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车上的“恋恋风尘”——烧鸡

有时候许多人会怀念绿皮车厢里的食物。最被人经常提及的是烧鸡,烧鸡成为某种象征,在绿皮火车上吃烧鸡的味道让人念念不忘。

绿皮火车,在中国大地上逐渐消失的符号,其实一直藏在一代中国人的基因中,如同饥饿。在过去几十年漫长的岁月中,缓慢、拥挤、陌生又熟络、种种气味杂糅、五湖四海的口音、啤酒与烧鸡的绿皮车厢里,呈现着一个真实中国的图景。

纪录片《风味人间》

我对烧鸡的认知,也是来自绿皮车上。当列车缓缓地驶出东北平原,朝着山海关进发时,推销烧鸡的就该登场了。他们操着满口大碴子味儿的方言,学着电视广告的模样,拿腔捏调地介绍起沟帮子熏鸡。有人该纳闷了,不是说烧鸡么,怎么就跑题成了熏鸡呢?实质上,沟帮子熏鸡可以算作是烧鸡的另外一种存在形式。

中国的“四大名鸡”都与火车相关:沟帮子烧鸡、德州扒鸡、道口烧鸡、符离集烧鸡。如果从近代中国铁路发展地图上看,就可以看到这四只鸡与铁路枢纽的关联:

四只鸡,与铁路上的中国成为一种微妙的共振。在遥远的七八十年代,坐火车出远门,其身份与地位相当于如今坐飞机头等舱。一次远门,可能要在绿皮车厢里摇晃几天几夜,在几天几夜的过程之中,吃喝拉撒必不可免,当时并没有工业化的包装食品,在路上除了携带的干粮与茶叶蛋,最体面的食物就是在站台停留时,蜂拥而上的小贩售卖的烧鸡。

这烧鸡在当时,不仅仅是一只鸡,而是坐在局促的绿皮车厢里,周围挤满了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你悠然自得,轻轻撕扯下一条油腻芬芳的鸡腿,一定要撕,不是拆,也不是剁,不是斩,(所谓烧鸡还是扒鸡,本质都差不多,油亮、浓香、拆骨),鸡肉的香味如此出挑,原本的车厢里充溢着沆瀣一气浑浊气味:炒货味、人肉味、花露水味、痱子粉味、尿骚味、放屁的硫化物味、几个月没有洗澡的腋窝味、饱嗝味、劣质香烟味……浑浊气味的交响乐中,忽然传来一股明亮激越的烧鸡的香味,如同在沉郁的大提琴中飘来小提琴的欢快。

纪录片《风味人间》

曾经看过老舍先生的《不远千里而来》,我对当中描写德州扒鸡的段落印象相当深刻。他写道:“王先生奔过去,别人也奔过去,卖鸡的就是再长一双手也伺候不过来。杀声震耳,慷慨激昂,不吃烧鸡,何以为人?王先生‘抢’了一只,不抢便永无到手之日。抢过来便啃,哎呀,美味,德州的烧鸡,特别在天还未亮之际,真有些野意!”只是有这么一个场景,那扒鸡的香味儿就从纸间飘散出来了。

它不仅仅是一只鸡,还是社交圣物。漫长的绿皮车厢旅程,如果你是孤身一人,刚好对面坐着的是你不怎么烦的人,邀请他一起吃一只鸡,你们将会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在有限的记忆中,凭借一只烧鸡,我曾跟皮革厂的小老板打得火热,他告诉我不同皮质不同颜色的构成;跟带着孩子去北京挑战吉尼斯纪录的父亲谈过话,他女儿可以不间断地翻跟斗,在拥挤的车厢里也能给我们表演一下;跟秦皇岛的酒吧女老板约定有空去她的酒吧看表演;跟四川籍的姑娘眉来眼去,她要去成都做家政工作。只不过那时没有微信,没有“扫一扫”,甚至没有手机。有的仅仅是烧鸡,烧鸡就是火车上的“战斗机”。

更久远一些的记忆则是我第一次跟随父亲乘坐绿皮火车。车到一个小站,尚未进站,汽笛声响,许多小贩跟着没有停稳的火车奔跑,他们拿着烧鸡、矿泉水、茶叶蛋以及啤酒、火腿肠。父亲跟我说:“你坐在这里别动,我去买一只烧鸡。”

片刻他消失在人群中。我还瘦小,穿着妈妈织的毛衣,看护着行李架上的大包小包。第一次出门的我小心地等他回来,等待他手里提着一只油亮芬芳的烧鸡回来。在我的记忆里,德州扒鸡和沟帮子熏鸡总是与慢悠悠的绿皮车相互勾连,仿若它们天生就是为了旅途而配给的似的。

后来,长大了,胃口也不如从前了,现在就算是让我在火车上卯足了劲儿吃,我也不复当年之勇了。当然,现在就算是想坐三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也难了。但那些美好的瞬间我还没有将它们遗失,因为我知道,吃完了烧鸡,就快到家了。

那种感觉我总是想起朱自清的《背影》。他的父亲对他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阡陌的述说·寻找逆境中的微光

世界以痛吻我 ,

我却报之以歌。

黄国平博士的经历

再次提醒我们:

苦难不一定是财富,但奋斗一定是!

身处逆境仍要散发微光,

无名之辈也成众人榜样。

如果你也有类似的人生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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