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刘彦君
15年前,在剑门关,我吃下一袋樱桃,此后15年里的每个不经意间,那袋樱桃反复叩问我。
15年后,当我作为封面新闻“寻路蜀道”大型人文采访活动中的一员,再次来到剑门关,越过城门关隘,看见两旁似剑峰峦,悬崖峭壁对峙如门,恍如隔世。
那是在2008年5月初,汶川地震前,尚是孩童的我跟着父母第一次来到剑门关。剑门关陡峭难走,山上,除了游客,最多的便是挑夫。
剑门关
攀爬之际,路边常有叫卖吆喝之声。年幼的我被路边鲜嫩红艳的樱桃吸引,从父亲手里拿了十块钱便打算购买。
眼前是一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额头上还挂着晶莹的汗珠。提着一大口袋樱桃的他,身旁没有大人,独自在一众年长的挑夫中局促不安。
不熟悉物价的我以十元的价格买下了他手里的一大口袋樱桃,使着力气提回去兴致勃勃地向父母邀功,却被父亲呵斥告:“这樱桃哪才值十元!你至少少给了对方六十元!”我和小男孩,居然在都不熟悉物价的情况下,完成这笔亏本买卖。
年幼的我嗫嚅狡辩,“他全部卖给我,自己就可以早点回家!”毕竟当时他看起来也是那么高兴。也许,这是他的第一单生意。但手上的红樱桃又提醒着我,我占了别人极大的便宜。
父亲拉着我去找那个男孩,但早已不见他的人影。很多年后,我不再记得当初攀爬剑门关时的感受,只记得那个男孩,记得我的羞愧。
关于他,我曾有过无数次猜想。从山脚到山顶的路,我被父母一路走一路抱。而提着一大口袋樱桃的他,该走了多久?!当他兴奋地跑回家,迎接他的却可能是父母的呵斥和怒骂。
万般猜测已无从证实,唯有剑门关屹立如故。
剑门关关楼
作为蜀道上最险要的关隘,这里山脉东西横亘百余公里,72峰绵延起伏,形若利剑,直插霄汉,绘就李白笔下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挑夫,曾是这里最常见的画面。一根扁担,一个背篓,就是他们谋生的工具。
十五年后,当我再次攀登,却难以看见挑夫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规范化摊位。而有些摊主,就是曾经的挑夫。
从依靠扁担背篓,到如今有了一小方天地,一切逐渐向好。那份对卖樱桃小男孩的歉意,在这一刻,似乎有所慰藉。
返回城区,一小时便能到达。那时,这条路开车要两三个小时。路途不算崎岖坎坷,却总是弯弯绕绕,在山里盘旋。广元这座小城,就这样在大山的包围中自在生长。
从广元到剑门关这条路,我曾走过数次,或以汽车形式,或以火车形式,抑或是动车飞驰。从六七岁时跟父母到成都游玩,经过的崎岖不平坑洼小路,到后来选择坐火车,慢慢悠悠六个小时穿过剑门隧道。
这条路在一点点改变。
2017年,西成高铁从广元过,蜀道上的铁路网开始四通八达。当我身在高铁之中,一个半小时从大山中穿梭而出,到达平原,我惊喜与惊讶。
从传统挑夫到规范化摊位管理,从汽车到高铁时代,15年后的今天,身为蜀道儿女的我,再次来到剑门关,徒步古蜀道,实实在在深刻感受,为了不再“蜀道难”,广元这座蜀道上的城市,有了多少改变。
这种改变,已跨越交通,呈现出万千新气象。
千百年来,关于“蜀道”的诗词,文人墨客多揉入自身魂魄体温,以血泪沧桑造就独特意象,赋予丰赡意蕴,淬炼凝铸成厚重璀璨的剑门文化,在巴蜀大地荡气回肠。
诗人或借诗词歌赋以叹嗟自身命运,切身受惠的广元儿女,却能深刻感叹,“蜀道,不再难。”
愿那个卖樱桃的男孩,已经借助蜀道之变,迎来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