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研作者团队-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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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雍正九年的和通泊之战,是清朝统一蒙古之际最惨烈的败仗,这场战役中,清军仅精锐八旗就损失了七千余众,18位高级将领更是战死14人,就像后世有人说的那样,和通泊之战后,京城八旗家家戴孝。之前,冷兵器研究所《死了7000多八旗,让雍正心惊胆寒?和通泊为何是清军最大惨败》一文曾经对和通泊之战的始末进行了详细的叙述,而此战中,最富争议的就是,以往被满清政权视为优秀战力的“野人女真”索伦部的突然溃逃。本文就来说一下和通泊之战中的索伦鸟枪骑兵,为什么表现得如此之差?
和通泊之战,清军将领傅尔丹受到准军俘虏供述的假情报影响,认为准噶尔故技重施,打算效仿偷袭西路军的故技,再次劫夺清军草场,于是,他精选满蒙八旗军和索伦部骑兵共一万人,打算利用准军尚未集结的时间点反套路对方。双方接触后,傅尔丹察觉情报有误,下令移营后撤,但最终被准军围困,麾下一万精锐死伤七千余人。
在这场战役中,傅尔丹虽然因为情报问题落入下风,但这位将领此后的应对并没有太多可供指责的地方,同样的,其麾下精锐的战斗力和战意同样可圈可点。尤其是在战斗爆发的第三天也就是六月二十日,清军进入博克托岭的前锋定寿部“数次败贼”,并占据东山梁、西山梁两处高地。而即使是后来定寿部因天降冰雹大雨导致与大部队脱节,以至于最终被准军所灭后,主力尚存的清军依旧有着和准军继续对峙、纠缠的能力。真正导致战情急转直下的,是清军负责镇守东山梁的黑龙江索伦部骑兵。
这支曾经被傅尔丹寄予厚望的部队,非但没有“挽狂澜于既倒”,反而因为战况惨烈而丧失了斗志,四散而逃。这支部队的溃败引发了连锁反应,蒙古土默特公沙律等蒙古大臣及两千蒙八旗兵也大溃而逃,清军大营中只剩下四千满八旗士兵还在抵抗。可以说,索伦部骑兵的溃逃成了整场战局最后的胜负手。
事后,雍正怒斥傅尔丹:“伊所恃者,惟数索伦耳。岂知首先溃散,几致伊于危殆者,即索伦乎?”可事实上,急火攻心的雍正或许早就忘记了,最早对索伦兵寄予厚望的,并非傅尔丹,反而是他自己。雍正六年正月,即将上任的黑龙江将军那苏图接到雍正密旨,要他到任后就着手挑选两千索伦、达斡尔壮丁,练习鸟枪。从相关奏折文献的记载来看,这两千人即是雍正后来征调至蒙古的索伦鸟枪兵。也就是说,早在和通泊之战爆发的三年半以前,雍正就已经决定要特意从索伦部处抽调军队开赴清准战场了。
事实上,与和通泊之战中触敌即溃的战五渣形象不同,索伦兵在清朝一直以来被视为最悍勇的士兵。“索伦”,是明清时人们对黑龙江地区的原住民的统称,如达斡尔、鄂伦春族皆被称之为索伦人。女真崛起后,为扩张势力,增加兵源,开始对索伦各部进行收服,后世所谓的“野人女真”即是指索伦部。
在形容女真人时,我们经常称其自“白山黑水”中走出,生活环境极其恶劣,而事实上,索伦部所处的地理环境比前者更加凶险,他们生活在东西伯利亚与外兴安岭一带,最冷气温低至-50℃。如此恶劣的环境,也淬炼出索伦人坚韧不拔、骁勇善战的精神特质。自1643年黑龙江全境索伦部臣服后的两百多年时间里,索伦部一直都是清朝统治者最为重视的兵源地。中俄雅克萨之战、清准战争、大小金川之战乃至中缅战争、尼泊尔之战,这些我们耳熟能详的大战中都曾有索伦部士兵的身影出现,直到1869年沙俄入侵伊利,当地驻守的索伦营也曾经多次挫败俄军的攻势。有人做过统计,索伦部虽然总人口从未超过10万,但却曾被清廷抽调至二十二省作战,这样一个族群,几乎可以称之为“战斗民族”。
和通泊之战可以看做索伦部在清廷统治时期的唯一一次黑历史,而让人有些无奈的是,就是和通泊之战中的不得力,让清朝数位帝王对索伦兵产生了极为负面的观感,前文“由粉转黑”的雍正是一个例子,而他的儿子乾隆也同样对索伦兵的战斗力充满质疑,他认为:索伦兵“质性犷悍。曩时和通呼尔哈之战,彼即先奔……”可能有人觉得奇怪,既然这些皇帝对索伦兵的战斗力如此看不上,又为什么要在历次大战中频繁征调索伦兵出战?
事实上,这也是许多人在讨论索伦兵战斗力时经常出现的一个误解:和通泊之战中的索伦兵,其实和历次大战中被征募的索伦营士兵不同。前文提到,雍正六年那苏图开始训练两千索伦、达斡尔壮丁充作索伦鸟枪骑兵。但实际上,真正开赴战场的,只有一半索伦兵来源于此,剩下的一千人,来自于当时黑龙江驻防中的索伦、达斡尔披甲。
一个是“壮丁”,一个是“披甲”,虽然都被称为索伦,但含义并不相同,前者隶属于布特哈衙门下的打牲八旗,这是清朝在中俄雅克萨之战后设立的系统,虽然名为八旗,但实际上这样的组织形式完全不同于我们所熟知的满蒙八旗,除了巡查边境这一军事任务外,它更多时候像是一个征税和民政管理体系,尤其是征收索伦诸部的贡貂,更是其主要职能。而索伦、达斡尔披甲则属于黑龙江驻防八旗。其职能更加纯粹,不仅需要严格遵从清朝法令制度,同时也同满蒙八旗军一样进行升迁、罢黜,和通泊之战中曾经勇夺西山高地,为清军争取宝贵喘息之机逃离库里野图岭的副都统塔尔岱,就是黑龙江驻防八旗下的齐齐哈尔驻防总管。
“黑水生兵控万弦,穿熊殪虎势无前。虏中咋舌传新谍,獭帽将军副定边。”这是清人方观承所写的《从军杂纪》,诗中所说的黑水兵指的就是索伦黑水部的披甲士兵,而獭帽将军则是其统帅塔尔岱。这首诗所描绘的是爆发于和通泊之战后第二年的额尔得尼昭战役。这场大战中,索伦部精兵绕至准军阵线后方,万箭齐发,将对方杀得大溃,慌乱之下,大批准军士兵坠河而死。可以说,额尔得尼昭战役时清军正是以索伦披甲为尖兵,打破了战略僵持局面。事训练还是战斗意志,要差上许多,他们被抽调前大多是当地猎户,虽然体格健壮、精于骑射,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就能毫不畏惧的直面战场。雍正之所以在和通泊之战前推翻自己先前以全以索伦壮丁入伍参战的计划,改为披甲、壮丁各半,正是为了提高这支索伦鸟枪骑兵营的战斗力。可惜的是,当时黑龙江将军下辖,仅黑龙江城、齐齐哈尔、墨尔根三城设有驻防,这三城披甲、匠役合计也不过5376人。为了应对沙俄的侵袭,雍正根本不敢大规模抽调索伦披甲参战,只能采用混编的方式,来保持索伦营的战斗力。
这种方式,在当时看来似乎是一种权宜之计。康熙亲征准噶尔时,也曾经抽调过部分打牲索伦壮丁入伍,和索伦披甲一同参战,但如果看过相关记录我们就会发现,在当时康熙虽然抽调两千索伦,但其中只有不到二百人是所谓的打牲壮丁,他们承担的也并非纯军事任务,而是主要以后勤辅助为主。像雍正这样大规模征召未入旗的索伦壮丁参战,在清朝历史上也是首次。
而这次尝试的结果是灾难性的,这一千打牲索伦虽然经过一定训练,但毕竟不是职业军人,他们除了军事训练外,还要在黑龙江苦寒之地承担大量的生产任务,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这种训练效果究竟如何很难预料,再加上制度、给养、待遇均与驻防披甲不同,双方的战斗意志自然也有差别。和通泊之战中,原先统领索伦营的副都统塔尔岱被派至西山统领部队阻遏准军,最终因敌众我寡而全军覆没。虽然塔尔岱本人突围而出,但处于战场另一边的索伦营却未能知晓。亲眼目睹同样出身索伦部的巴图鲁勇士塔尔岱“战死”,对索伦营尤其是打牲索伦兵的精神冲击极大,士气严重低落的他们成了索伦营大规模溃败的导火索。遭到准军火炮攻击后,打牲索伦率先溃败,随后这种溃败还蔓延到了同营的索伦披甲处,根据《雍正朝满文朱批奏折全译》的记载,黑龙江佐领巴都马“始虽劝阻索伦,后亦伙逃妄报”——把学渣和学霸放在一桌,结果没有产生大佬带萌新的正面作用,反而一起逃课逃学,这恐怕也是雍正所没有想到的。
正是因为这次事件的教训,自雍正十年开始,清朝开始将原本建制松散的打牲索伦、达斡尔人丁编入布特哈八旗,打破原先以血缘、地缘区分的方式,设立佐领,并免除部分人丁的贡貂义务,原先半军半民的打牲人丁开始逐渐准军事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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