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的男人们大约都想娶个日本老婆,一回家就有人跪在门口一声甜甜的“おかえりなさい”(欢迎回来)。做老公只需站着,拖鞋睡衣洗澡水全程服侍,帝王般的享受。
哎,旧社会的事儿不提也罢。那现今这高科技高资讯高速运转又鼓吹众生平等的新时代中,日本女性社会地位又如何?
如果以日剧窥一眼社会现实,《坡道上的家》给了我们参考样本。
剧中的日本女人,大概不用再跪式服务,但操持堆积如山的家务、搞定天下无敌的熊孩子、处理被奴性洗脑的婆媳关系,都是理所应当。没有分担,没有赞扬,没有体谅,在指责和抱怨中继续的“绝望主妇”们,能忍多久?
幸好电视剧大多时候只是为了揭露现实而做的艺术加工。现实并非如此极端。
时代在进步,日本女性的自身意识也在觉醒。当今日本的未婚女性想当专业主妇的比例并不是很高,仅为3成多一点,仍有将近7成的日本女性希望结婚生子后继续工作,这样既可以补贴家用,又能做到经济上自立,同时还不会和社会脱节。女性社会地位提高,得先从女性普遍进入社会开始。
▍本期题主
日本女性在求学与就职等方面,遭受歧视的例子并不鲜见。2018年,一个被视为“必要恶”的招生丑闻,将日本的女性受歧视问题再度摆到了世人面前。日语中所谓的“必要恶”,意为:虽然希望没有,但由于组织等运作上或社会生活上的需要,不得已而为之的事物。
我是孙雪梅,南开大学外国语学院日语系副教授,历史学博士。研究方向为日本文化史、中日文化比较。关于日本女性的地位以及就业现状等问题,欢迎大家来问我!
▍日本女性地位像传闻那么低吗?
Q:我想请问一下日本女性的真实生活真的是以家庭为侧重点吗?看一些电视剧说日本女性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相夫教子,要顺从丈夫,这应该不能代表女性社会地位低吧?
孙雪梅:传统上的日本已婚女性确实是以家庭为中心,现代女性则更追求独立与自我,当然也有经济上的考量,专业主妇的数量不到四成。但许多旧思维、老习惯恐难短期内改变,需各方协同努力。不过,日本女性的社会地位确实不算高。
Q:请问日本女性如何认知自己的社会地位,和我们眼中的主要差别在哪里?
孙雪梅:调查显示,日本的职业女性在平时的生活中,对男女不平等问题有切身感受的占七成。若以婚否来论,超过八成的已婚女性有此感受,而未婚者中则不到七成,二者相差将近二十个百分点。2017年,世界经济论坛发布的日本性别差距在世界上排114位,而日本女性自认为应该排在90位。这说明,比起外部的看法,日本女性对其社会地位的认知似乎要“柔和”一些。
Q:去日本旅游的时候,导游说日本家庭中女性要做一些仆人性质的工作,连更换的鞋都需要摆好,但是我在看日本综艺时,感觉不少男性还是怕老婆的,请问日本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真的像传闻的那么低吗?
孙雪梅:由于人工费用较高,一般的日本家庭是请不起帮工的。许多家务活,主要由主妇来做。传统的日式住宅的入口处叫“玄关”,进出需在此换鞋,贤惠的日本主妇有时会将要穿的鞋摆好。日本家庭中的女性地位虽没有男性高,但也不能说很低。调查显示,认为家庭中男女平等的男性比例为四成多,而女性则接近三成;超过六成的女性和将近一半的男性都认为,在家庭中男性的待遇要好过女性。
Q:日本女性社会地位有什么表现?
孙雪梅:以找工作而论,迄今为止,日本女性大多从事的是上升空间有限的一般性工作,因而工资也比男性低。而男性多为综合性工作,虽然可能会伴随着岗位调动与搬家,但上升的空间相对较大。
Q:日本家暴情况如何?
孙雪梅:据日本内阁府男女共同参与规划局提供的数据,2017年,日本全国的配偶暴力咨询支援中心共接到十万六千余件咨询;来自警方的数据是七万余件。2018年,东京警视厅接到的相关咨询为九千余件,比2017年增加了7.4%。
Q:不是说日本生育率很低吗?有没有和日本女性社会地位或者其他有关系?
孙雪梅:日本的生育率是很低,2018年的出生率推测为7.4(中国是10.94),在经济发达国家中位于倒数。2017年,日本的合计特殊出生率,即每名女性一生所生孩子的平均数为1.43。出生率低,且死亡率高于出生率,日本的人口问题真的很严重。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可归结为社会的和经济的双重作用,这其中就包括女性的社会地位问题。
Q:日本执政党及各党派社会对女人地位、职业选择有哪些认知?
孙雪梅:日本无论执政党还是在野党,在政策口号上都是很重视女性的。如以安倍晋三为首的自民党在2015年就提出了建设“一亿总活跃社会”的口号,希望女性也能如男子一般,在社会上大放异彩。而在野的民进党在还叫民主党的时候,也曾提出要创造“人皆有用有为的社会”(誰にも居場所と出番のある社会)的主张。因为意思都差不多,民进党还曾指责安倍政府的口号是对民进党理念的抄袭。
Q:日本与中国哪个国家女性地位高?
孙雪梅:看到这个问题,我首先想到是这样一句歌词:“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女性作为其中的一员,自然地位也应高。意识流的感觉之后,事实告诉我们,确实是中国女性的地位高。2018年12月18日,由世界经济论坛(WEF)发布的《全球性别差距报告》显示,中国位居103位,日本排在110位。补充:《社会主义好》是1950年代的一首流行歌。
▍为什么日本女性结婚后不去工作?
Q:日本女性很多结婚后做起了家庭主妇,不去工作了,这是为什么?
孙雪梅:1991年之前,日本的家庭中,绝对是专业主妇户数居多。然而,时代在变。日本的未婚女性想当专业主妇的比例并不是很高,仅为三成多一点,赞成女性婚后当专业家庭主妇的男女比例皆不到一半。日本2015年的人口普查统计显示,专业家庭主妇的户数占比约为36%。所以,日本女性结婚生子后并非要一直呆在家里。
进入新世纪以来,日本的双职工家庭数不断超越专职主妇家庭户数。2014年的双职工家庭数为1114万户,而专职主妇家庭则为687万户。可以看出,结婚后,回归家庭的日本女性还是不少的。
虽然有将近7成的日本女性希望结婚生子后继续工作,这样既可以补贴家用,又能做到经济上自立,同时还不会和社会脱节,但现实情况却是碍难实现,原因包括托幼设施尚不能满足需求、企业对促进结婚生子后的女性重返工作岗位的政策或措施执行不到位,男性干家务及参与育儿的习惯和政策有待进一步养成和推广。
Q:日本女性具有平等就业的机会吗?会有歧视吗?日本女性上大学比例高吗?
孙雪梅:1985年,日本制定了《男女雇佣机会均等法》,1986年4月实施。自此,表面上,日本女性具有了平等就业的机会,实际上,对女性的就业歧视还是存在的。只不过做法大都比较隐讳,一般不会明言。据日本内阁府的统计,2016年,日本女性的大学升学率(本科)为48.2%(男性为55.6%),应该不算低。
Q:日本女性就业率远远低于中国,但这好像并没有妨碍日本实现现代化,而且家中有一人尤其是女性不工作,在家专职照顾家庭,似乎更有利于孩子成长,我们中国是不是也应该学习日本,鼓励更多的家庭一人尤其是女性留在家中?
孙雪梅:中日女性的就业率似乎不相上下,都是70%左右。日本的传统大家庭解体后,女性若结婚生子,一般就辞职回家,独自照顾小家庭和孩子。由妈妈亲自照料小朋友当然是有利于孩子的成长,但日本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传统习惯使然,另一方面也有家中老人不会帮着带孩子,而人工费用又很高,且与此相关的社会设施(如幼儿园)也不够完善,所以就由女性在家专职照顾了。
Q:女性婚后不工作肯定有正面因素吗?这样的模式在全世界范围之内是否有积极借鉴意义?
孙雪梅:如果经济条件允许,家人支持,且本人也愿意,那么婚后不工作就是“何乐而不为”嘛,至少有利于家庭的正常运转。这应该视家庭与个人的情况而定,可以借鉴。
但各国国情不同、社会发展程度不一,其在多大程度上、何种范围内能被有效地予以参考、借鉴,尚不能一概而论。
▍“熟年离婚”已成主流?
Q:在日本,青年男女结婚(包括房车等)的花销,女方要花多少钱?
孙雪梅:1、日本青年男女结婚的平均花费为357.5万日元(约合21万多人民币),邀请宾客在50~80人之间。2、女性平均花费68万日元(约合4万人民币),男性平均花费162万日元(约合近10万人民币),父母赞助费用平均为73万日元(约合4万多人民币)。主要花费用在:举办婚礼、新婚旅行、生活费等。国情不同,日本大都租房住,不买车,利用公共交通出行。说明:以上两组数据,出自不同调查机构,仅供参考。
Q:孙教授你好,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日本的女性,在家中究竟是不是独揽经济大权?其在家中扮演什么样的一个角色?
孙雪梅:2002年的调查显示,日本家庭中由女性管账的比率近七成,但整体上握有家庭实权的男性比率约为六成。2018年的最新数据是,家中由女性管账的比例为6成多一点。因此,日本女性在家庭经济的管理上还是占有一定的优势的。其在家庭中所扮演的角色,无论是传统的要求,还是理想的期望,应该不外乎是相夫教子、贤妻良母之类。
Q:日本国家有多少育儿补助呢?
孙雪梅:在日本,只要加入了国民健康保险及健康保险,每生一个孩子就可获得42万日元(约合2.5万元人民币)的“生产育儿一次性补贴”。当然,产前体检也是有补助的。只不过并非现金,而是以发放14次补助券的形式帮着减少费用。但补助金额和使用方式各地的规定不一,多则总额近12万日元(约合7200元人民币),少则6万多日元(约合3600元人民币)。
关于儿童补贴的标准,一般情况是:0~3岁,每人每月1万5千日元(约合900元人民币);3岁~小学毕业:每人每月1万日元(约合600元人民币)。这阶段,如果家中已有3个尚未高中毕业的孩子(具体指18岁生日后的第一个3月31日之前,因为日本的会计年度是以4月1日为始),那么第4个及以上的孩子每人每月补助1万5千日元。中学生(15岁生日后的第一个3月31日之前),每人每月1万日元。
Q:记得从某个自媒体上看到日本女性把持家当做一种职业,通常在丈夫退休后提出离婚,不知是否有这样的事,是不是主流?
孙雪梅:在丈夫退休后提出离婚的大约占日本离婚总数的五分之一,并非主流,但已成为一种现象,就是所谓“熟年离婚”。
结婚20年以上离婚的夫妇数量不断增加,等丈夫退休时离婚的所谓“定年离婚”亦包含在其中。尤其是2007年,日本修改了退休金(年金)制度,规定离婚时妻子原则上可分得丈夫一半的退休金,使想离婚的专业主妇减少了一些金钱上的顾虑,导致离婚数量有所上升。日本的离婚率为30%左右,其中大约五分之一为“熟年离婚”。退休金数量有限,保障生活而已。选择丈夫退休后离婚的日本女性,所分割的财产中,还包括其丈夫的退职金。大学学历的日本公务员及公司职员,退休时可获得平均为两千万日元的退职金,约合120万人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