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榆钱粑
文/万承毅
“东家妞,西家娃,采回了榆钱过家家。一串串,一把把,童年时我也采过它……”春深时分近初夏的一天,我回到老家村头,看到了那棵再次蓊郁翠绿的榆钱树,不禁哼起了儿时的歌谣——《采榆钱》。
春风轻拂,榆钱树伸展着手臂挥舞,犹如窈窕淑女跳起了纤手舞。一只手,十只手,百只手……每一只都缀满了一串串、一堆堆、一簇簇的榆钱。榆钱小巧如铜钱,嫩绿似翡翠,轻薄像蝶翅,衬着湛蓝的天空,好一幅明净纯粹的画!
记得榆钱树先是开一种不起眼的紫色小花,花落之后,结出小果,就是榆钱。小时候却老是认为那是榆钱树的叶子,绿绿的,小小的,十分别致。榆钱一串串缀满枝头时,必须趁着鲜嫩采摘。那些年,每到春暖花开的季节,奶奶就会叫我和弟弟去摘榆钱。我挎着小篮子,弟弟则什么都不管,一溜烟儿奔向村头。到了榆钱树下,弟弟脱了鞋,光着脚,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树。他十分有经验,选中个“Y”形树杈,骑马般坐着,然后迫不及待地伸手撸起榆钱。树下的我着急了,跳着喊:“快点拿下来!”“知道啦!我先尝尝!”弟弟毫不在意我的催促,伸手就放进嘴里尝鲜。“我也想尝点!”“好!我给你拿下来!”弟弟猴子般梭了下来,递给我一把榆钱。细看一片榆钱,是一个小圆片,小拇指盖般大小,中间鼓鼓的,边缘薄薄的,很像缩小版的古代麻钱。生榆钱吃在嘴里,味道鲜嫩,微带甘甜。“好吃!多摘点!”“好,篮子给我!”弟弟复又爬上了树……叽叽喳喳的童声在榆钱树周围四散开去,飘荡在村子里。
“吃了榆钱有余钱!”村里人都这样说,都喜欢把它做成榆钱馍馍或榆钱粑粑,都十分好吃。而我最喜欢吃奶奶做的榆钱粑,有盐有味,焦香耐品。
采榆钱是我和弟弟的任务,而做榆钱粑粑则是奶奶的拿手戏之一。
采摘回家的榆钱要先清洗。一簇簇榆钱躺在篮子里,每簇十余片,簇底是一颗黑点,需要一簇一簇慢慢地拈弃。这个过程十分考验耐心,奶奶瘪着缺了牙的嘴,慢条斯理地清理着,我和弟弟则焦急地等待着。等奶奶拈弃净所有的黑点之后,就把榆钱全都倒进盆子里,开始清洗。洗一遍之后,再加点食盐,多次清洗,洗去灰尘和杂质,晾几分钟,直到水份全部沥干。
紧接着,奶奶在一盆榆钱里加入一勺盐、一勺味精,打几个鸡蛋,用筷子搅拌均匀,让榆钱均匀地沾上蛋液。然后,她再加面粉,加水,再加面粉,再加水,用筷子反复搅拌,把盆里的所有原料搅成稀粥状。“可以烙榆钱粑粑了。”奶奶舔了舔一支筷子头,说。“耶!”我们姐弟俩欢呼起来,跟着奶奶来到灶台边。
奶奶在烧热的锅里倒入油,刷匀,舀了一勺榆钱面糊,在锅底摊开、摊圆、摊匀。等了几十秒钟,面糊定型,颜色由白变灰、变黄,她用锅铲将榆钱粑粑翻了面,直到两面都烙至焦黄,榆钱粑粑就出锅了。一个白净盘子,一个金黄粑粑,金黄中又渗透出隐约的翡翠绿,既美观好看又香味扑鼻。
我和弟弟凑上前,一起端着盘子,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唾沫泉涌。“你们先把这个粑粑分着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奶奶开口了。我们迫不及待地伸手撕开榆钱粑粑,顾不得烫手,一口咬了下去。哇,边缘又酥又脆,中间则又软又厚,黏糯耐嚼,既有焦香又有清香,口感十分丰富。“咸淡合适不?”奶奶问。“合适!合适!”我们一边回答一边咀嚼,十足的馋猫模样。
听到答案,奶奶开始继续做榆钱粑粑。直到一盆榆钱面糊全部煎完,一个竹筲箕盛满了榆钱粑粑,奶奶才停歇下来:“给你们爸爸妈妈端去一起吃!”我端着筲箕就往堂屋里走,弟弟跑在前面:“爸爸妈妈,吃榆钱粑粑啰!”在院坝之下的菜地里忙活的父母停下手中的活计,洗了手,走进堂屋。我们围着八仙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奶奶则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榆钱粑粑既有面粉又有嫩“叶”,既能当饭又能当菜,营养十分丰富。直到我们饱嗝连连,榆钱粑粑还剩许多。
于是,父母叫我们端去院坝里跟伙伴们分享。我俩边跑边喊:“罗狗,小山,建萍,王兵……出来吃榆钱粑粑啰!”喊声刚落,一群小伙伴就聚集拢来。大家欣喜万分,抓起榆钱粑粑就往嘴里塞。“好吃!好吃!”“哪个做的哟?又是你奶奶吗?”“明天我也喊我妈妈做点!”“对头,我也去摘点榆钱回家!”……大家边吃边叽叽喳喳,其乐融融。吃完榆钱粑粑,我们一起做游戏、捉迷藏、唱童谣。那首《采榆钱》就是这个季节的热歌。
玩累了,我拿着筲箕回家。奶奶坐在堂屋里的矮凳上,喝着稀粥。她的牙齿掉了大半之后,只能吃些软的和不费牙的食物。看着她老态龙钟的模样,想着她笑眯眯看着我们享用榆钱粑粑的模样,小小的我心里顿时滋味百般。
如今,斯人已去。奶奶于十二年前的春夜溘然长逝,她做的那些乡间美食逐渐失传。每年春天,看到那重又发芽的榆钱树,我就不禁回忆起当年的那首《采榆钱》——“东家妞/西家娃/采回了榆钱过家家/一串串/一把把/童年时我也采过它/那时采回了榆钱/不是看着它玩耍/奶奶要做饭/让我去采它……”
(作者供职于万盛经开区党工委宣传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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