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海松
近日，“996”成为新闻热搜词。程序员们在GitHub社区上建立了一个名为“996.icu”的项目，披露部分互联网公司“996”工作制的现象，即每天从早9点到晚9点，每周工作6天。“工作996，生病ICU”，这种长期过劳工作的状况成为不少企业职工的常态。
更让人惊讶的是，互联网巨头马云在2019年4月11日阿里内部交流活动上居然说：“能做996是一种巨大的福气，今天中国BAT(中国互联网公司三巨头百度、阿里、腾讯)这些公司能够996，我认为是我们这些人修来的福报。很多公司、很多人想996都没有机会。”此言一出，舆论大哗，激烈地反对之词不绝于耳。这种违背劳动法、侵犯劳动者休息权的现象引起人们广泛抨击。
从文学到现实，这种情况时有发生。即使在《西游记》中，这也是困扰、折磨众多神仙的难题。
第一个感受“996”式摧残的便是孙悟空。猴王初上天庭，被忽悠为养马的弼马温。猴王工作兢兢业业，几乎天天“996”。书中清楚记载：“弼马昼夜不睡，滋养马匹。日间舞弄犹可，夜间看管殷勤，但是马睡的，赶起来吃草，走的捉将来靠槽。那些天马见了他，泯耳攒蹄，都养得肉肥膘满。
不觉的半月有余。”好在猴王有神通，常常通宵不睡，还扛得住。直到后来他无意知道，如此天天加班，还只是个未入流的临时工：“这样官儿，最低最小，只可与他看马。似堂尊到任之后，这等殷勤，喂得马肥，只落得道声‘好’字；如稍有些尫羸，还要见责；再十分伤损，还要罚赎问罪。”性情如火的猴王何曾受得如此屈辱，于是反出天庭。如此说来，惊天动地的大闹天宫其实本就是“996”逼出来的悲剧。
后来，猴王对加班熬夜落下了终生阴影。在乌鸡国中，孙悟空救活了国王，国王要列土封疆，将皇位让于唐僧师徒。但悟空坚决拒绝，拒绝的理由既有对皇权的不屑，其实还有对皇帝也要天天加班的无奈与恐惧：“只是我们做惯了和尚，是这般懒散。若做了皇帝，就要留头长发，黄昏不睡，五鼓不眠，听有边报，心神不安；见有灾荒，忧愁无奈。我们怎么弄得惯？”
书中第二个明确挑战“996”便是猪八戒了。自猪八戒加入团队以来，孙悟空便一天都没挑过担子，所以猪八戒心有怨言，多次抗议道：“似这般许多行李，难为老猪一个逐日家担着走，偏你跟师父做徒弟，拿我做长工！”我们嘲笑猪八戒常借巡山之名偷懒睡觉，其实他天天被“996”摧残加班，应该抱以几分同情才对。
玉帝治理天庭比较铁腕，每日要点卯查勘，打卡上班。估计其他神仙都曾如同弼马温那样天天加班，昼夜无休，所以黄袍怪、银角大王、玉兔精等纷纷下凡。“996”也是天庭离职率畸高的原因。而下界妖怪危害方式之一也是996式强制劳动。如红孩儿压迫山神土地，白天要烧火顶门，夜里要提铃喝号。弄得这些神仙“少香没纸，血食全无，一个个衣不充身，食不充口”，凄凄惨惨戚戚，其情况大抵如今日被各公司压榨的996一族。
虽然中国古代权利保障不如今日，但是对于休息权也有较为人性化的规定。如《汉律》提到“吏员五日一休沐”，由法律规定休息日，每工作四天休息一天，非常人性化。隋唐时期，变为“旬休制度”，即“十日一休”。文学家王勃《滕王阁序》中说：“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宋元时期除了“旬休”制，又增加了元日、冬至、夏至、立春、七夕、清明、中秋等多个节日也可休息。一年的休息日有110天，已与今天非常接近。
古代上下班时间一般没有明文规定，重要的朝臣(清朝是四品以上大臣)上朝门见天子，大半夜没得睡，确实辛苦。但普通工作人员，所谓“三房六班”“上班房”(即今日上班的由来)，都算正常作息。下班时间似乎很少有统一规定，大约事情办完了就能下班。清朝《钦定六部处分则例》规定，京官的下班为申正(约下午4点)，而秋、冬季下班时间为申初(约下午3点)，比较接近今天的“8小时工作制”，也算颇有保障。
劳动者休息权是近代一项重要的权利。1886年的5月1日，美国爆发了约35万人参加的大规模罢工和示威游行，最终为全世界劳动者首次争取到了“8小时工作制”。为了纪念这次胜利，恩格斯在1889年7月召开的第二国际成立大会上宣布将每年的五月一日定为国际劳动节。
在我国，建国后的《共同纲领》最先确定了“8小时工作制”的雏形，随后如1952年《关于劳动就业问题的决定》等文件中陆续做了进一步阐释。《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于1994年7月通过，1995年施行，将新工时制度上升为国家的法律制度，规定了两个“不超过”，即每日工作时间不超过8小时、平均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44小时，并强调“劳动者享有休息休假的权利”。中国正式成为世界上第145个实行5天8小时工作制的国家。劳动法对因特殊原因需要延长工作时间的也有例外规定，但有自愿参加、支付加班费等保障性规定。
从《西游记》的神话讽喻到现实中对“996”的控诉，足以让人警醒。“休息权”是公民的基本权利之一。劳动者有为保护身体健康和提高劳动效率而获得休息和休养的权利，这是宪法和劳动法基本法理之一。在五一国际劳动节即将到来之际，我们必须重温这一基本权利与法理，让“劳工神圣”不再只是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