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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日，在北京红砖美术馆入口大厅，
英国人莎拉·卢卡斯邀请中国女性朋友
和她一起砸了1000颗鸡蛋，
如果男士愿意穿女装前来，
也可以参加哦。
欢呼、尖叫声持续十几分钟，
蛋黄、蛋清、蛋壳从白墙上流泻下来，
女生们尽情发泄，
展览由此开幕。
莎拉·卢卡斯中国首展 红砖美术馆展览现场
57岁的莎拉·卢卡斯（Sarah Lucas），
是英国最知名的女性艺术家之一。
她常用鸡蛋、香蕉、丝袜、香烟、马桶，
制作出暗示女人和男人身体的雕塑，
戏谑、辛辣、好玩，
来大胆挑战生活中常见的性别差异、阶级问题。
撰文 | 王微辣
致女人的一千个鸡蛋
走进红砖美术馆入口大厅，1000颗生鸡蛋已经就位。这里即将发生一场名为《致女人的一千个鸡蛋》的行为表演，是一场“属于女性的活动”。
莎拉经常在作品中用到鸡蛋，她介绍：“女性有卵子（egg，鸡蛋，在英语中也指“卵子”），而卵子是有限的。如今有很多女性需要担心什么时候生孩子，该不该生孩子，但她们很难控制自己和孩子的命运。所以这个行为跟女性有关，关于生命的无用和不可避免性。”
在活动的邀请函上，清晰地写着着装要求：“仅限女性及着女装的男性参与。”
莎拉首先邀请红砖美术馆创始人、馆长闫士杰和她一起投掷出第一颗鸡蛋。馆长有备而来，特意为这个活动身穿绿色半身长裙。
现场的大多数男士都穿着裙装、裙裤，还有一位盛装出席，穿全套粉色纱裙、戴礼帽，涂唇膏、化飞扬的眼线，在人群中尤为耀眼。
“前几次做砸鸡蛋表演，只允许女性参加。男人非常失望，我同情他们。“ 莎拉解释：”所以如果男性愿意穿女装，体验身为女性的感觉，也可以来砸鸡蛋。”
当白墙上留下第一、第二个蛋痕，莎拉和馆长纷纷向上张开双臂，示意大家快来一起砸鸡蛋。人群沸腾了。
“啪，啪，啪——”鸡蛋被年轻女孩、中年阿姨、穿裙子的男人，中国人、外国人，接连不断地砸向墙面。白墙上迅速构成一幅由蛋壳、蛋液、蛋黄混合在一起流泻而下的抽象画。
《致女人的一千个鸡蛋》2019年
活动进行到高潮，有人甚至拿起一筐鸡蛋，狠狠甩到墙上，响起一片惊呼和掌声。
莎拉说：“女性不常常砸东西，总体都不是很有攻击性。这也是她们发泄愤怒和释放的瞬间。”
从反叛少女，到最硬核的中年女人
“导演”砸鸡蛋行为的，就是英国艺术家莎拉·卢卡斯。
即便你可能对英国人的黑色幽默有所耳闻、对各种夸张的艺术形式见怪不怪，走进红砖的展厅，还是会被莎拉震撼：
她把“侵犯”香蕉的自我肖像照、含有性别歧视内容的八卦小报放大几十倍，挂进高雅的美术馆。
用毛刷、水果和内衣裤，拼出赤裸的身体，毫不避讳生殖器官。
她作品里的“女人”，常常裸露肌肤，伸展四肢，摆出诱惑又可爱的姿态……
莎拉·卢卡斯接受一条专访
而莎拉自己，却是个从外貌、穿着到性格，都非常男性化的“假小子”。虽然现在人到中年，依然是个“酷女孩”：消瘦，一头利落的银白色短发，说话一副烟嗓，打扮十分中性。
一条专访当天，她身穿宽大的米色衬衫、迷彩裤，脚踩一双硬朗的马丁靴。她说自己从不化妆，平时大多数时候只穿胶底鞋，方便做作品。
《纽约时报》对她的评价是：“毫不畏惧的挑战态度”、“对性别、阶级和语言的思考直率而暧昧”、“现在，我们正需要这位粗鲁的艺术家”。
《自我肖像与煎蛋》1996年
莎拉1962年出生于伦敦，工人阶级出身，16岁就离开了学校。
后来她一边打零工，一边“迫切需要时间，自由地干些有趣的事”，不想面对找正经工作的压力。也许以前她从来没想过，搞艺术还能当事业、能赚钱。
偶然在一个朋友的鼓励下，她决定凭着兴趣上夜校学画画。后来，又申请上英国知名的艺术院校——金史密斯学院（Goldsmiths College）。这段经历，完全颠覆了她的人生。
青年莎拉和艺术家朋友们
摄影 ©Johnnie Shand Kydd
她在大学里遇上一群非常有天赋、有野心的同学，包括如今已是艺术明星的达米恩·赫斯特。“当时的伦敦没有那么繁华，有很多废弃的建筑、厂房，对我们这群满是活力的年轻人来说，只要花点钱买白漆，让建筑看上去像个画廊，就能免费做展览。”
YBAs在“冻结”展览开幕派对上 ©Phaidon
莎拉·卢卡斯（右二）达米恩·赫斯特（左二）
这群大学生后来成为知名的YBAs群体（“青年英国艺术家”），发起了作为90年代英国艺术运动核心的“冻结”展览，年纪轻轻就有了国际知名度。
近30年来，莎拉讨论性、男女平权、死亡，总是用最廉价和日常的物件，做出令人瞠目结舌的作品，百无禁忌。
“通过作品让人产生某种情绪或本能反应，也许是觉得搞笑，甚至可能感到被冒犯。我的出发点不是冒犯别人，但我确实想‘挠痒痒’。”
她坚定认为艺术必须是大胆的，“否则人们为什么要停下来观看它呢？”
《纯赤》1994年
进入下一个展厅，一张废弃床垫，半靠在墙上，而上面则“躺”着一对“男女”：一只水桶、两只蜜瓜，象征裸女，两个橙子和一根西葫芦则象征裸男。
这是莎拉最具代表性的雕塑《纯赤（Au Naturel）》，创作于1994年。最初在床垫上的黄瓜，这次被莎拉用北京本地的蔬菜西葫芦替代。“Au Naturel”是法语中的一个短语，意思是“自然”或“裸体”，指没有遮盖、未经加工的东西。
《两枚煎蛋和一份烤肉》1992年
在《纯赤》边上，出现了更多的“身体”组合方式：煎蛋和烤肉、青瓜和毛刷……它们就像赤身裸体的男男女女，毫无掩饰地出现在展厅里，极具冲击，挑战着你的视觉体验。
莎拉最擅长用“现成物”（found object）替代人体，也通过这种幽默的方式颠覆男权社会，将男性和女性平等地物化。
早期《兔子》系列
为红砖美术馆专门创作的《兔子》系列
丝袜，也是莎拉最常用的材料之一。她从1997年开始创作的“兔子”系列软雕塑，用棉花等填充物填塞裤袜，形成一种像女人皮肤一样的视觉效果。
兔子，意指“兔女郎”。“最早我还做了耳朵，在里面装上金属丝，挂在椅子上，摆出性感的姿势。她们有点诱惑、迷人，又有点忧伤，介于女人和兔子之间。”
《米歇尔》、《玛戈》、《我(酒吧高脚凳)》在红砖美术馆展览现场
2015年威尼斯双年展英国馆展览现场
不仅用现成物模仿身体、隐喻身体，莎拉也用石膏做女人的身体。
她邀请自己的女性好友来当模特儿，请她们摆出一些放肆、不雅的姿势，直接用石膏覆盖人体倒模制成一组下半身像，并在雕塑上插一支香烟。
这组作品2015年曾在威尼斯双年展英国馆展出，惊世骇俗。
自我肖像系列《人体马桶再现》1998年
“我喜欢曝光粗俗、隐私的事物”
从现场作品就能直观看到，莎拉用的素材廉价而粗俗，一点也不女性化，香烟、啤酒罐、马桶，都和她工人阶级的出身背景相关。
她说：“我喜欢从最普通的东西着手，把它们变得有品味，甚至优雅。”
《你好陌生人（春光四射）》1991年
《怪物小姐》1991年
1990年到1992年间，莎拉创作了“报纸作品”系列，挑选当时一些英国小报的页面复印放大，内容往往是比基尼美女，裸露的女性身体图像，配上各种挑逗、耸人听闻的标题：《肥女四十，香艳膘躯》、《我们夜夜有艳遇》、《七喜临门》……
《年度猛男》1990年
这些八卦小报大多会物化女性，偶尔也物化男性。展出作品《年度猛男》是一场对男性健美比赛入围者的盘点，报纸请读者评选出“雄赳赳先生”。
“它们都是英国报纸《星期天体育》的内页，含有色情内容，但并不是黄色杂志，每个人都能买到。这种粗俗，在当时的英国社会是可以被普遍接受的。”
莎拉说：“把图像放得超大放进美术馆，我想让来看的人思考这个现象。”
《下面（北京）》2019年
马桶和浴缸，也是莎拉反复使用的元素。“我们每天都要去厕所10次，但当你把那种禁忌的东西放进美术馆，感觉非常不一样。”
“那些要藏起来私下做的事，非常吸引我把它们展示出来。”
马塞尔·杜尚《泉》1917年
莎拉·卢卡斯《软马桶》系列 2017年
这是《软马桶》。“我把它们做成透明的、尿液的颜色，结果做完发现它们很美丽，像糖果，好像可以吃。“
马桶既是排污、消化废物的容器，在莎拉看来，是人体的另一种象征物，也是她作为女艺术家对马塞尔·杜尚的小便池（《泉/Fountain》, 1917）的回应。
《吃香蕉》1990年
“男人能干的事，我都想试试”
莎拉用过的现成材料，还包括她自己。
90年代，她拍过一组自我肖像照，展览现场占据整面墙的《吃香蕉》是其中的第一件作品。“在那之前，我觉得自己的外表很男性化，很讨厌自拍。当时没想太多，只是把自己当材料，因为便宜。”
90年代自我肖像系列
后来，她干脆用照片把自己的“男性姿态”记录下来：跨开双腿的豪迈坐姿，皱眉头吸烟的样子，穿皮夹克和牛仔裤双手叉腰、直视镜头。
莎拉回忆自我肖像的创作：“就是把我注意到的事作为灵感。比如在伦敦坐巴士，男性会占满两个座位，双腿大开坐着，我就想试试这个动作。感觉很棒！”
莎拉·卢卡斯在北京驻地创作 “砸车”现场
在展览的最后部分，莎拉还原了一个暴力砸车事故现场，和展厅中同样以旧汽车和香烟为材料的《废话墓志铭》相呼应。
身为女性，莎拉形容自己是“雌雄同体的”，不化妆、不做头发，随性而活。
“每个人早上起来都会思考，该穿什么？很多女性想让自己在男人眼中看起来性感、有魅力。我羡慕男人，他们无须顾虑外形，我就觉得，为什么女人不行呢？”
过去两年，莎拉搬到伦敦附近的乡村生活，也陆续在世界各地做了很多回顾展。她平时每天起床后喝杯茶，再喝杯咖啡，抽一支烟，开始做创作。
她谈自己持续进行艺术创作的动力：“作为一个女人，并不是我的选择。作为女性艺术家，我试着利用女性的这些特质，去做些什么，表达出来。”
艺术家作品版权 © Sarah Lucas, courtesy Red Brick Art Museum, Beijing and Sadie Coles HQ, London.
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鸣谢：北京红砖美术馆
《莎拉·卢卡斯》正在展出
展期：2019.11.2-2020.2.16
地点：北京红砖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