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我四岁时候怀疑一切的眼光。
——张爱玲《对照记》
说到《对照记》,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张爱玲的最后一部散文集,里面有许多她的照片,每张照片也会给读者解释个缘由。
时间过去了很久,祖籍紧挨着上海的苏州女子刘嘉玲也制作了自己的《对照记》,只是她的《对照记》是一次次采访。总是作为被采访者的刘嘉玲成了采访者,在自己选定的空间里和不同女性交流。
精致的老牌建筑夹在飞速发展的现代事物中,一条望不尽的黄浦江两岸挤满了慕名而来的游客,熙熙攘攘,争相拍照,这是又被称为魔都的上海。但令人觉得割裂的是,如果你误入了上海的一片林荫,下一秒仿佛就回到了旧上海,老房子的一砖一瓦都让人觉得精致细腻、具有烟火气。
就这样,在上海这个城市里充盈着一个个尽是美感的角落,或是武康大楼的咖啡店,或是身处安腾忠雄的展览馆,刘嘉玲迎来了一个个不同的女性嘉宾。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两位不同的女性面对面坐在一起后,不需要多余的语言就形成一次绝妙的对照。
不同的身世,不同的人生经历和后天性格让她们各自有各自的思索与态度,她们互相成为彼此的镜子,向外了解探索后终回自身,而愈发懂得包容世界的多样,也愈发忠于自己。
媒体时代下成长的年轻人
最开始的两次访谈,刘嘉玲迎来了何超莲和郭采洁,这两位女生都对90年代充满兴趣。曾经的生活好像很慢,社交媒体单一,所有事情都很温和,来得及应对。照片更不会精修,捕捉到了什么就是什么,甚至还会去将照片拿去冲洗,留下来好好保存着。
过去的日子就好似木心的诗一样,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于何超莲和郭采洁而言,社交媒体的飞速发展使得大家都有了更加自由和便捷评论的空间,因此作为公众人物她们也更容易成为这些语言的受害者。
何超莲认为自己的原生家庭让很多人否定了自己所有的努力,认为她的学业事业都是家里打点的关系、铺好的道路。每当她取得了一点成绩的时候,总会伴随着“你一定是花钱买的”这样刺耳的声音。甚至,她去考了一个自己不需要的会计证,只是因为这个证完全没有办法花钱买到,她想证明自己。
郭采洁的原生家庭则使她不得不学会隐忍。12岁的时候,她失去了自己的母亲,父亲要照顾三个孩子,那时候年龄还很小的她就发誓自己一定要帮助爸爸做好爸爸。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敢把自己的感受和喜好放在第一位。
这样的经历使得她喜欢否定自己。甚至十年前,被造谣和根本不熟悉的男性前辈有不当关系、造谣生病时,她都不敢在第一时间去保护自己。去年,她再一次成为被造谣和攻击的对象,十年中成长了太多的郭采洁这次终于可以照顾好自己了,
对着那些充满恶意的人说不,她也因此创作了那首很小众的的歌曲《NaKuNa》(《不要哭》)。
在饰演顾里前,郭采洁这个名字并不为人所熟悉,但《小时代》系列让她一夜坐拥了3000万粉丝,但也是经过尝试和挣扎,她才发现只有音乐才是自己的热爱和救赎。
她在《成为一个井井有条的大人之前》中唱道,“在我成为随遇而安的大人之前,让我再偏执一遍。在我成为一笑而过的大人面前,让我再嫉恶如仇一遍。”这个词就好像在安抚那个曾经为了所有人幸福但唯亏待了自己的小女孩。
刘嘉玲说,很多人都觉得过去是黄金年代,但再过30年回首才会发现当下已经足够好。
她说,除去了所有标签,自己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喜欢生活有所热爱,喜欢和年轻人交流学习新的思想。
一路走来,也会有抱怨上天不公平的时候,但是仔细想想又有什么不公平,自己挺过了这一关又一关,就会有更美好的下一步。自己甚至已经学会感恩生活中的挑战、肯定自己的努力,不轻易否定自己,日子就总能明媚起来。
人生不可能是完美的,走到了这里,才学会欣赏缺陷的美,对外碰撞了那么久,才发现美就是探索挣扎过后回来做自己。
从苦日子里走出来的前辈
如果说在何超莲和郭采洁眼里,刘嘉玲是值得学习、值得尊重的前辈,那么对于惠英红和李少红来说,刘嘉玲便是聊得来的旧友。
惠英红的眼神里散发着坚定和狠劲儿。她从3岁起就在湾仔流浪,这样的生活持续了10年,她见证了那个年代香港社会最底层的真实,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虽然一出道就受到了无数的肯定,但是有时候爬到越高,突然的坠落也就更惨痛。惠英红说如今所有的云淡风轻背后都很苦,因为强大的抗压能力和好胜心才让她有了今天。
抑郁的日子里,一开始只是愤怒别人没眼光,后来干脆把所有镜子都盖起来,自己把自己藏了起来。最绝望的时候她吞下去了100颗安眠药,被抢救回来后才知道自己的心已经生病了。
可也真是穷怕了,生怕自己停下来就会被遗忘,不敢坐等机会。比如说《血观音》本来就是和自己无缘的片子,但是不甘心的惠英红装扮好直接去争取和导演见面的机会,演了起来。
如今的惠英红重回高点,也开始劝自己慢下来。曾经的她对30岁之后的人生很不满意,如今已然从容应对岁月。
当刘嘉玲、惠英红这样两位走过许多曲折道路的女演员坐在一起时,她们便感知到了彼此身上强大的生命力和柔韧性。对自己的狠劲儿和坚持帮助她们走过了曾经的岁月,也走到了如今可以云淡风轻面对所有的一切的日子。
惠英红是位有经历的女演员,李少红便是有资历的女导演。李少红说自己生活的年代没有应届生的概念,自己去过乡野做农活儿,也去过工厂做女红,后来又回学校继续去读书……再后来,这些经历成了自己导演生涯里的灵感。
刘嘉玲问,当女导演有什么优势,李少红笑了笑说:“没有任何优势,只要你一句抱怨,很多男人就会说,谁让你当导演了?他们觉得这个事压根不该你干。”
李少红问,刘嘉玲为什么不当导演,好多演员都要当导演,刘嘉玲急忙摆手,“我当个演员,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就很不错了。(当导演)那就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要懂音乐要有审美,甚至像你说的一样,还要懂心理学,照顾所有演员和导演的情绪。虽然好威风,但是好辛苦。”
桌子上摆着粽子和咸鸭蛋,刘嘉玲说,过去的女人,一个人身上是一大家子的事,里里外外都要照顾。在那些日子里,女人将美藏在细腻中,饭桌上吃到什么,大家就知道什么季节要来。
微风吹过,外面的树叶轻拂,地上漏着斑驳的阳光。李少红说,在自己美学体系中,如果有一种美是惊艳了时光,那么一定有另一种美不声不响。
我们都讨厌和别人比较,那一句“别人家的孩子”已经成为了所有人都痛恨的腔调。但有趣的是,《对照记》所呈现的对照是如此鲜明却又那么温柔。当刘嘉玲坐在那里,等待一个女人走到这个特定的空间交流时,在“女性”这个主题下,每个人都在相互对照,相互温暖。
不同女性身上有着不同的美和力量,她们温柔却坚毅,用女性身份面对人生种种,用女性方式活出最独特的自己。我们是不同的女性,我们的人生都有着缺陷。但是我们都很美,所有的缺陷也都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