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花的穿越

黎荔

北风卷尽秋色,落叶随风飘荡。冬天晚上,最美好的事情是:蜷在被窝里看书,喝滚烫的水果茶,整夜整夜开着音箱听音乐。然后,不知不觉睡着了。在沉沉的睡眠里,我们藏起了自己。在梦境的深潭中,色彩斑斓,光影交错:沉睡的花蕾等待着开放,清溪中美丽的小鳟鱼,欢快地跳跃闪着银光,还有长满了红红浆果与小小蘑菇的森林,还有新摘下来的白兰花,被一双灵巧的手穿针引线,串成手环,串成项链,串成胸花,剩下了一些散落的花瓣,撒几片在枕头底下,连梦都是香甜的……

刚才是打了一个盹呢!恍然梦到家乡的白兰花了。这种花准确的学名,叫黄角兰。别名芭兰、白兰花、白缅桂。是一种高达十几米的常绿乔木,枝叶广展,呈阔伞形树冠,花白色,极香极香。很多北方人从不知道这种花,因黄角兰生长在温暖的南方,喜阳光充足、温暖湿润的环境,不耐寒,冬季温度不得低于5 ℃,只在广东、广西、福建、云南等省区栽培极盛。黄角兰初夏开花,一树繁花洁白清香、淡雅清丽:含苞时,花瓣紧紧合拢,好似毛笔的笔头;盛放时,花瓣向四面展开,如同信手拈花的佛手。一阵微风吹过,以黄角兰树为圆心,方圆一公里都沐浴在氤氲的花香之中。

在南方长大的姑娘,或许都曾走过一条开满白兰花的林荫道;或许都曾在耳根处别过一朵小白花,任花香薰染着乌黑柔亮的发丝;或许都曾从提着小竹篮子的老婆婆那里,买过用铁丝串成胸花的黄角兰,一般是三个串成一起,像个倒挂的毛笔头,可以别在衣服纽扣上;或许都曾捡起一朵粉雕玉琢的鲜花,用细绳穿过坠在手机上;或许包在手绢中放入裤兜,放入书包,可以香一整天;或许夹在书页里,整本书都是花香,时常忍不住打开书页细细地嗅着。白兰花香气馥郁经久不散,既有茉莉花的清雅,又带着含笑花的甜蜜。那种富于穿透力的香味,能让人从日常生活中脱离,在沉醉的嗅吸中,敞开心胸接受感官的真实,仿佛活在花香浸透的另一重世界中。

亦舒小说里描写的八十年代的香港人家,晚饭后女子“捧满满一碟子白兰花出来,幽香扑鼻”,是南国初夏的韵味。记得我家里也是这样过日子的,爸爸下班常常带回从道旁随手采下的白兰花,奶奶会先挑出几朵颜色最洁白的,放入盛有浅水的白瓷碟里,将白兰花梗朝里浸在水里,沿着碟边摆上一圈。白兰花遇水,会渐渐张开,缓缓吐出的香气,幽然暗香。

南方多雨,而黄桷兰开的时节,最怕下起“龙舟雨”,暴雨过后,树下一片狼藉,花瓣全被打落在地上,“零落成泥碾作尘”。被雨水打过的白兰花,香味强烈地释放出来。记得小时候,雨后随便走过一条路,白兰花瓣随着水滴掉落,沾在发梢,飘落裙上,在地上随着蹚水的凉鞋起落,在不经意间白兰花的清冽香气就烙印到了你的心里,挥之不去。

真可笑呢!在隆冬时节想着春夏的香气,在北国之地想着南方的草木,白兰花的幽香冲破时空的隔阂,扑面而来。在梦与醒之间,若即若离,若远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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