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的痕迹

◎洁尘(作家)

在丹麦旅游,针对观光客,安徒生就是一张处处可见的名片。我和同行人就在几个地方专门去见了这张名片。

到达哥本哈根后,先是直接去了长提公园,那里有著名的美人鱼雕像。这是丹麦的国家形象。到达后的第一时间就去这里报个到,也才有到达丹麦的确认感。

美人鱼是一座青铜雕像,真人大小,斜坐在岸边的几块天然石堆砌的基座上。她面色忧戚地斜坐着,背后是灰色的海水、停靠在海岸边的船只和各种港口建筑。如果是晴天,海水的颜色会变蓝,那就能够把她的忧戚冲淡一些。

安徒生的这个童话,估计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女孩子都在童年时代阅读过,它的核心理念里面包含着女性对于爱情绝对的献身和巨大的痛苦,而且,这种献身和痛苦不为他知,不为人知,最终在一片泡沫中构筑了一种凄美孤绝的审美形态。

我看着面前的美人鱼,心情很难辨析,她就是一种隐喻,具有隐喻巨大的强劲的覆盖能力,我把她与我自己身为女性最早被灌输的性别意识形态联系了一下,还是很庆幸自己很早就从中逃脱了出来。

我们寻览的安徒生痕迹的第二处在哥本哈根的阿西斯腾斯公墓。安徒生安葬在这里。

阿西斯腾斯公墓规模很大,以字母排序分为很多区,丹麦好些重要的文化人物都长眠于此。安徒生的墓前立有长方形红色条石墓碑,四周围绕着修葺整理的松树,四季秋海棠簇拥在墓碑前,红色的花朵正在盛开。上方刻有名字和生卒时间,墓碑的下方是一段古丹麦文,大意是:“上帝赐予我们每个人的灵魂是永远不会泯灭的。肉体可以消失,但灵魂永生。”

丹麦的文化符号是安徒生,这位以其作品贯通全世界所有人的内心的童话作家,仿佛一道在世界上长流不止的溪流,所在之处,浸润无声,且没有阻隔,没有枯竭,从山到海,从海至云,再随着温暖的雨水降落到人间。

在哥本哈根闲逛两天后,我们前往距离哥本哈根96公里的欧登塞,安徒生的故乡。欧登塞是丹麦第三大城市(人口不足20万),也是丹麦第二大岛英菲岛的首府。这里有一个围绕安徒生早年居所延伸建造的安徒生博物馆。安徒生长大后去了哥本哈根,上大学、工作、写作,最后在那里离世,并没有回到这个出生地。

我们到欧登塞去玩,肯定要去看看安徒生,但事后回忆,感觉相当模糊。文学博物馆确实不好弄,展品多为照片、手稿、出版物,可观性比较差。相比之下,作家故居更有意思,如果复原比较到位的话,各种家具、家什,房间的光线,隔着门窗,里外流通的空气以及随晨昏和季节流转变化的光影……这些“不变”,让已经逝去的那个主人以另外一种形态回返现场,与参观者在另外一个维度产生交流。

在哥本哈根还有一处安徒生的著名痕迹,新港码头20号的安徒生故居。新港码头是新港运河的一个焦点区域,这是一个让人感觉轻盈愉悦的场所,河岸上是厚实稳重的公寓,紧挨在一起,外立面五颜六色,跟深蓝的河水和浅蓝的天空融合在一起,感觉很不北欧,感觉似乎来到了阿姆斯特丹。

这种联想一点不意外,事后翻看资料得知,1669年至1673年,丹麦开凿人工运河,将海水直接引进国王广场。当时的丹麦国王迷恋阿姆斯特丹的沿河风景,于是在运河两岸的建造过程中直接模仿。沿河这些彩色的房子都是三百多年前修建,一直处于修护刷新的过程中,所以看上去都相当鲜艳洁净。

运河两岸,公寓楼的底层,多为临街的铺面,商店、餐馆、咖啡馆,人流攒动。这中间,新港码头20号,是一栋红色外墙白色窗户的公寓楼,那种红,是不是应该叫做丹麦红?是从深红中小退一步恰到好处的红。据考,1834至1838年,安徒生住在20号,1848至1865年,安徒生住在67号,后搬离新港。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1873至1875年,他又再次回到新港。按说,住了17年的67号应该比住了4年的20号更适合作为地标,但20号面对运河,更利于观览(说是面对运河的公寓为双号,反向的为单号),而且,这是一栋这么漂亮的红房子。

在新港码头的桥上放眼望去,沿岸的公寓楼,丹麦红、挪威蓝,真是不少,夹有深紫、浅褐、柠檬黄。在我的印象中,整个北欧都有一种被蓝色覆盖的感觉,其他的颜色仅为点缀。从桥上看过去,河岸左边就有新港码头20号这栋红得有点羞涩的公寓,这个时候,就会感觉这种红色与安徒生之间的关系是相当契合的。

桥的铁栏杆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情锁,这份企盼爱意永恒的心情,单纯、纤细、怦然心动,微且弱,如同美人鱼、卖火柴的小女孩、拇指姑娘、豌豆公主……

2024.4.4

供图/雨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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