也许就是从那一刻起，这段感情便注定成为大家“秘而不宣”的真相。

因着这些被藏起来的甜蜜，张曼玉和梁朝伟成了童话。然而李碧华也说，世间所有矢志不渝的情感，皆因为相当短暂，方可支撑。

之于爱情，亦之于张曼玉和梁朝伟。

2002年，当所有人都认为张、梁已是尘埃落定时，刘嘉玲“东周刊”事件爆发。

那一天，认为“男人最重要的品质是责任”的梁朝伟放弃了所有工作，马不停蹄地回到女友身边，给了她“山的依靠”，却忘记了站在身后的张曼玉。

后来，“东周刊”事件成了梁朝伟与刘嘉玲爱情里最壮丽的篇章，却也成了其与张曼玉最后的告别。

大起大落过后，他们一起成了秘密，只能在光影流转中，成为别人津津乐道的余欢。

记得在电影《花样年华》中，周慕云问苏丽珍：“如果，我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走？”

那时的周慕云或许没有想到，在爱情这条船上，从来不会有三张船票。二人同游的戏码，多一人就要你死我亡。

很早之前有人评价张曼玉与梁朝伟是两名艺术家，在一起便是灾难。但其实，这样的灾难，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18岁那年，这边张曼玉刚从嘉宾手中接过港姐亚军奖杯，那边作为评委的尔冬升便拍案而起，脱口而出：

“贪慕虚荣，根本不配！”

张曼玉不理，梗着脖子下了台，顺道还接受了自己发型师的表白。经纪人笑她没品位，她不生气只好似开玩笑地嚷嚷道：“那你给我找个有品位的。”

仅仅几个月之后，张曼玉便在自己的生日聚会上碰见了尔冬升，三言两语解开了昔日的误会，爱情亦在期间汹涌而来。

在“少”字开头的年纪，人们从来都不缺飞蛾扑火的勇气。

与尔冬升相恋时，张曼玉还只是个刚刚出道的黄毛丫头，可对方却已经是圈内有名的风流才子。

为了迎合媒体对二人完美的形容，张曼玉放下了自己所有的骄傲，甘心变成了男友身边美丽的装饰品。

那段时间，她们是圈里公认的模范情侣，每次出场都带着“如胶似漆”的标签。

她意外受伤住院，他在一旁寸步不离，就连热汤都要晾好了，再递到她的嘴边；

他外出拍戏长久不归，她便每天一通电话，哪怕身处国外，也要算准时差日日不落；

她说他是自己的人生伯乐，教她演戏、陪她长大，最后还让自己学会了爱与被爱；

他说自己对于每一场恋情都极其认真，并迫切渴望从此开花结果……

张曼玉 尔冬升

在爱情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和所有人一样盲目，只能看到对方的优点。可风花雪月过后，再浪漫的相遇也会被时间磨去光泽，只剩斑驳。

从小生长在演艺世家，尔冬升的每一次温柔背后都带着不可一世的强硬与霸道。

这是张曼玉开始时最喜欢的“成熟”，也是她于结尾最无法忍受的“大男子主义”。

因为“爱车如命”，尔冬升将赛车作为了自己最大的爱好。每次比赛时，张曼玉都会在观众席里为男友默默祈祷，并祈求他为自己放弃这项高危的爱好。

尔冬升不肯，无论女友如何哀求，当赛道上绿灯亮起时，他依旧会选择将油门踩到底。

发动机发出的巨大声响掩盖掉了张曼玉最后的挽留，这一次她选择了不辞而别。

“我和尔冬升就像是一部文艺片。”

事隔多年，张曼玉以此来形容曾经的爱恨痴缠。美则美矣，却始终少了点长相厮守的人间烟火。

记得与尔冬升刚刚开始交往时，尔冬升曾开玩笑说张曼玉的兔牙很不时髦，笑起来像一只丑小鸭。

对这段感情本就自卑的张曼玉，在听到这话之后第二天，便去医院磨掉了牙齿。

然而很多年后，当别人再次问起旧爱时，尔冬升说：

“我刚认识张曼玉的时候，她就是《警察故事》里那个有着两颗小虎牙的样子，很可爱。到后来，她去戴牙箍、整牙，那之后，我就跟她分开了。”

何为遗憾？

故事的最后她为他改变了所有，可他却说，我还是爱你最初的模样。

在二人分手多年后的某个晚上，尔冬升在朋友的聚会上再次见到了张曼玉。

没有年轻时的青涩懵懂，彼时张曼玉的脸上写满了岁月馈赠的礼物。

游走在人群之中，尔冬升觉得她美到不可方物，只是在她的身上，他竟再也看不到当年坐在观众席里，为自己欢呼呐喊的Maggie。

“她是慢慢变化的，包括脸型都变了，整个感觉都变了……一个人，不管男的女的，如果他已经不喜欢另外一个人了，不想在一起了，那她的样子、性情、对你的眼神全都会变，完全成了一个陌生人。”

一句“她变了”，成了尔冬升感情里最后的解脱。可种种今日皆为过往，跳出那部她与尔冬升主演的、长达3年的爱情文艺片。

张曼玉其实一直都是敢爱敢恨的逆旅“浪人”。

30年，单单只是公布的恋情，就有11段，张曼玉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爱情的渴望。

“我从来没有感情空白期，我爱得每一次都轰轰烈烈。当遇到另一个让我心动的人，之前那个我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爱则全心全意，分则干脆利索。她从不想做普世价值里的柔弱女人，因为她早已厌倦了冗长岁月里的现世安稳。

在张曼玉站在顶峰之时，好莱坞曾多次向她抛出橄榄枝，《007》、《X战警》系列导演也曾属意她为影片女主。然而，面对摆在眼前的“留洋”机会，她却一一谢绝了：

“如果我开始拍这样的电影，他们不会以我为荣，我会觉得自己好像在欺骗他们，而我们有13亿人，有比拍好莱坞电影更值得我骄傲的事情去做。”

那一刻，张曼玉是叛逆的，其实她从不甘心只做弱不经风、逆来顺受的文艺女神。

记得在港姐竞选的舞台上，评委曾问张曼玉：“如果天父给你一点特别的才能，但是你就只能在唱歌、演戏、跳舞，三样中选一样，你会选择什么？”

那时她想了想说，唱歌。

20年后，已经四十岁的她真的拿起了吉他，玩起了朋克。爆炸头、烟熏妆、电吉他，没有影片中的千姿百媚，她把当初最牛逼的自己留给了回忆。

从影二十载，她的身上有24座影后头衔，是亚洲唯一一个两次夺得世界三大电影节影后的演员。

当把所有痴男怨女都想拥有的角色演光之后，这一次她想做回最初的自己。

草莓音乐节上，已经50岁的张曼玉登上舞台。开嗓前，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和观众半开玩笑地说道：

“我在百度上搜，怎么在草莓音乐节上不跑调，但是我没有搜到，所以今天我要继续跑调。”

后来她真的做到了，息影10年后，以摇滚歌手复出的张曼玉，因唱歌跑调登上了各大娱乐杂志版面的头条。

网友问：“你乖乖回去演戏不好吗？”

她回：“我演了20部戏的时候还是被说是花瓶，这次就请大家再给我二十个机会吧。”

成长于港片最好的黄金时代，张曼玉亲眼见证了满天繁星是如何散落在生活里的，那时她一个人撑起了文艺岁月里的沉闷与苦涩。

只是梦短梦长皆是梦，如今梦醒之后，她不可能永远是《花样年华》里的苏丽珍。

“我觉得人的一生可以有三条命。如果我演戏演到70岁，那只是一世人。如果还做剪辑呢？又做音乐呢？这样是不是比我演戏演到死更好？”

张曼玉曾说，当你不再是21岁时，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值得纪念和欢庆，还有去享受它。

从电影舞台谢幕之后，张曼玉成了喧闹生活里的局外人。她不再扎进人堆、不再万众瞩目，她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了自己。

别人忙着走红毯，她则频繁出席在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会议和公益现场。

深入大山，她和所有当地感染艾滋病的孩子、老人拥抱牵手，用自己所有的热忱告诉他们：这个世界真的很好。

她骑单车闲游巴黎，素面朝天丝毫不见过往辉煌，其实她从不介意变老，她只惧怕辜负自己；

她穿便服参加综艺，骑着单车穿梭在羊群之中，大喊大叫任凭女神形象碎了一地，却还笑得像个孩子。

那时她说：“我不想让大家觉得，张曼玉始终只有一个样子。”

今年，张曼玉已经55岁了，属于她的芳华绝代早已随着时光一起，成了岁月长河里的老旧唱片，虽然经典，却再也掀不起浪潮。

如今她的每一次露面都带着美人迟暮的悲凉，念旧的看客为她着急，可她本人却始终乐在其中。

“人不是一定要美，而是要有意思，我觉得美不是一切，它很浪费人生，不要怕老。”

江湖夜雨十年灯，风浪过后，原来只有张曼玉修成正果。

张曼玉最近一次露面，是在今年年初某活动的现场。

不同于过往，如今她早已不再是媒体的焦点。简单问好过后，她转身离开，背影潇洒的一如当年她决心息影的那个时刻。

那天，她的一头红发杀死了最后的苏丽珍。

已逝的岁月都成了烈火中的灰烬，她也渐渐成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资料来源：

老梁故事汇、鲁豫有约、知乎、百度百科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豆瓣电影、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