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美国当地时间11月2日早7时,哲学家李泽厚在美国科罗拉多去世,享年91周岁。
“伦理学研讨班”现场2014年5月,李泽厚先生在华东师范大学开设了一个“伦理学研讨班”,这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讨论课,但随着媒体和公众的关注,成为一桩文化事件,参与者需要凭票入场。两周内,李先生上了四堂研讨班课,外加一场与四位哲学教授的对谈。五场活动,李泽厚先生始终是一位发问者,追问关于伦理学最根本的一些问题,比如道德、善,而在学者对谈上,李泽厚先生与童世骏、陈嘉映、杨国荣、郁振华四位哲学教授争论的话题只有一个——哲学到底是什么?
哲学是意见,不是知识,也不是信仰
这场哲学对谈,李泽厚先生依然坚持之前上课时的原则:发问和讨论。对谈搬到了一个大报告厅。活动开始前半小时,报告厅就已经被坐满。活动人气很旺,但李泽厚先生希望这样一个场合不是在表演,“也许有些人就是想过来看看‘猴子表演’,既让你们进来,也让你们出去。”李泽厚希望这里是一个讨论空间,而不是看热闹的地方。“既然大家在这里了,下面的听众也有权利发言。首先我不做讲演,想听我讲座的统统请出去。另外就是有可能变成一个答问会,大家可以提问,但是我不答辩,我保留拒不回答问题的权利。”看到其他学者相互设问,李泽厚先生甚至俏皮地说出这么句话:“元芳你认为呢?”
哲学对谈没有设主题,李泽厚先生之外,其他4位学者童世骏、陈嘉映、杨国荣、郁振华也都是国内知名的哲学教授。但首先发问的还是李泽厚先生,他问在场的4位同行,“首先什么是哲学?”这个似乎最简单但也没有答案的问题成了昨天对谈的主题。
杨国荣教授的回答是,从哲学起源开始,哲学就跟智慧有关。为什么哲学是智慧?它和其他的学科到底有什么不同?杨国荣教授的回答是:“在我看来,智慧最大的特点就是跨越知识界限,从一个不同于知识的层面去理解真实的世界。”
“哲学就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学问。”这童世骏教授对哲学的总结和理解,在他看来,哲学从来就没有办法得到终极、所有人都满意的回答。如果把哲学跟其他学问做比较,“哲学这种学问的特点主要是对文本的研究,不是直接研究现实;或者对现实的研究也要通过文本研究来进行。”与其他学科不同的是,“不是所有学科都要对概念本身进行研究,而哲学要对概念本身加以研究。”
哲学是智慧,哲学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学问,李泽厚先生自己的回答是,“哲学是意见,不是知识,也不是信仰。”“我认为哲学的意见不同于一般的意见。这些意见到底起什么作用呢?起的是一个启发的作用,它只能起这个作用。哲学只是对一些人生世界当中的根本问题的意见,这是我对哲学的理解。”
对于李泽厚先生的哲学意见说,杨国荣教授依然坚持自己的智慧说,而且在他看来两者并不冲突。在杨国荣教授看来,哲学也是一种自由思考,“意见意味着大家可以自由地提出自己的看法,而不是不断地拘泥于某一种坚持上,所以我们要区分结论和定论。结论是争论得出来的,但是结论不等于定论,这就隐含着另外一种含义,就是哲学是一种趋向于智慧化的思考,实际上是一个过程。”
李泽厚(中)
哲学是否需要学科化?
但是进入近代以来,尤其是哲学进入了大学教育之后,哲学开始学科化,哲学在相当意义上也取得了学科性和知识性,哲学系可以招收学生,这个专业可以学到很多知识性的东西,比如有多少学派,各自有什么观点,古代以来有多少哲学家和多少学派,都是知识性的东西,包括不同的看法。杨国荣教授说,随着哲学的学科化、专业化和知识化,“今天我们对哲学的理解可以稍微宽泛一点,我们可以把哲学理解为学科性和超学科性的一种融合,它本源的意义是超学科性的,但是在既定的形态下确实已经取得了某种学科性。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也可以说哲学是包含知识的,这些都是在广义哲学趋向于智慧思考过程当中融入进来。”
但陈嘉映教授并不认为,目前学科化的哲学与化学这样的自然科学是并列的。自然科学用实证方式来解决问题,这不是哲学去解决问题的方式。陈嘉映教授认为,近代科学的确取得了在智性上的,然后进一步取得了在应用上的巨大进步,这一点没有任何人能够否认。“科学本来就是哲学方法的一种延续,但是现在的科学不但从哲学中独立出来,而且取代了哲学以前大多数的探讨。”陈嘉映教授不认为哲学是跟化学或者应用学并列的一个学科,在这个意义上,哲学根本不是一个学科。“在化学系,你有专门的化学知识,我们会谈到这个人是个化学家,在化学上有专门的化学知识,在哲学中我不认为有一种知识叫做哲学知识。”在他看来,哲学实际上是一些看法之间尝试互相理解的一个过程,这种互相理解绝不是要把对方同化为自己,更不是要把自己同化给他人。“但我们还是在争论为什么?是想把自己变成更丰富的人,也想把自己的朋友变成更丰富的人。换句话说,刚开始我们的看法不是深厚的看法,通过这种说理和互相说服,我们的看法变得深厚,大概就是这样。”
左起:陈嘉映、童世骏、李泽厚、杨国荣、郁振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