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又便宜的蛤蜊

到青岛,热情的山东朋友总想用昂贵的海参、鲍鱼招待我们,但我却独喜欢这款辣炒蛤蜊,每餐必点,一人吃下大半盘。

蛤蜊,学名菲律宾帘蛤,在山东叫蛤蜊,在辽宁叫蚬仔,在广东我们叫花蛤,壳上长满花纹之故,菜市场上通常写成“花甲”,那是错别字,因为广州话“蛤”“甲”同音,尽管蛤蜊也有超过六十岁的!

蛤蜊壳长2.5-5.7厘米,市场上常见的规模平均4厘米,是一种常见的贝类动物。壳坚固,壳瓣左右相等,两侧不等,壳顶的喙位于前半部分,外形略呈椭圆形。野生种群在菲律宾、中国南海和东海、黄海、日本海、鄂霍茨克海以及南千岛群岛周围,现在世界各地几乎都可见它的踪影。

青岛的蛤蜊,个头虽小,但肉饱满,鲜美无比。每年的5、6月份,正是青岛烟台威海一带蛤蜊最为肥美的时候。

菲律宾帘蛤是以发达的斧足,挖掘砂泥穴居生活的。涨潮时,升至滩面,伸出水管进行呼吸、摄食和排泄等活动;退潮后或遇到外界刺激时,则双壳紧闭。

苏东坡在被贬黄州时,曾写过一首诗,《岐亭五首.其二》,开头两句就是 “我哀篮中蛤,闭口护残汁”,大意是:可怜的蛤蜊,在篮子里紧闭着嘴,死守着生命里最后的一滴水。这首诗是劝他的好友陈慥戒杀生的,其实,这个啖肉若狂的大文豪怎么可能止杀茹素?在美食当前,他是说一套做一套!此事不能当真,因为他经常拿陈慥开玩笑,“河东狮吼”这个典故就是他取笑陈慥怕老婆的,陈慥的老婆姓柳,唐宋时柳姓是河东的大姓,河东指的就是陈慥的老婆柳氏,后指一切厉害的女人。

蛤蜊闭壳,壳中的泥沙就无法排出来,这是吃蛤蜊的难题。解决办法有好几种,1、用花生油:把海水或者盐水倒入盛有蛤蜊的容器里;再在盛有蛤蜊的容器中加入几滴花生油,然后用筷子搅开,使油花均匀铺在水面上,这样水与空气隔绝,蛤蜊很快就会把泥沙吐出来。

2、使用铁器:把铁器,如一把剪刀,放进盛蛤蜊的容器中,贝类有闻到铁味便吐泥沙的习性,这样也能又快又好地让蛤蜊吐沙。

3、来回摇晃:找个大点的,带盖子的盆或者盒子,把蛤蜊放进去,倒入少许水,没过即可,然后用手不停地来回摇晃容器,力度适中,不要过大,不然蛤蜊的壳子就会碎,摇两分钟后,蛤蜊晕了,会吐出不少泥沙,用水洗一洗再摇一摇,反复三次就差不多了。

这三种方法都需要时间,一斤几块钱的便宜货,谁又愿意花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对付它?所以我们在餐厅里吃到的蛤蜊总带沙,真真讨厌。

在青岛吃蛤蜊,没有沙,我问青岛人有什么秘诀,他们说,青岛人从来不用上述方式,而是直接放到海水里,几个小时即可,蛤蜊离泥会自己吐净泥沙,因为蛤蜊在受惊时吃进泥沙缩窝,在海水里悬空就必须减轻自身重量好逃走。在广州,为了避开蛤蜊的沙,我把蛤蜊煮开,只取蛤蜊汤,鲜美无比!

喜欢蛤蜊的美味,不独有我。与苏东坡同一时代,三兄弟与苏东坡两兄弟齐名,有“二苏联璧,三孔分鼎”之美誉的孔武仲曾赋蛤蜊诗一首:

去年曾赋蛤蜊篇,

旅馆霜高月正圆。

旧舍朋从今好在,

新时节物故依然。

栖身未厌泥沙稳,

爽口还充鼎俎鲜。

适意四方无不可,

若思鲈脍未应贤。

把蛤蜊和鲈脍相提并论,真是一吃货!

今天廉价的蛤蜊,放在大宋,却是稀罕之物,原因大概是当时还没有顺丰快递之类,物流不发达,运到京城,价格就海了去了。宋朝陈师道在《后山丛谈》中就记载了宋仁宗吃蛤蜊:

仁宗每私宴,十閤分献熟食。是岁秋初,蛤蜊初至都,或以为献,仁宗“安得已有此邪?其价几何?”曰:“每枚千钱,一献凡二十八枚。”上不乐,曰:“我常戒尔辈勿为侈靡,今一下箸费二十八千,吾不堪也。”遂不食!

贵为皇帝,下面进贡二十八颗蛤蜊,一颗要一千钱,够贵的,干脆不吃了!这个故事可信度存疑,把宋仁宗塑造成勤政节俭的皇帝,是宋朝文人的一贯技俩,同样的故事,宋朝的邵博在《邵氏闻见后录》中又出现了一次,连价钱都一样,只是蛤蜊换成了螃蟹,你说信谁?

但到了北宋末年,蛤蜊也就便宜了,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就说蛤蜊是平民美食,说当时的开封“马行街铺席,冬月虽大风雪阴雨,亦有夜市。……蛤蜊、螃蟹……盐豉汤之类。”能上宵夜街市的,又能贵到哪去?虽说的是北宋末年,但也与仁宗时代差不会太远,物流一下子发展起来了?

蛤蜊的做法,简繁皆可。陶穀在《清异录》中记载唐朝宰相韦巨源宴请唐中宗李显的“烧尾宴”,五十八道菜中就有“冷蟾儿羹”,陶穀原注说就是冷蛤蜊羹,富含氨基酸的蛤蜊羹,冷吃更鲜甜,就怕拉肚子。周密在《武林旧事》说的是“酒蛤蜊”,用黄酒煮蛤蜊,估计味道也不错。

沈括在《梦溪笔谈》卷二十四里说了煎蛤蜊,“如今之北方人,喜用麻油煎物,不问何物,皆用油煎。”说有次学士约聚餐,送来一筐蛤蜊,厨房好久都出不了菜,原来厨师正一个个用麻油煎,“煎之已焦黑,而尚未烂”,把简单事情复杂化了。还是《东京梦华录》记载的蛤蜊烹饪法实在:炒蛤蜊,这与现在的流行做法就接近了。

梁实秋在《雅舍谈吃》中说了一种“芙蓉青蛤”,把鸡蛋羹蒸到半熟时把剥好的蛤蜊肉摆在表面上,再蒸片刻即得。“也有不剥蛤肉,整个青蛤带壳投在蛋里去蒸的,这种带壳蒸的办法,似嫌粗豪,但是也有人说非如此不过瘾。”如此蒸水蛋,味道想来应当不错。

不用担心蛤蜊含有的胆固醇太高,恰恰相反,蛤肉含一种具有降低血清胆固醇作用的代尔太7-胆固醇和24-亚甲基胆固醇,它们兼有抑制胆固醇在肝脏合成和加速排泄胆固醇的独特作用,从而使体内胆固醇下降。它们的功效比常用的降胆固醇的药物谷固醇更强。

至于蛤蜊的鲜美,那是因为它蛋白质含量高,氨基酸的种类组成及配比合理,青岛附近的蛤蜊味道更为鲜美,那是因为蛤蜊为了平衡海水的咸度和温度,需要更多的氨基酸!

这么好的东西,还这么便宜,上档次的餐厅当然不屑一顾,因为卖不出高价钱,当然也有例外,好酒好蔡的“炝花蛤”,处理得很干净,一颗沙都没有,先烫熟,再把一边壳剥走,方便食用,用潮式生腌酱料调味,鲜美又刺激,只可惜每人只有几颗,让人有相见恨晚却又马上天各一方的愁怅。岭南大厦迈姨潮州餐厅,用蒜头和沙茶酱炒蛤蜊,味道很潮汕,值得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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