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 | 孔丹追思王军:越有思想越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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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网财经独家稿件 文丨杨芳

“有一点非常难,他有他率性的一面,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很多人都做不到,像我就不行,我是很本色的人。”中信集团原董事长、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理事长孔丹追忆前国家副主席、开国上将王震之子,原中信集团董事长王军时说道。

2019年6月10日,王军先生因病在广州逝世,享年78岁。王军执掌中信集团近11年,奠定了中信集团金融业战略发展方向,帮助中信度过了亚洲金融危机。为了追悼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金融领袖人物,致敬过去70年为中国梦奋斗的前行者。凤凰网财经【封面】对话孔丹,他是王军的兄弟、知己、工作搭档、接班人,也是建国70年的见证者和重要参与者。

谈起王军,已过古稀之年的孔丹面对镜头多次落泪,他遗憾近两年因忙于中信基金会草创时期的工作,未来得及前往广州看望养病的“老大哥”。他回顾,两人拍的最后一张合影是2016年3月1号在北京医院。孔丹清楚地记得,那时刚过完春节,王军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病房还贴着窗花,弥漫着浓浓的节日氛围。去北京医院探望时,为了给王军解闷,孔丹会给他唱《信天游》、陪着下围棋、谈过往的趣事儿......“有时他会回应我,我唱歌的时候,他会跟着唱两句”“我给他开玩笑,说他‘嫌贫爱富’,原来跟我下围棋,后来常振明来了,就跟着他这个高手下了。”“他的笑很有特色,他会突然发笑,呵呵大笑后立即就收住,这和他父亲很像。”

孔家和王家在上一辈就结下了不解之缘,孔丹称王震为胡子叔叔,曾在其手下做过三个月的秘书。此前,孔丹两兄弟无家可归时,还多次在王家落脚。“我父亲刚从监狱出来时,王震同志就带着父亲去山东考察,其实也是为了给我父亲一个疗养的机会。当时虽然父亲已经解除监护,但还没有审查结论,可以想象,王震叔叔对我父亲有多信任。”

孔丹比王军小六岁,他称王军为“老大哥”。王军一直对孔丹关心有加,文革初期,孔丹办《解放全人类报》缺乏资金,王军便慷慨解囊;在插队时,孔丹恋爱因父亲是“黑帮”遭挫灰心丧气时,王军一句“不要在一颗树上吊死”让他豁然开朗......他们还是棋友、茶友和球友。“曾经,我和他是疯狂的棋友,有段时间两人从晚上七八点一直下到凌晨三四点,之后王军再骑摩托车把我送回家里。我很多爱好也受王军影响,比如抽烟,他抽健牌,我也抽健牌,他抽万宝路,我也抽万宝路。”

1983年,光大集团创立,组建人王光英亲自给时任国务院国务委员兼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张劲夫写信,力邀孔丹加入光大。时任中信业务部副总经理王军也找到孔丹,邀请其加入中信。张劲夫同志则希望孔丹到党政机构任职。孔丹面临两难选择,最终放弃从政之路,决定下海并选择了光大。“为了这个事情,王军记了我一辈子,随时敲打我。他调侃我,当初因为给的官小所以没选择中信。”为何选择光大?孔丹解释道,“中信人才济济,那时光大更缺人。我和王军这么多年兄弟情,我也不能对不起他,为了弥补王军,我将秦晓推荐给了他。”

2000年,孔丹从光大调任中信集团任副董事长兼总经理,成为时任中信集团董事长王军的得力助手。6年后,掌舵该集团近11年的王军因“超期服役”卸任董事长职位,孔丹接棒。在两人搭档的六年期间,中信进行了更名改制,从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改组为中国中信集团公司,中信从非银行金融机构变成非金融机构;中信证券成功上市,成为国内第一家公开上市的证券公司;中信银行通过发行债券解决了百亿不良资产危机,最终在A股和H股成功上市。孔丹称与王军搭档的六年是他人生的幸运,“王军在重大问题上都会经过调查研究,深入思考,听取各种意见之后再作决断。他是一个善于判断、敢于决断的人。”

2006年,王军卸任中信集团董事长职位后,一心扑向了他热爱的高尔夫事业。在高尔夫世界,王军也留下了许多至今仍在流传的传奇事迹:一天打过97洞;一下午打球累走6个球僮;拒绝过老布什的两次球约;炒过荣智健推荐的球场设计师......他还号召创立了中国高尔夫历史上诸多极有影响力的赛事,比如海峡杯、中国亚太高尔夫对抗赛以及纯业余领域的中信和保利团体对抗的信保杯。

“用‘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来形容他毫不为过,他是一个追求卓越的人,而且个性非常强,要做就要争第一,比如他做高尔夫事业,最终做成了。”在他领导期间的朝向集团在中国设计建造了包括山钦湾在内的50余个高尔夫球场,管理了近20家高尔夫俱乐部,推动了中国高尔夫行业报告白皮书和高尔夫国际论坛。

2014年春节后,王军送走他的哥哥王兵不久,突发脑血管病变。那年11月,病情进一步恶化,导致了右手右脚瘫痪和语言障碍。2017年1月,王军从北京搬到南方疗养。谈及王军的晚年,孔丹用了“苍凉”一词。“他是一个非常率性的人,但最后五年左右的时间,因为身体原因,他被迫放弃了自己的‘率性’。很多人去看望他,但是解决不了他的孤独感。他只能在自己的想象中驰骋,这是非常痛苦难熬的。”

“我很了解他,他非常坚强。”孔丹说道,眼里布满了血丝和泪花。

凤凰网财经【封面】对话中信集团原董事长、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理事长孔丹

孔丹忆王军:他是我的老大哥

凤凰网财经:您还记得上一次和王军先生见面是什么场景吗?当时他的状态怎么样?

孔丹:我还记得我们拍的最后一张合照,2016年3月1号在北京医院。那时,刚过完春节,他穿了一件红色的衣服,病房还贴着窗花,弥漫着节庆的氛围。2017年1月,综合各方面意见最后决定王军到南方广州进行医疗和休养。此后,我们就没有再见面了。

在他最后的两年多时间,我很遗憾因为忙于中信基金会草创时期的工作,没有来得及去看望他。我一直在关注他的身体是否能有所好转,但事实上,这个病确实很难医治了。

我和王军大哥缘分很深。这两天,我和我弟弟孔栋还谈起我们小时候的事儿,还记得我们兄弟俩和王军、王之(王军弟弟)两位大哥在十三陵水库的一个船上玩,我们还拍了一张合影。那时,我们兄弟俩还小,只有十一二岁,两位老大哥年长很多,那时他们应该刚到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上学不久。

两家上一辈也有渊源。王震同志长期从事军事战线工作,我父亲是做地下工作和隐蔽战线工作,原来工作上交集不多,后来,我母亲到了周恩来总理身边做秘书,后来做了国务院副秘书长,主要负责文化和农业方面的工作,王震同志做过农垦部领导,互相工作上应该有来往。

1967年我从监狱里出来,创办了《解放全人类报》,但当时资金比较缺乏。王军当时是驻武汉造船厂的一个军代表,他很慷慨地拿了两百块钱来支持我们。

后来我们去农村插队了,王军去了海军系统做军代表。有时插队回北京,我和孔栋因无家可归会到王家落脚。王家有三兄弟,王兵、王军、王之三个大哥,后来我们开玩笑称他们为“王氏三雄”。

凤凰网财经:1975年,您还在前国家副主席、开国上将王震办公室工作过一段时间。当时是什么机缘去做了这份工作?王震给您最大的印象是什么?后来为何又离开了这个岗位?

孔丹:当时,王震同志的秘书伍绍祖同志要离开去新的岗位任职,他就选了我做他的秘书。

凤凰网财经:当时为什么选您?

孔丹:1975年文革结束的前夕那一年,那时正好小平同志主持一些工作,领导了三项整顿。所以,那时他选我做秘书是对我的高度信任。我跟了王震同志三个月,所以,也很难说是不是真的做过秘书,我称之为见习了三个月。私下,我们都叫他胡子叔叔,周围的一些大哥大姐也这么叫他。

凤凰网财经:为什么叫胡子叔叔?

孔丹:因为在很长时间的战争年代,他留着大胡子。所以,他身边的人都叫他胡子叔叔。王震同志是铁路工人出身,又是战功赫赫,在建设时期,他学习科学技术,重用人才,从新疆生产兵团的建立到农垦战线,他都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他是个非常务实的人,在打倒四人帮的问题上又成为了历史的重要推动者。王氏三兄弟对他们的父亲都很崇拜,我们也是这种心态。

后来为什么没有做成他的秘书?因为那时我父亲还在审查中。我还记得,父亲从监狱出来后,审查还没有结论时,王震同志就带着我父亲去考察了。这其实也给我父亲一个疗养的机会。

我弟弟孔栋也曾在时任中信海洋直升飞机服务公司总经理王兵大哥那儿做过副手。所以,两家的缘分很深。

孔丹:王军大哥因这事记了我一辈子

凤凰网财经:1983年,您加入光大集团,负责沿海城市业务部。后来为何想到企业去发展?当时,时任中信任职业务部副总经理王军先生也极力邀请您加入中信。最终,您为何选择了光大?

孔丹:1983年,我正要离开时任国务院国务委员兼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张劲夫同志时,有一个特别的经历。那一年,王光英同志组建了光大,他亲笔给张劲夫同志写信邀请我加入光大。当时王光英的助手李新时、刘基辅还找到我专门说到那封信,我说劲夫叔叔没有提过这件事情。后来,我去家里找劲夫叔叔,他半天不说话,之后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然后拿出一封信说,确实有这样一封信,但我不希望你走。他希望我从政,去做党政干部。

荣毅仁同志在四年前的1979年组建了中信,王军大哥成为了他的重要助手。很多当年和他们一起创业的同志回忆道,王军同志非常能吃苦,比如在地板上睡觉。他曾经跟我说过,他在武汉造船厂做军代表时,有时检验验收潜艇会钻到潜艇里几天几夜不吃饭不睡觉。我觉得他有“乃父”的基因和传承,从相貌上,王军也是三个兄弟中最像他们父亲的。

当时,王军也找到我,希望我加入中信。因为我的事情,他还给老板讨价还价,说“孔丹去光大职务较高,如果加入中信至少也应该是部门副总经理职位。”那时他自己也就是业务部副总啊,足见他对我的看重和厚爱。

最终我还是选择去了光大,王军因为这个事情记了我一辈子,随时敲打我,说我嫌他给的官小所以没有选择中信。我当时给他解释,“我愿意追随你,但中信人才济济,光大更缺人。”这么诚心实意的老大哥,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也不能对不起他,我就给他推荐了秦晓。我说秦晓各方面都比我强,而且英语比我好,比较适合外贸工作。他痛骂了我一顿,最终,还是接受了。

凤凰网财经:后来您有后悔当初的选择吗?

孔丹:我没有什么后悔。我觉得,我这一生可能都处于很被动的状态,可以说当时选择去中信、光大,还是从政,这可能是我回想起来,人生唯一的一次自己主动的选择。

凤凰网财经:光大和中信早期都是同类的信托公司,在光大期间,你们会共同探讨一些业务问题吗?

孔丹:我记得那时我刚去光大,还找王军大哥指点,希望他给我推荐一些外贸的书籍。他说,“你真够笨的,如果是我,我会找几个部下,一人给他们一本书,让他们读完了用一个小时给我讲述一遍。这样效率又高,又能学到很多东西。”说完,他嘿嘿一笑。之后,我也变相地学了他这一招。

孔丹谈与王军搭档的6年:人生的幸运

凤凰网财经:2000年7月,您从光大调任中信集团副董事长兼总经理。当时调任的背景是什么?当时,王军先生是中信集团董事长,他有找您聊过吗?

孔丹:他跟我有过沟通。但有一次开党委会,我说,“感谢王军董事长邀请我加入中信”。当时,王军同志就拉脸了,他说“孔丹你是中央调派来的,怎么是我要来的呢?”这一句话,让我对他的原则性佩服有加。

如果别人问孔丹跟王军什么关系,回答兄弟关系,哥们?这样我和王军这么多年的工作关系就没有依托了。工作关系是摆在第一位的,这是原则上的问题。这也可以看出他作为一个领导人的格局、判断和反映。

他本身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属于纳于言而敏于行的人。我记得,我和他在一起时,经常得帮他接下半截话。比如提到中信证券,我得赶紧给他接下句,说“要推动风险管理”之类的话。这和王震同志很像,我在给他当秘书的时候,比如他提到“那个海南岛”,我立马接一句,“就是一个好地方。”还用湖南腔说呢。

凤凰网财经:这六年中,他给您的感受是什么样的?他的工作风格是怎样的?

孔丹:王军在重大问题上都会经过调查研究,深入思考,听取各种意见之后再作决断。他是一个善于判断、敢于决断的人。这是领导人素质里很重要的因素,也是我学习的榜样。后来我作为中信董事长,执掌近五年,有些方面也向他学习了。

我跟他从兄弟情谊到最后能一起共事六年,做他助手六年,这是我人生的幸运。

凤凰网财经:当时有遇到过什么比较大的困难吗?让您印象深刻的?

孔丹:当时,我们遇到一个情况,中信要不要发展综合金融。中信集团原来叫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属于非银行金融机构。我们要改名为中国中信集团公司,希望把原来的金融性机构转为集团下属业务,包括中信银行、中信证券、中信信托、中信保诚保险公司等。2003年,我们专门跟国务院做了报告,当时我陪着王军去给马凯副秘书长陈述,提出希望把中信变成一个金融控股公司概念来运营。

最终,镕基总理没有接受这个意见,他同意中信集团重组,但在中信集团成为金融机构问题上并没有松口。为什么?因为当时中国监管经营模式是分业经营分业监管。如果成立一个金融控股公司,这与法规不合,现有的监管模式也不能匹配。中信集团本身不能做金融机构,不能从事金融业务,后来,我们就变成了控股公司的模式,这个模式一直持续到2014年在香港上市,基本维持这样的基本框架。

2003年的这个重大改革也得益于早期王军和秦晓所推动的战略布局。早期,王军和秦晓就开始缩短战线,把业务调整更集中,为后来金融和非金融业关系处理作了铺垫。

在这次改制后,中信集团基本处理好了金融和非金融业的关系,形成金融和非金融相对均衡发展的局面。

孔丹谈中信证券上市:一开始就预测股价撑不住

凤凰网财经:2003年,中信证券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成功上市,成为国内第一家公开上市的证券公司。当时,上市过程中遇到了哪些困难?

孔丹:当时证券公司面临共同的发展瓶颈,即怎么扩大物理网点,扩大客户群,以及拓展技术支撑。这都需要一定的资金。我觉得中信证券之所以能够成为中国资本市场的领头羊,一个很重要的基点是率先成功上市。

我记得时任证监会主席是周小川。我直接跟他进行了沟通,希望中信证券能成为首例上市证券公司。后来,我记得在上海敲钟的时候,我们一开始就预测股价挺不住。我记得时值冬天,我跟时任中信证券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王东明一起去敲钟。敲完以后,我就拉着大家去喝啤酒,不要管股价,要是盯着看,会伤心的,因为股价肯定撑不住。

凤凰网财经:为什么一开始就预测可能撑不住?

孔丹:因为当时,公众对中信证券这种形态比较陌生。我说中信证券和银行不一样,银行像蛙泳和自由泳,股价表现比较持续连贯,一个动作接一个动作,因为银行业务一直在增长。中信证券像蝶泳,高一阵子、低一阵子。

后来我们引入中国人寿做时,他们投了140亿元,因为当时中信证券业绩不好,价格非常低。我跟他们说,你们不要看我们眼前的趋势,不要只看这张纸,要看这个纸上的箭头指的方向,纸以外的空间。

其后中信证券有了长足的发展,虽然经过2015年的波折,目前,依然是中国证券业或者中国投资银行业务的老大。我想王军董事长,无论生前还是身后,他都会很欣慰。

凤凰网财经:2006年,正值中信银行改制上市的关键时期,王军先生卸任了中信集团董事长,交棒给您。当时,您的压力大吗?

孔丹:王军喜欢说,困难没有办法多,我也信奉这个道理,任何困难,你只要努力,天无绝人之路。

孔丹:我爱上高尔夫,也是缘于王军

凤凰网财经:王军先生辞去中信集团董事长职务后就投身高尔夫事业。之后你们的交集还多吗?平时会和他一起打高尔夫吗?

孔丹:我爱上打高尔夫也是源于王军。我的很多爱好都受他影响。比如抽烟,我抽了34年,到了2003年,我才戒烟。在农村插队时,老乡给我递什么烟我就抽什么烟。后来到中信后,王军抽什么牌子我就抽什么牌子,他抽健牌,我也抽健牌,他抽万宝路,我也抽万宝路。喝茶也是,他喝什么茶,我就喝什么茶。他之前喝绿茶,他给我倒了些,我尝了一下,觉得太苦了,跟中药一样。后来,他又给我倒了一种茶,我觉得特别好喝,我就问他是什么茶。他就开玩笑说我土,这是台湾的高山茶。

再说打高尔夫。他经常问我周末干嘛,我说打网球,打两三个小时。他继续问这么长的周末还做什么,我不好意思说我看书,他就约我打高尔夫球,有时一打就是一天。

应该说,他在中国高尔夫事业和围棋事业做出了历史性的贡献。中信曾经有很多高尔夫球场,这是在他推动下进行的。比如海南岛的山钦湾球场,这是他启动的,开业才数年,去年竟已全球排名39位。

所以,王军真的是一个传奇人物,做什么事情都能成功,而且都要争第一,个性非常强,他追求卓越。

而且,他还有自己的多面性。作为一个领袖级的人,他能去团结、凝聚人才,从高层到基层群众的人才,他都乐于交往。有人说他脾气大,但其实他也很绅士,在只要有女士在场的场合,他从来不爆粗口。我们跟他在一起时,他可经常是粗口连篇。他很有决断,很果断,但在重大问题上,他会反复考虑研究听取各方面意见。我很推崇陈云同志的话,“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交换、比较、反复”。王军做事,颇合此道。

凤凰网财经:他做高尔夫事业,您有支持他吗?

孔丹:当时我任中信董事长,中信对高尔夫球场的建立等有一些立项和投资。你不能不支持他,他的高尔夫事业总得推进下去,这也不是我们的个人行为,我们都按照程序来推进。

孔丹与王军的共同爱好:酷爱下棋和武侠小说

凤凰网财经:您和王军相处这么多年,他有什么爱好?

孔丹:王军酷爱下围棋。我在劲夫同志那儿做秘书时,我们有一段时间是疯狂的棋友。那时候,按他约定,每天晚上七八点下班后,我就到他翠花湾的家里下棋,一直下到凌晨三四点钟,他再骑着摩托车送我回家。

凤凰网财经:你们经常谁赢谁输?

孔丹:那时大家都想赢。下快棋,我就经常输,下慢棋,我可能就占上风。他擅长下快棋,我下一盘,他可以下三盘。我记得,他床上经常摆着两类书,一类是武侠小说,包括金庸梁羽生的书,几乎没有漏过一本,还有一类是棋谱,从最早期的吴清源全集到后来围棋的专业书籍,他都有收集。

记得我还在香港光大的时候,他经常出差去香港。到了香港,第一件事就拉我下棋。我觉得他有武夫阳刚的一面,也有文人雅兴的一面。

我也受他影响,一是爱看武侠小说,二是下围棋。我记得,后来他已经住院了,有次,我带着磁铁棋盘陪他下棋,我们各下了六七步后,他突然拿了一颗棋子往嘴里放,我就一把抢了过来。我还经常开玩笑,说他“嫌贫爱富”,一开始和我下棋,后来现任中信集团董事长常振明这个高手来了就总跟他下。

凤凰网财经:您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你们会聊些什么?

孔丹:2015年时,他虽然右手右腿不能动,但思维辨识能力还较强,2016年就比较弱了。我经常给他讲过去的事儿,给他开玩笑,陪他唱歌,有时他还会有一些回应。

凤凰网财经:一般唱什么歌?

孔丹:我给他唱邓丽君的《小城故事》、陕北的《信天游》,有时他也会跟着唱两句。

凤凰网财经:现在,您对他还有什么遗憾吗?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孔丹:他的离开给我们的感觉不是直接的悲伤。有一点非常难,他有他非常率性的一面,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很多人做不到,像我就不行,我是很本色的人。而且他个性非常强,做就要争第一,像做高尔夫事业,最终他也做成了,用“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形容他不为过。

2014年初,我和他一起送走了他的哥哥王兵大哥。春节后不久,他大脑出血,查出脑血管淀粉样变。幸好那次医治还比较及时,影响不是很大。那年夏天,我们还去他在中信第一城的住处陪他下棋,他当时还很乐观。后来11月第二次犯病,情况就比较严重了,导致他右手右脚不能动和语言障碍,各种认知能力也下降了,这种情况维持了五年左右。

我在北京隔三差五就会去北京医院看望他,用各种方式跟他调侃,只要能看他笑一笑,我就开心了。他的笑很有意思,有王家的特色。他是突然笑突然收,呵呵大笑之后立马收住。

2017年1月,综合各方面意见后,他搬到了南方广州去疗养了。之后,我因为工作原因没有来得及看望他,我觉得非常遗憾。

王军大哥最后生病这五六年,我只能用一个词“苍凉”来形容。我知道他是一个率性的人。他自己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这种病态,他被迫放弃了他的“率性”。他可以率性地做很多事儿,比如抽烟,我劝了很多次也没用。有时我觉得他很矛盾,我给他聊高尔夫,他还会笑一笑。他越有思想,就会越痛苦。我对他很了解,他很坚强。从2014年11月到后来的近五年时光,我想他会非常痛苦。很多人去看望他,但都解决不了他的孤独感。他只能在自己的想象中驰骋,这种痛苦是非常非常难熬的。

他是我们心目中的老大哥,他比我大六岁,在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支持我们。我还记得,我年轻时插队喜欢上一个女孩。后来,那家人说我们家是黑帮,这段恋爱便无疾而终了。我非常难过,王军大哥就说“你这个孔丹没出息,这有什么了不起,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因为这句话,我突然豁然开朗了,我一个堂堂男子汉,还担心娶不到媳妇。

凤凰网财经:您口述史书籍的名字是“难得本色任天然”,我觉得这句话形容王军先生也是非常贴切的。

孔丹:他比我还本色还天然。我用率性形容他,我相信他周边的人都会认同这个词。

只有个别情况,他想率性却不敢,就是他在父亲面前的时候。比如他正在那儿抽烟,这时他父亲突然走进来,他会马上将烟藏在背后,像一个幼儿园的小孩。你能想象吗?一个五六十岁的人,见到他的父亲,就像打立正那样站着。等他父亲走了,他就放松了。所以,他是一个特别本性的人,而且他还能率性,其他人做不到。

(王军的遗体送别仪式已于6月14日上午10点在广州市殡仪馆举行。6月15日至30日,在北京市西城区新壁街15号院进行悼念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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