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何雅文
编辑 | 陈令孤
男朋友，也可以「定制」了。
最近，一款「虚拟恋人」服务在网上走红，只用花几块钱到上百块钱，你就可以在淘宝、微信公众号等平台购买一个「虚拟恋人」。
他们隔着屏幕，以文字或语音的形式陪你聊天，给你唱歌，还可以扮演成你的偶像或者「小奶狗」「小狼狗」，以恋人的口吻和你谈一场付费的限时恋爱。
价格越高，越能为你进行「私人定制」，满足你的个性化要求。
在B站和其他短视频平台上，也能刷到大量测评「虚拟男友/女友」的视频。B站UP主@GMH十三 的《点了一个虚拟男友，被他搞得小脸我通红》被上传到微博后，还上了热搜。
B站「虚拟男友」搜索页截图
事实上，「虚拟恋人」服务早在2014年就已经出现，除了抱着猎奇心态的一次性消费外，不少人会重复购买这类服务，甚至一掷千金，显然从虚拟恋爱中获得了情感的宣泄和慰藉。
相较于现实生活中会遇到的人际麻烦，这种以金钱换来的服务似乎能以一种更为高效率的方式，提供更完美的情感体验。
但它的「虚拟」性质又提醒我们，这种情感体验是有边界的，带有幻觉色彩的。
那些购买服务的消费者，就像是观看一场VR电影，有人无法入戏，而有人沉浸其中，甚至在散场之后，依然念念不忘，不断回味。
分级收费、按需定制
——不要抱怨。
——啥玩意？我没抱怨啊。
——抱我。
没有一点点防备，刚刚才添加为好友的「虚拟男友」小天向我发起了土味情话攻势，尴尬的套路让人质疑起这位镇店级「男友」的业务水平。
在随后的三十分钟里，诸如「你这样一定没男朋友吧」「这就很男人」等钢铁直男式发言让人彻底认清：企图在这场限时恋爱扮演中获得甜甜感受，绝无可能。
博客天下记者和虚拟男友小天的对话
这位半小时收费20元的「虚拟男友」，是博客天下记者在淘宝某店铺上「买」的。
自2014年底淘宝整顿这项业务之后，「虚拟男友/女友」等词汇已被屏蔽，但我在搜索「小哥哥」「小奶狗」等类似关键词后，轻易就找到了目标店铺，不少已有数千乃至上万粉丝。
价格视聊天方式、时长和等级而定。聊天方式分为微信文字、语音条或实时连麦，其中，文字、语音条的价格从每半小时6.6元到60元不等，连麦的价格从每半小时9.9元到130元不等。
大部分店铺夜间11点到早上7点收费翻倍。
某店铺客服提供的价目表
不少店铺还推出了包天、包周甚至包月的活动，包月价格最高达13140元。如果想要独占某个店员，则需要花更多的钱「买断」他。
「虚拟恋人」的级别则大多分为金牌、头牌、镇店、男神/女神等，等级越高收费越贵，也越能满足你的个性化定制需求。
你可以选择霸道总裁、小奶狗或小狼狗等人设，或者以正太音、少年音、公子音、青年音等音色特点来挑选服务者。
如果你要点店铺的「男神」「女神」，或者是包周、包月这样的大单，很多店铺还会直接把你拉进微信群里，请员工逐一试音后，再让你做决定。
部分店铺则会直接给出一张表，从店员的专业、特长、性格到音色，一目了然，任君挑选。
某店铺客服提供的虚拟恋爱信息表
除了虚拟恋人外，不少店铺还提供虚拟明星、虚拟父母、虚拟班主任甚至是虚拟动物等服务。从佛祖到尖叫鸡、蚊子、唢呐，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店家不可以「虚拟」的。
比如，你要想以自己的爱豆为虚拟男友，对方就会把头像换成他，并尽量模仿他说话的语气。
至于虚拟佛祖或虚拟动物这类服务，基本上属于一次性的消遣，大家奔着猎奇和好玩的心态而来，收获一波短暂的快乐之后，就不会再点。
对大部分店铺来说，虚拟恋人才是主营业务：它的客单价和回头率都要高得多。我在自己潜水的某店铺微博群里发现，购买包周和包月服务的人真不少，甚至有人直接购买了包季服务。
有群友忍不住发问:「现在各位姐妹都流行包周包月了是吗？」
「流行？不存在的，不过富婆的快乐而已。」
某店铺微博群聊截图
孤独者的虚拟恋爱游戏
「富婆」自然只是一句调侃，但不少人的确在「虚拟恋人」的服务中体会到了快乐。如果说这是一场由金钱打造的短暂梦境，很多人在醒来之后，依然「回味无穷」。
晓晓最近和一位虚拟男友聊完之后，就感到很「上头」，那段持续了两小时的「恋爱」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对方是一个北方大男孩，音色偏向晓晓钟爱的「霸道总裁」，他们互相喊着对方「宝贝」「亲爱的」，在这场短暂的「恋爱」里努力构建一种恋人的甜蜜氛围。
他会认真听晓晓说的话，「真诚」地给出回应，每一句话里都带着笑：
——因为你让我开心呐，小鹿怦怦跳。
——那不然把小鹿换成我呗，那我就可以在你心里边。
这些情话攻击让晓晓心动不已，聊完之后，她熬夜剪辑了两个人的对话录屏，循环听了几十遍，每一遍听着依然觉得「那么动听」。
第二天，晓晓本想再和他聊天，但为了保留一点新鲜感，也让自己「不要那么地迷恋」，她在接下来几天「买」的都是其他男生——尽管她觉得，和其他人聊天都没有「那种感觉」。
最初的「甜」是独一无二的，和现实一样。
《浪漫的体质》截图
也有人目的不同。萱萱购买虚拟恋人服务并不是奔着恋爱的感觉而来，她和虚拟男友的相处，更像是朋友，萱萱会向他分享日常生活的琐事，而对方也会和她聊一聊在接单过程中碰到的趣事。
第一次和他聊天后，萱萱因为身边一些人的言论而大哭了一场，他知道后，不断发消息安慰她：「不哭不哭，乖啦宝，你这么好的女孩子。」
「男友」在服务时间之外的安慰让萱萱十分感动，之后几天，她几乎每天睡觉之前都会和他连麦一小时，这种睡前的陪伴让她心情变好了很多。
事实上，更多人是像萱萱这样，希望从虚拟男友的陪伴中获得疗愈，向其倾诉自己的烦恼。
@恋梦癖 在她的豆瓣日记里分享了自己的体验。最近她精神状态有些糟糕，好几次差点儿在路上嚎啕大哭，对身边人也心不在焉，但又无法向朋友诉苦，于是她购买了一个虚拟男友。
她把他当成树洞，倾诉起了自己的坏情绪。
刚打完「最近压力比较大」，她就哭得稀里哗啦，边打字边哭，并不在意对方说了什么。负面情绪主要还是靠自己消化的，但看到对方「笨拙而努力地回应」，她还是获得了一些安慰。
研究者石佳玉还对此现象做了调查，她发现，有的消费者只是单纯寻求陪伴的感觉。Ionagalss 就表示，有时候她下单之后，并不说话，也不让对方说话，只希望能感受到身边有人在。
石佳玉认为，虚拟恋人的流行，反映出一种社会集体的「孤独感」，即使这不是真实的恋爱关系，大部分人还是会将自己在生活中对另一半的期待和标准，投射到虚拟者身上。
喜欢小狼狗和霸道总裁的晓晓，在购买虚拟恋人服务时，就倾向于寻找这种类型的人。萱萱则直言：「虚拟男友嘛，就是按照现实生活中我喜欢的类型（找的）。」
@恋梦癖 则刻意向客服强调，不需要有人设，只需要能跟她对话就行。她可以不顾对方说了什么，「全程只顾自己碎碎念」，单方面向对方发泄自己的负面情绪。
到第二次虚拟恋人体验时，她就感受到了和现实生活中的男性朋友聊天时，无法感受到的轻松和轻盈，「甚至产生自己正在被倾听的错觉。」
被倾听，被「无条件地」关心和安慰，这些在现实生活中很难被实现的期待，在这场由金钱换来的恋爱游戏里，得到了满足。
《饮食男女》截图
当幻梦遇上现实生活
不过，并非所有人的体验都是愉快的，虚拟恋人套路化的聊天方式让不少人「尴尬到脚趾抓地」。有人甚至直言：「这种建立在金钱上的感情注定是如此直白、假，且尴尬。」
有的「男友」开场白便是「我是你的骑士，你是我的公主，我来接你回家了。」这种没有循序渐进的「撩人」方式，就显得很生硬。
在遇到让自己陷入甜甜恋爱的虚拟男友前，晓晓也有过不算好的服务体验。某网红店铺的虚拟男友，一次和几个人聊天，给她一种很忙的感觉，她认为这样「不礼貌」。
事实上，在博客天下记者潜水的某店铺微博群里，一个购买了包周服务的女孩儿在看了其他人的推荐后，想再购买另一位虚拟男友的服务。群友们鼓励她：只要经济能力允许，买几个都可以。
她们很清楚，自己「购买」的虚拟男友也同时接了很多单，陪伴着很多人，「花钱买来的感情是没有真感情的。」
某店铺微博群聊截图
而对恋爱游戏另一端的虚拟男友来说，这就是一份工作而已。
兼职做这项服务的小蒋认为，那种以「撩人」为主的恋爱单就像是「逢场作戏」，聊的时候非常亲密、非常火热，但时间一到，大家就不再联系。
每次去「撩」对方的时候，他会感到「迷之尴尬」，因此，他不太喜欢提供这样的服务，更倾向于接普通的聊天单，扮演一个树洞的角色，倾听对方的烦恼，尽量给对方带来一些好心情。
在服务过程中，他也不会对客户产生真的感情，除非对方续单，否则服务结束后，双方就不会再有私下的联系。
对于这份兼职，他比较满意。每接一单，店铺抽成50%，下单的客服也会抽成一定比例，他实际到手的报酬在40%到50%之间。
最大的好处是有足够的自由度，能依据自己的时间来接单，如果不想做了，可以随时离开。
向记者提供「虚拟男友」服务的店员小天，3月开始兼职，当初来做这个职业，是因为他是某语音交友平台的玩家，偶然被人「选中」，挖了过来。
小天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给哪一家淘宝店做店员，他只在QQ群里接单，每单收入是顾客下单价格的五成。对于他而言，做「虚拟男友」只是打发时间、娱乐一下，他每天最多只接一单。
但最近连着几天，他都没有再接单。「聊天哪儿能扯到感情。我是自由的，肯定现实为主，不以接单为主。」
《只在想死的夜晚》截图
现实，是参与虚拟恋爱游戏的人，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
晓晓就不会把虚拟男友当作奔现对象。她很清楚这是虚拟的：「网络本无缘，全靠我花钱。」
虽然对方告诉她，不管他以后还做不做这份兼职，晓晓都可以去找他聊天，但晓晓从不会主动和他私聊，「我不会白嫖任何一个的，如果他在，我就花钱买聊。」
对于现实生活中的恋爱，今年26岁的晓晓有着更多的考虑，比如家庭要尽量相差不多，生活习惯和三观要一致，而在虚拟恋爱里，她不用想太多，「反正梦醒了都是假的」。
她「买」的人有着理想男友的人设和性格，但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她可以在两小时的恋爱游戏中全身心地投入，也可以随时抽身而出。
虚拟恋人服务，更像是一场由双方共同完成的角色扮演游戏，一方制造幻觉，另一方享受幻觉。
当虚拟的梦境过后，终究要面对更真实的世界，能否拥抱眼前的生活，才是获得幸福的关键。
《只在想死的夜晚》截图
（文中人物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