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丨千度刘郎:你有气根吗

你有气根吗

千度刘郎

01

“它怕是要死!”

有段时间,我很是为路边的一棵黄桷树担心。

它原本活得好好的,树龄大约20年。当初,不知是谁从哪把它移植到这里,在寸土寸金的城市,给了它一席之地,希望它长成一片风景。

这些年来,它不负众望,一直努力地长着,绿着,洒了一地的荫,养了路人的眼,不遗余力地吐着氧。

它默默地做着份内的事,除了阳光雨露,从无任何索取。

每次从树下走过,我都在想,做一棵树真好。你看它长得多么恣肆,活得多么惬意,看惯人间冷暖,看淡世态炎凉,也无相思也无愁,也无成败也无忧。

可是,这棵树的静好岁月,从它旁边建起大楼那天开始,就埋下了不祥的伏笔。

02

我所说的黄桷树位于大楼一侧,一边靠着墙。其实应该说,大楼建于黄桷树的身旁,因为黄桷树比这座楼更早在此定居。

楼是居民楼,底层本该也是住宅,但开发商为了增加其附加值,将之建成了门面。拉下卷帘门可居住,拉开卷帘门可商用。

几位业主买到这排底层房屋,当初必觉得是物超所值的。可是他们心头的窃喜并没荡漾多久,因为房前过道不通车,既偏僻又狭窄,也非周边行人必经之路,房屋的商业价值为此大打折扣。

指不定是哪位业主心有不甘,将怨气撒在了门前这棵黄桷树上:就怪你!占了空间,挡了道路,使我商铺不能迎来送往。

在某个月黑风高之夜,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悄悄向黄桷树挥起了利刃。

03

次日,我从楼前经过时,发现黄桷树树皮被环割,长约两尺许。

树干像被剐了肉,露出森森白骨。白得刺眼,让人心惊。

树的汁液从切口渗出,成滴,成行。那是它的血、它的泪啊!

那段时间,只要从树下走过,我心里总是被义愤和担忧充塞着。我无法想象,当天夜里,它经历了怎样的痛;但我能想象,那个向它下黑手的人,事后定会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心里成百上千次地将它诅咒:你倒是快死啊!

黄桷树的命运不难预知:慢慢叶落枝枯,然后被名正言顺地锯除!

一天天地,枝上有老叶凋零,像乡下送亡者出殡时,随风飘舞的黄色纸钱。

我想,黄桷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它只是苟延残喘,而最终在劫难逃!

04

黄桷树身受的创伤,渐渐被晨昏的涂抹做旧,除了那个视它为眼中钉的人,已没谁特别留意它的生死。

可是有一天,我在不经意间发现,黄桷树上方树皮切口处,冒出一丝丝根须。

这是气根!恕我孤陋寡闻,以前真不知黄桷树也会长气根。

那么,它有救了!我举头望去,它的树叶并未落尽,很多枝上已长出了婴儿手掌般嫩绿的新叶。

我围着黄桷树转了一圈又一圈,见树干上的气根密密麻麻,仿佛在向深井中垂下一根根绳索,去拯救困在井底的生命。

它们带给我的惊喜,不亚于窥见了大自然的一桩奇迹。

黄果树的气根由上而下,由短而长,像蚯蚓,像线虫,一点一点地向下爬着。暑去秋来,它们很多已扎进了下方树皮的切口,连成了一条条输送水分和营养的通道。

至此,这棵惨遭斧钺的黄桷树,终于成功完成自救,重又枝繁叶茂、绿意盎然。

05

被剥皮的黄桷树长出气根,通过自救逃出生天,并非它天赋异禀。

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进化论告诉我们,不少动植物之所以拥有出奇制胜的自救能力,完全是为生存环境所逼。当赖以存活的外部条件发生改变性命受到威胁时,它们便会想尽千方百计,探求新生之道,以保存自我延续种族。

这,缘于求生的不屈意志、坚定信念和顽强毅力。

人类号称万物主宰,但在拯救自我、治愈自我方面,较之动植物,却相去甚远。

没有谁的一生能够总是一帆风顺,一时贫穷、一次挫折、一场疾病或灾难,都可能让人掉进苦海、陷入困顿,有的因此丧失斗志,有的苦于难以自拔,有的或许甘愿沉沦。

遇到这些情形,我们何妨学学黄桷树长出“气根”,来一次勉力自救,浴难重生。

人的“气根”是奋发图强,是百折不挠,是苦心孤诣,是另辟蹊径。

能够彻底拯救自我的,只有自己本人。一个人有了“气根”,就会无惧苦难蹂躏,最终柳暗花明绝处逢生,顺利趟过命运的沼泽和泥泞。

(作者本名陈章彬,系重庆市新闻媒体作家协会会员、重庆新诗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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