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时报记者 王雯雯 李艾鑫 陆沅芷】近日，美国一再制造舆论，称“北约东扩是西方民主对俄罗斯威权的对抗”。美国还借乌克兰危机打击俄罗斯政治体系，封杀俄罗斯的声音，煽动西方社会对俄罗斯的仇恨。这种“民主vs威权”的叙事，其背后的动机是什么？《环球时报》分别以专访和书面邀请的形式，请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问题专家吕祥、复旦大学网络空间国际治理研究基地主任沈逸、俄罗斯智库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项目主任博尔达切夫、俄罗斯伊兹博尔斯克俱乐部“俄罗斯梦和中国梦”研究中心主任塔夫罗夫斯基以及美国《纽约时报》前记者、普利策新闻奖获得者赫奇斯发表看法。在他们看来，这绝非美国所说的“民主vs威权”，而是美国在维持自己的霸权体系。

话题一：以“民主之名”绑架盟友、打压俄罗斯

环球时报：美国正借民主之名打击俄罗斯政治体系，煽动西方社会对俄罗斯的仇恨。美国此举有什么意图？

博尔达切夫：目前一些西方国家攻击俄罗斯的政权，并借机挑起对俄仇恨的做法这并不奇怪，因为英国等国从19 世纪开始就是如此。我们已经习惯了。任何一个国家都有适合其传统和文化的政治制度，因此把外交政策与一个社会的内部架构关联起来是没有根据的。对于盎格鲁-撒克逊的政治传统来说，典型的做法是从各个方面攻击地缘政治对手。美国在冷战后建立的国际秩序本质上是专制的，尽管几十年来也能够为包括中国和俄罗斯在内的其他国家提供财富。现在所有的“胡萝卜”都没有了，只剩下“大棒”，美国就是对其他国家进行威胁、施压和制裁。

塔夫罗夫斯基：我们已建立“具有俄罗斯特色民主”的政治体系。在上世纪90年代被注射过致命剂量的“自由主义”病毒后，我们现在几乎已经康复。在普京总统领导下发展起来的依赖于传统保守价值观的体系尽可能充分地反映出绝大多数俄罗斯人的观点。俄乌冲突会显示出俄罗斯现有的劣势，结果也可能会导致俄罗斯经济和政治生活的结构性转变。我们可以期待结束对外国资本和技术的依赖，加强国家资本和工业，摆脱寡头、亲西方政党和媒体的影响。显然，俄罗斯需要根除这些劣势问题。

经过西方反俄言论30年的灌输，许多乌克兰人相信了“俄罗斯人的敌意”。通过去年12月美国举行的所谓“民主峰会”，以及美国总统拜登今年3月26日在波兰的演讲就可以看出，美国宣称俄罗斯、中国和其他一些独立自主的国家“独裁”，显示出再次挑起“冷战”的长期企图。我认为，“具有美国特色的民主”在其国内政治和全球层面的无能，也将为乌克兰的后续发展带来不利影响。

美国民主是由那些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宗教和政治传统的人建立的，曾被看成是“高效的制度”。然而，最近几年这个制度的基础已经自毁：国家历史被重新设定，正常的生活方式和社会秩序遭到破坏，美国在政治原则上的分裂正成为现实，甚至谈论美国的“内战”似乎都不再是无稽之谈。

吕祥：2014年，美国政府通过在乌克兰策划所谓的“颜色革命”，将乌合法政府推翻，而新政府成为不断向俄罗斯发起挑衅的棋子。在经历特朗普时期几年的相对沉寂后，拜登政府再度以捍卫“民主”之名来激化乌克兰与俄罗斯的矛盾，进而导致现在令全球担忧的危机局面出现。说白了，美国挑起意识形态之争，大搞极度危险的地缘政治博弈。美国政府正以“民主之名”对盟友进行永久捆绑。但“民主”就是美国的一个幌子，实质就是想对外实现对盟国的控制权，对内维护民主党的现有地位。

话题二：以“巨婴心态”欺骗国民、欺骗全世界

环球时报：美国政客经常用“威权”这个词来形容中国和俄罗斯。该如何评价西方的“民主vs威权”叙事？

吕祥：美国一直把中俄作为最主要的两个战略对手，并意图拉拢其盟友对中俄进行遏制。随着美国实力的衰落，意识形态已成为美国为数不多的能够捆绑盟友、遏制战略对手的幌子。在当前因乌克兰局势而引发的复杂地缘政治局面中，美国总统拜登借“民主”之名激化俄乌矛盾，借以重构并强化其日益衰败的联盟体系——这样的体系，可称为Bidenocracy（可译为“拜登统治”）。

美国通过“政治战争”加强对世界的控制，这样的“剧本”对有着50多年从政经历的拜登来说是驾轻就熟的，但“拜登统治”又加了新的玩法。其中最值得关注的一点，正如中国外交部副部长乐玉成近日所说的：“现在国际上出现这样一种现象，大国怕卷入矛盾冲突对自己造成伤害，便对小国开空头支票，让它们挺在前面当‘马前卒’，甚至利用其打代理人战争。”现在美国就是利用小国挑动大国，让大国反击，然后自己就指责“专制国家”欺负“民主国家”，再号召所谓“民主国家”一起抗击“专制国家”。2009年到2017年，拜登担任副总统期间，就针对中国玩过类似游戏，通过挑动南海个别声索国与中国产生争端。近期，美国又挑动欧洲小国立陶宛在台湾问题上挑衅中国核心利益，当中国出来反对时，美国就指责中国“霸凌”。乌克兰危机也是如此。

沈逸：一些西方国家正在混淆俄乌冲突的本质，并试图把北约一次次东扩包装成西式民主对俄罗斯专制政权的对抗行动。俄乌冲突升级后，美国还把一些国家贴上“反对民主”的标签。美国的这些做法是对民主的公然践踏，本质上就是撒谎，为自己给世界制造混乱找借口。从事实的角度来看，北约东扩不仅严重伤害到俄罗斯的利益，也不符合北约自身的利益。北约东扩成为一些西方政客在国内治理乏力的情况下，到国外为自己谋取私利的一个手段。现在，他们闯下大祸，却不愿承认错误、改正错误，去帮助化解乌克兰危机，反而用新的谎言去掩盖旧的错误，用“民主vs威权”的说辞来解释北约的一次次东扩。这就像西方国家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失败一样，不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永远都觉得自己是完美的，错在别的国家，不断“甩锅”中国。这是一种任性的心态，是“巨婴心态”。有这种心态的西方政客对内骗本国老百姓，对外骗全世界，到最后连自己也骗了。

美西方这个时候打出“民主”的幌子，对“民主”本身也是不公平的。西式民主在历史上是取得过成就的，但现在变质了。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已乱成一锅粥，还怎么让大家学你？在美国看来，凡是跟美国不一样的国家就是“坏”的，这不是把全世界当傻子吗？现在，在“民主vs威权”的幌子下，美国和西方国家看似形成一个团结的局面，但实际上那和“民主”没什么关系，只是出于长期渲染“俄罗斯威胁论”的集体恐慌。欧洲实际上不愿说清楚乌克兰危机的根源到底是什么。美国和北约把自己怎么欺负俄罗斯忘了，只要俄罗斯进行回击，就大喊“熊来了”。可见西式民主是虚伪的，尽管包装上“漂亮”的外壳，但无法掩盖政客们粗鄙的外交战略，正是因为他们对“民主”的滥用，造成今天乌克兰危机的升级。西方国家对“民主”的理解是什么？如果说，“我就是民主，民主就是我”，美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那么这不叫“民主”，这是霸权。

话题三：以“美国优先”孤立自己、妖魔化他国

环球时报：西方还对俄罗斯媒体和客观讲述乌克兰危机实质的声音进行粗暴封杀。这是不是对言论自由的公然践踏？事实上，一些美国媒体和学者也越来越多地用“威权”这个词来描述美国本身。该如何看待这种趋势？

塔夫罗夫斯基：为了描述美国的现状，人们可以选择以英文后缀“ism（“主义”）”结尾的不同术语。美国有威权主义的特征：在国内遭到反抗或引发社会乱象，这体现在“黑人的命也是命”（BLM）运动、国会山沦陷事件、针对亚裔的暴力以及在美墨边境对移民的欺凌。难怪美国前总统特朗普提出的“美国优先”很容易让人想到希特勒的“德意志至上”。我认为特朗普及其支持者在下届大选中仍有发言权。

赫奇斯：17 年前我离开《纽约时报》，那时我的职位是该报中东分社社长。离开的原因是我公开反对美国发动的伊拉克战争，然后收到报社的谴责信。我2016年加入“今日俄罗斯”电视台旗下美国新闻频道“RT America”，和在《纽约时报》做记者不同的是，在“今日俄罗斯”做访谈节目可以有更多的意见交流，我可以采访作家、批评人士。今年3 月初，“RT America”被迫停止运营，并解雇大部分员工，我也是其中之一。早在 2017 年看到美国国家情报总监办公室发布的相关报告时，我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该报告涉及所谓“俄罗斯干预2016年美国选举”，其中有7页专门针对“今日俄罗斯”。这个报告真正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不喜欢“今日俄罗斯”，因为其引用的所有例子都与涉俄宣传无关，而是与这家俄罗斯官方媒体为反水力压裂法开采页岩气的环保人士、第三政党参选人以及参与“占领华尔街”、“黑人的命也是命”等运动的抗议者提供平台，让他们表达反对美国政府的言论有关。

我是个反战人士，也反对帝国主义，然而这类声音在美国正在被边缘化。责任也在于美国媒体。大多数美国人竟然认为北约是防御性组织，这是不是太可笑了？我在中东工作时，当地人都知道北约是非常具有侵略性的，它已经扩展到俄罗斯的周边，违背了西方当年对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做出的“北约不东扩”承诺。美国在中东欧国家有大量驻军，然而，很多美国公众对此一无所知。

美国正一边妖魔化其他国家，一边视自己为世界的道德仲裁者，这样做，正让美国变得更加孤立。乌克兰危机升级以来，美国舆论把这场冲突描述为一场“民主vs威权”的对决，给一些国家贴上“反对民主”的标签，这些都是很幼稚的行为。这种幼稚不仅体现在对“今日俄罗斯”的封杀上，还体现在乌克兰危机升级以来美西方对俄罗斯实行的一系列“取消文化”——在国际上知名的一些俄罗斯艺术家成为目标，被要求选边站，甚至连俄罗斯的猫都成为被制裁的对象。

吕祥：应该看到，最近几年，美国联盟体系利益分歧越来越严重。通过这种“民主vs威权”的叙事来压制其他国家的利益诉求，表面上出现的西方团结局面实际上是难以持续的，它们之间未来的分歧可能会更加大。以德国为例，如果未来完全不能使用俄罗斯提供的能源，就必须用美国的能源，这个代价会很高，而且会完全被美国掐在手里，这是德国不愿意看到的。欧洲主要国家与美国的矛盾，随时还会公开化。问题是，在当下的政治空气中，欧洲各国都无法对自身利益进行公开、务实的讨论，担心被贴上“反对民主”和投向“俄罗斯专制集团”的标签。可以说，全球治理走向民主化的道路实际上已被美国在一定程度上阻断。欧洲失去话语权，没有办法理性地讨论如何在欧洲建立一个和平的机制，这非常危险。美国乱贴“反对民主”标签的做法实质上就是为维持自己的全球霸权体系——话语霸权和行动霸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