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地最好的女性导演是谁?李玉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名字。
从最初凭借纪录片《姐姐》进入电影界,到后来凭《红颜》入围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再到以《苹果》《观音山》《二次曝光》《万物生长》等影片一步步进入主流视野。二十多年来,李玉的变化肉眼可见。
如果说《红颜》《苹果》和《观音山》都是根植于现实主义土壤的文艺向创作,那么《二次曝光》和《万物生长》则是手法日益纯熟的类型化作品。
但是在这个从文艺向商业的转型过程中,李玉始终未变的,就是对女性题材的关注。
可以说,李玉过去的每一部电影,都是从不同的视角在描写当代女性的情感与生活,而最新这部《阳光劫匪》当然也不例外。
《阳光劫匪》
《阳光劫匪》改编自伊坂幸太郎的原著,而李玉做的最大的一个改动,就是把主人公设定成了两位女性——一个是宋佳饰演的晓雪,一个是马丽饰演的阳光,而阳光在原著里原本是个男人。
整部《阳光劫匪》的故事,用一句来概括,就是阳光帮助晓雪找回失踪的“女儿”——老虎娜娜。在这个过程中,一波三折又妙趣横生,更重要的是,阳光和晓雪由此建立起了一段非比寻常的情谊。
在当代都市当中寻找一只偌大的老虎,听起来就很不真实。然而《阳光劫匪》的质感和魅力,恰恰就来自于这种不真实感。
如果你读过任何一本伊坂幸太郎的作品,或者是看过任何一部由伊坂作品改编的电影,都会明白伊坂最擅长编织的,就是那种看似不真实实则充满梦幻色彩的都市童话。而伊坂自己都表示,“《阳光劫匪》有我的基因”。
《阳光劫匪》就是一部属于女性的都市童话。
从影片的色彩和构图,到片中的人物造型与性格,再到布景和道具的样式,都是围绕着“童话感”来打造的。
那些富有动感的镜头,以红、黄、绿为主的鲜艳亮丽的色彩,着装和举止略显古怪的人物,仿佛瞬间带我们进入韦斯·安德森式的童话世界,在某些时刻,也有几分让·皮埃尔·热内的影子。
如此独特的风格和题材,在国内鲜有先例。李玉此次的野心,正是想在这个独特的类型上开辟华语片的新路。
因此,从类型上而言,《阳光劫匪》带有很鲜明的喜剧元素,但是它的喜感不是粗俗的闹腾带来的搞笑,而是轻松明快的愉悦和治愈。
这份愉悦和治愈感,则来自于李玉对于女性的深刻了解。
《阳光劫匪》的外壳,是一部以偷盗(抢劫)为主打的都市冒险片,但在深层的内核,其实包含了相当多的女性与情感元素,是一个关于爱与失去,相互治愈的故事。
要想真正理解《阳光劫匪》的故事与情感,首先必须理解晓雪对于娜娜的感情。在电影里,晓雪始终把娜娜视作自己的女儿,但除了阳光,没有人真正相信和理解晓雪对娜娜的这层感情。
无论是戏里的众多其他角色,还是戏外的我们,可能都会和沙溢饰演的林地道有相似的想法,娜娜不就是个动物吗?但晓雪不这么看,在她看来,如果你待它如女儿,它也会待你如母亲。电影里的娜娜,最终证明晓雪是对的。
阳光之所以能理解晓雪,正是因为她的心底也藏着一个关于母亲的秘密。
在她年幼时,曾因为自己的任性,间接导致了母亲的死亡。在她心里,始终对母亲有所亏欠。而她义无反顾地帮助晓雪找娜娜,就是她作为一个女儿对另一个母亲的某种弥补。
片中还有一个“不真实”的小细节,就是当阳光犹豫不定时,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个毛绒玩具,说要把它寄养在阳光的寻宠事务所。
在小女孩的眼中,那个玩具就是活的,是失去母亲后的她唯一可以陪伴和依赖的亲人。这个小女孩作为女儿的心情,与晓雪作为母亲的心情,何其相似。
事实上,整部《阳光劫匪》,也可以算是李玉献给自己母亲的一份礼物。遗憾的是,她的母亲在去年离世,未能看到电影如今上映。
理解《阳光劫匪》的第二个关键点,在于理解阳光与晓雪之间的关系与情感。
除了之前所说的那层母女身份的共情,两个人之间显然还擦出了另一种火花。
从表面上看来,阳光是一个英姿飒爽,很多时候都偏向于男性化的“假小子”。机智果断、说一不二的她,显然不是因为钱,更不是因为想逞英雄才舍身忘死地去帮晓雪。
尤其是当她在中途意识到晓雪对她有所隐瞒的时候,更应该会多一层顾虑才对。
然而我们看到的,却是她在晓雪最危急的时刻,赌上了自己的性命,依然决定兑现自己要帮晓雪救娜娜的诺言。
很多人可能都会问——为什么?
因为晓雪打开了阳光紧闭已久的心门。
看上去阳光直率的阳光,其实心里并不是一片阳光。由于对母亲的亏欠感,她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紧锁心门的状态。看上去她豪爽仗义、打抱不平,但是心里却找不到爱。
“假小子”的外表,更像是她的一层伪装。
正是晓雪的身上的母性,唤醒了她沉睡的情感,让她能够再度热血澎湃地投入到生活当中,哪怕这种生活意味着巨大的冒险。
最后,当他们终于扳倒大反派刘神奇(曾志伟饰)的时候,阳光也对刘神奇说,“你失败,因为你心中没有爱”。
反过来看,晓雪其实也通过与阳光的朝夕相处,实现了自我的成长。
一开始,她只是一个无助到只能相信街头骗子的柔弱姑娘,但自从她加入阳光的团队,就一点点找回了勇气与自信,成为营救娜娜行动中的重要一环。
整个《阳光劫匪》的故事到头来暗合了晓雪在酒醉后对阳光说的那句——“你帮我,我帮你”。
两个原本素昧平生的女性,就这样因为一次偶然的巧合相遇,书写了一段有点不真实的女性互助都市童话。
看到最后,大家都会有点好奇,童话中的这两个主人公之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和关系。
关于这组两人关系,李玉相当大胆地没有把它限定为友谊,也没有把它设定为传统套路里的男女爱情(这也是把阳光设定为女性的一个重要原因),而是把它设想为一种超越了性别的更加纯粹的的情感。
她们无疑是朋友,但好像又有那么一点朋友之上的依依不舍和惺惺相惜。在对方的身上,她们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某些影子,感受到了来自内心深处的某种共鸣,通过互相帮助,他们都渐渐找到了更完整的自我,更值得憧憬的理想。
归根到底,最懂一个女人的,还得是另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