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八艳中最痴情的女子:宁可孤独地活,也不要卑微地爱

文 | 满喜喜 · 主播 | 林静 据说女人的心跳比男人要慢一点,所以女人要更温柔一点。 我的心跳是

文 | 满喜喜 · 主播 | 林静

据说女人的心跳比男人要慢一点,所以女人要更温柔一点。

我的心跳是尤其慢的,替我把过脉的大夫曾说,像我这种人,不能轻易动情。

倒不是有什么坏处,只是很容易脸红,一眼就会被心上人看穿,怪不好意思的。

想来这也不是个正经大夫,专把情情爱爱挂在嘴上。

果真多年后,我就撞上了一个让我脸红的男人。

原是预备好了九曲十八弯的爱情剧本,可他一幕都不愿意陪我演。

天有天意,人有殊途,于是我们终究没能在一起。

一颗莲子含久了,便不觉得苦涩,甚至能品出甜梢。

自无心也

你问我是谁?

我叫卞赛,后来出家,道号玉京,人们也叫我卞玉京。

秦淮两岸,遍地风流,柳如是比我稍长几年,董小宛叫我一声姐姐,我们同属秦淮八艳,无论才华美貌,比较起来,我都算是平庸的那个。

幸好我生就一个慢脾气,不温不火,从没有争奇斗艳的心思,带着小妹卞敏,在这寻花问柳的境地,倒也能安然处之,不受煎熬。

按说我这样的人,最适合的,就是当一个小家碧玉,被父母养在一方小院,琴棋书画,少吃多睡,等到嫁人的年纪,被一群媒婆四处推销,再被一个门当户对的小伙子娶回家,相夫教子,慢慢发胖,慢慢老去,最终葬入一丘矮矮的坟茔,生同衾,死同穴。

可是老天不乐意,它偏要捉弄我,看我狼狈。

约摸我八九岁,家里遭了灾,父亲官场失意,大病而去,母亲心肠软,不经事,强撑了几年,便也解脱了。

姐妹二人,顶着罪臣之女的身份,没人敢来看顾,十一二岁的年纪,无依无靠,家财散尽,三餐不继。

直到有天小妹染了风寒,我去求大夫开药,他是我爹的朋友,开过药,知道我没钱,心存不忍,就给我指了一条路,让我去秦淮河卖艺。

我说那地方太脏了。

他说总比饿死要好。

我心想有道理,小妹病愈,我们投奔了一个出名的鸨母,她看惯了逼良为娼的世道,认下我们卖艺不卖身的契约,签字画押,从此沦落风尘。

我那时想,就这么过日子也没啥不好,何须嫁作人妇。

男人说到底都一个样,满脑子蝇营狗苟,满肚子酒色财气,平日里装得人模人样,进了青楼都一个样,动手动脚,少揉了一把脂粉,都觉得便宜没占够。

如果那年我没遇到他,应该只会记得那年的花开特别迟,不至于毁了自己的清净。

可说到底,我一个青楼女子,既不干净,或许本也无所谓清净。

亦有意乎

崇祯十五年,文人吴继善即将离开江南,前往蜀地赴任。

亲朋好友为他张罗了践行的宴席,声色俱盛,歌舞升平。

我和小妹都在受邀之列,弹琴与琵琶,席间难免会有狎昵。

当时我正坐在一个少爷腿上,曲意逢迎,躲他递到唇边的烈酒,不经意扭头,却看到一个正襟危坐的男人,表情严肃,自顾自嚼着花生米。

我以为他不开心,斟了一杯酒递到他嘴边,他默默看我一眼,一饮而尽。

别说,他是有几分英俊的,或者说,是有种在风月场里,难得一见的正气。

我就这样坐在另一个男人腿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被看得有些迷惑,也有些羞恼,敲敲桌子,问我:“你看什么看?”

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烫,浑身都热,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冲他傻笑。

他被笑得浑身不自在,起身要走,我追过去,抓住他衣袖:“你叫什么?”

“与你无关。”他挣脱开,继续往门外走。

我拦住他,鬼使神差地往他身上凑,一只手拽住他的腰带,一只手抚上他胸口:“你不喜欢我吗?”

“光天化日,你怎能如此轻薄!”他一步步后退,终于被我压在桌上,众人大笑大闹着起哄,酒壶被打翻在地,香味熏得我有些迷醉,一遍遍追问他刚才的问题。

他不肯用手推我,只好扭着身子躲我,涨红了脸,咬牙切齿道:

“我叫吴梅村。”

“那你喜欢不喜欢我?”

“初次见面,从何说起?”

“那就是有贼心,没贼胆。”

我松开手, 笑盈盈看他整理衣冠,又狼狈地推开众人,拂袖而去。

“姐姐,你一定是疯了。”小妹走过来,拉我的手:“手是烫的,脸也红透了,你平时不会这样。”

我摸摸小妹的头,心想,要是天天都能遇见心上人,那可还得了?

应无所住

吴梅村,是与钱谦益齐名的大文豪,但两人有一点明显的不同。

为人处事,钱谦益不拘一格,乐于变通,而吴梅村恪守名教,从不肯越雷池半步。

说得好听是卫道士,说得难听就是认死理。

在他的世界里,文人是不应该娶妓女的,若娶了,就是辱没门楣,丢人现眼。

所以他不能喜欢我,更不会娶我。

可感情这东西,人是无法控制的,越要压抑,越难以抑制,欲罢不能。

这个时候男人们的优势就发挥出来了,因为虚伪,所以他们特别能装。

自那次宴会之后,我经常给他写信,每次都咬着笔头,忖度良久,一横一竖都精心布置,生怕被他看出轻浮,看出心急。

然而我洋洋洒洒的“勾引”,往往只能换回他轻描淡写的“已阅”。

他只字未提在一起,我却字字都是我愿意。

说真的,我一点也不慌,他要是一个字都懒得理我,我才害怕。

小妹卞敏认定我疯了,整日茶饭不思地撩拨一个书呆子,比我大十几岁,不解风情,死要面子,除了老实,别无所长。

“你还小,你不懂。”日上三竿,我还赖在床上,手里攥着一本翻烂了的《梅村集》:“他可有才华了,写起诗来一套一套的。”

“如今这时局,才华当不得金银,穷酸书生,哪里比得上有钱士绅。”

小妹自顾自说着,我左耳进右耳出,照旧隔三差五去吴梅村的住所,带些酒菜,免得他总靠花生米下酒,耽误了灵感。

他很少同我讲话,吃喝上却没拒绝,几个月下来,显眼地圆起来,肚子有了些肉,我上手去摸,他躲不过,只好任我揉捏。

人总会心软,渐渐地,他也愿意和我谈些诗文歌赋,画些山水鸟兽,赞一声我琴技精湛。

有一日,他吃饱喝足,冷不防问我:“姑娘,你其实骨子里不坏,识文断字,颇有侠女之风,为何想不开要做妓女?”

我憋不住笑了:“你以为我是贪图享乐才做妓女吗?”

“不是走投无路,活不下去了,谁会愿意做这行呢。”

吴梅村呆住了,尴尬地想溜,被我一把拉回来。

他只看到我们姐妹的光鲜亮丽,断然没想到这一层,结结巴巴解释道:“是吴某唐突了,一时嘴快。”

我皱眉,泫然欲泣道:“我如今有些积蓄,赎身倒不是问题,只盼能有一个良人,安度余生。”

吴梅村不上当,后退三步:“我自幼读圣贤书,成年后也从不敢违背圣贤之道。”

他以手扶额,不停地摆手:“爱莫能助,爱莫能助。”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我靠过去,对他耳朵吹气:“不着急,慢慢来。”

吴梅村打了个冷战,目送我袅袅娜娜出了门。

我一个人晃悠悠到了秦淮河边,大哭一场,第二天如常去见他,却发现他连夜搬了家,不知所踪。

打听了几天,才知道他上京去了,有人要他做官,他就去了。

一声不响,也不和我说一声,一丝风声也不透露。

只怕是早就烦透了我,巴不得早早摆脱我这麻烦女人。

而生其心

秦淮河,又脏又烂,花团锦簇。

又脏又烂的是男人,花团锦簇的是女人。

最脏最烂的,是一个叫田弘遇的佞臣。

这个人囚禁过陈圆圆,逼李香君撞柱,也曾打过我的主意。

那是个中秋节,田弘遇想听我弹琴,顺便纳我为妾。

我回答得很干脆:“要我可以,请您今夜来我房里收尸。”

田弘遇呛了一口茶,拍案而起:“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区区一个妓女!”

这时响起了一个声音,是我小妹卞敏:“我愿替姐姐服侍您,只求您饶过她不敬之罪。”

我诧异地望去,却看到小妹一脸的从容,没有丝毫恐惧和不甘。

是了,她本就做着一个嫁入豪门的梦,有这样的机会,求之不得。

这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个好归宿。

田弘遇闻言,上前仔细端详了小妹的姿色:“你会什么乐器?”

小妹巧笑嫣然:“小女子弹琵琶,也是秦淮河一绝。”

田弘遇大喜,当晚就匆匆办了婚礼,天上圆月,地上圆房。

我既无力阻止,也无法去劝。

毕竟我爱的那个人,现在还不知道下落何方。

顺治元年,北京城破,顺治二年,南京城破。

兵荒马乱之年,我再次无家可归,无处容身,在秦淮河久久等不到吴梅村的消息,我只能乔装成女道士,躲入深山的庙宇,以求暂时的安宁。

一下就五六年,时间飞也似的过,林子里的草木,遵循物候,再也没给我逮到迟开的梅花。

正月撒盐过年,二月烹雪煮茶,三月拾花酿春。

剩下的九个月,闲来无事,专门想他,年年如是。

想他什么,也没什么,他和我说的话不多,只有一起描丹青的时候,才会露出几分笑意。

当时喜欢他什么呢,我现在也不知道了,可想他想的多了,也割舍不下了。

热情褪去,剩下的应当就是真爱了吧。

应当。

一切如来

 

兵灾渐止,旱灾又起。

柳如是寻我寻到庙里,带我出山。

她说我找了很久的人回来了。

吴梅村,在国破家亡的时候,选择了弃官隐居,他无力阻止大厦将倾,朝代更迭,唯有不闻不问,躲在田舍间,专心做他的学问。

奈何清朝初立,需要他这样的文豪充门面,招徕人才。

他被人从家里抓出来,套上官服,推进朝廷,衣冠俨然,开始了言不由衷的仕途。

钱谦益听说此事,告诉柳如是,柳如是骂了他一句窝囊废,旋即赶来叫我。

我站在阁楼上看他,他老了许多,神色不再凌厉严肃,温顺许多。

但他一开口,我便知道他相貌变了,人却没变:

“多年前凄惶之时,承蒙你照顾陪伴,不胜感激,如今姑娘修道入观,我亦有家室妻女,倒也是两相安好。”

依然是冰冷的拒绝,只是成熟了人情,带着礼貌的温度。

我不作声,抚动琴弦,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上天很有意思,猫喜欢吃鱼,却不能下水,鱼喜欢吃蚯蚓,却不能上岸。

如果我不是抚琴的妓女,我不会遇到你,如果你不是执拗的书生,我不会爱上你。

这半生疾风骤雨,我从不慌张,只有遇到你,我方寸大乱。

你以为爱情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却不知有些人是拿爱情来救命的。

一曲弹尽,我走下阁楼,从他面前路过,一言不发,径直登上马车。

他很想说些什么,终究是欲言又止,目送我远去。

屋子里,柳如是铺开吴梅村的文稿,一目十行,叹息道:

你说你不爱她,可你为她写了一辈子的诗,一首也不给旁人看,一句也不念给她听,我竟不知道,该骂你心狠乖僻,还是可怜你孤独终老。

 “我既不能做她的归宿,又何必给她希望。”吴梅村故作淡然地起笔,写下一首新诗,《听女道士卞玉京弹琴歌》。

相遇则惟看杨柳,我亦何堪,为别屡见樱桃,君还未嫁。

当局者迷,从后世看,吴梅村这一生的名篇,作品的极致,全都有卞玉京的影子。

从《听女道士卞玉京弹琴歌》,到《过锦树林玉京道人墓并序》,无一不是。

康熙初年,吴梅村被诬陷,从地方押往京城的途中,一个深夜,有道姑买通了看守,带着一盒酒菜叫醒了他。

吴梅村颤抖着拿起筷子,问:“为什么还要来见我?”

道姑平静地说:“再不来,我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只见那道姑斟满一杯酒,递给吴梅村,说:“我只问你一句,如果我不曾当过妓女,你娶不娶我。”

吴梅村的眼睛熄灭了一瞬,几滴泪珠从眼角滚落,他像是顿悟了什么,打翻了酒菜,在牢车里发起疯来,磕得头破血流,看守将他制住,按在地上,他别过脸来,哑着嗓子嘶吼:

“我是这世上最可笑的人,卞赛,你何苦寄情于我!”

道姑笑了,也带着眼泪,因为她听懂了话里的意思:“你是说,如果我不是妓女,你一定娶我,是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吴梅村窝在角落,神色颓然:“事到如今。”

道姑也喃喃道:“事到如今。”

我们都回不去了。

无不清净

小妹病死后,我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亲人。

旧相识,散落在天涯,生老病死离别苦,总归成了寻常。

我生了几场大病,幸亏遇到当年那位大夫,念在旧情,盖了道观,收留我修行。

说来有趣,是他说我不可轻易动情,是他让我卖身活命,到最后,也是他给我栖居之所。

聚散总没道理,人生别来无恙。

我在道观里又住了许多年,每年都觉得自己要死了,然而每年都安然而过。

康熙四年冬,我听北来的风声,愈加呼啸,长夜漆黑的影子,压在我身上,厚重得喘不过气。

凡人说大限将至,应该就是如此。

我抄了多年的经书,岁月坦荡,因缘际会,前所未有的清晰。

然而那让我心悸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其实当年第一次见你,心跳得太快,喘不过气,我下意识地只想逃跑,但是又忍不住去靠近你,拥抱你。

我照做了,结果这一生,我都在山下抚冷琴,你在山顶以寒笛相和。

我听得见你,也看得见你。但你听不到我,眼中也不曾有我。

康熙七年,在京城坐了七年牢的吴梅村终于获释,58岁的他不回家,拼了老命赶到锦树林,伏在卞玉京的孤坟之前,嚎啕大哭,心痛欲死,写下一篇《过锦树林玉京道人墓并序》。

这个世上唯一懂他的人已经去世,魂魄飞散,从此再没有人可怜他。

五年后,卞玉京死后七年,吴梅村病逝,留下遗言,不许后人祭祀。

《西江月·咏别》

吴梅村

乌鹊桥头夜话,樱桃花下春愁。

廉纤细雨绿杨舟,画阁玉人垂手。

红袖盈盈粉泪,青山剪剪明眸。

今宵好梦倩谁收,一枕别时残酒。

这世间,有些爱情像爆炸,只一句情话,一个吻,一个眼神就能引爆,轰轰烈烈,惊天动地。

有些爱情像山火,一点点星火,埋在堆积的落叶下,紧挨着泥土,一存存烧,点燃枯木,也点燃新生的枝芽,焚起整片无垠的森林,融化满天温柔的云朵,蒸发每条经过的甘泉,化长夜为白昼。

吴梅村的爱情,从遇见卞玉京的那一秒开始冒烟,直到死前才生发成燎原的烈焰。

可惜对于卞玉京生命中的大雪,终究是晚了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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