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爆舆论的外国人永久居留管理条例征求意见稿】
近日《外国人永久居留管理条例》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不论支持还是反对,我们都应该谨慎的思考,常言道:以史为鉴,如果参照历史上那些强大帝国的做法,我们便可用更宽广的视野来看待问题,而最好的参考对象,莫过于古罗马了。
开放的入籍政策
2000多年前的世界与当代文明有着极大的不同,严格的阶级制度是各大文明的惯例,而奴隶更是被全体人类普遍接受的事物。在文明的不同形式中,公民社会比较排斥外人,究其原因不过是公民享有较高的权利与地位,而与他人分享利益向来不是人类的本性。不论是雅典还是斯巴达,都毫无顾忌的阻拦外国人进入本国公民的行列。但这样的心态并非根植于全部公民社会之中,在意大利半岛,一个城邦将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处理这种矛盾。
【 雅典公民拥有参政议政的权利,不愿意与外乡人分享】
罗马城位于意大利中部,传说中它由西渡的特洛伊难民建成,在之后的岁月中不断壮大,先后吸收了附近的文明族群,如埃特鲁利亚人和萨宾人。出于迅速扩大自身实力的需要,罗马早在王政时代便已经有了当时其他文明所不具备的入籍政策,一开始是对自愿移民的外国人给予完全的公民权,后来在塞尔维乌斯国王的改革中,奴隶也同样享有这一优惠政策,一经释放便可以成为罗马公民,享受一切公民权益。
【 著名画作《抢夺萨宾妇女》反映的就是罗马人于萨宾人的融合】
更与众不同的是,奴隶的释放不光取决于主人的仁慈,还经常被合约或法律所规范,一般来说,奴隶与主人之间会订立获取自由的条件,如支付定额赎金、替主人做工达到一定年限等,当奴隶满足这些条件后,便会被主人释放。这些条件通常会帮主人赚上一笔,但并非无法达成,在《十二铜表法》中,规定的赎金为1万,法学家提到的做工年限则是7年。随着时间推移,获释条件得到进一步的增加,在共和末年,女奴若生育3个孩子即可获得自由,奴隶若揭发检举犯罪,有立功表现亦能依法释放。
【 被买卖的奴隶】
除了奴隶的释放,外省的自由人同样可以取得公民权,凯撒曾颁布政策将公民权授予所有在罗马城从事教师和医生职业的外国人、众多高卢权贵、招募非公民组建的云雀军团和支持他的城市居民。这样的政策在进入帝国时代以后进一步成为制度,自由民参加辅助军立功或是服役期满后便可取得公民权,等到公元3世纪时,卡拉卡拉皇帝甚至一纸敕令将公民权一次性发给了帝国治下所有自由人。
和公民权的外授相比,奴隶的大量释放更容易造成一些社会隐患,尤其是通过释放奴隶来进行欺诈的行为。因此罗马当局在维持较为宽松的入籍政策的同时,也在不断出台政策限制奴隶的释放,首先是剥夺被释奴完整的财产权,使其必须在死后将财产分给前主人一部分,在公元前3世纪,法律规定财产的一半必须赠给主人,到了公元前2世纪有所缓和,条件限制在子女少于两人且有10万塞斯退斯遗产者,需赠三分之一。其次是增加释放条件,最正规的奴隶释放方式是采用杖击仪式,但因为需要缴税并且繁琐,导致大量的奴隶主普遍使用用无式释放和遗嘱的形式,这一点到奥古斯都时代进行了规范,他限制了通过遗嘱方式释放奴隶的比例上限,规定了无式释放的年龄要求。最后,则是对被释奴进行区别对待,奥古斯都在武装被释奴时特意将其装备与自由人组成的部队区分开来,以此降低其地位。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入籍政策在当时已算是相当宽松,这也促使了罗马的外来公民始终有着庞大的数量并渗透到了各个阶层。
【 罗马各阶层】
遍地外国人
罗马早期宽松的入籍政策并未掀起太大波澜,在王政时代和共和早期,以小农生产为核心,局限于意大利争霸的罗马人所拥有的奴隶数量还十分有限,奴隶能取得的薪酬亦不稳定,据专家估算,公元前3世纪前平均每年罗马所释放的奴隶不过1350人,那些被征服的意大利人,也大多变成了同盟者,仅享受拉丁权。而这一切到罗马决定扬帆海外时发生了变化,随着鹰旗插遍地中海的每一处海岸,大量的奴隶涌入罗马,国土不断扩大,外来人与本地居民的矛盾便逐步升级,爆发于共和国末年的多次奴隶起义以及同盟者战争,给罗马人敲响了警钟。为此,意大利的同盟城邦获得了完整的公民权,奴隶主们开始普遍释放奴隶以抚平奴隶们的反抗态度,最终导致公民数量的急速增加,到公元前28年,登记在册的成年男性公民人口已经达到406.3万,是42年前的4.5倍。
【 斯巴达克斯的起义一定程度上带动了奴隶释放】
庞大的人口并非全然是人口自然增长的功劳,以奥古斯都进行的第三次人口统计与第一次人口统计的数量进行对比,可知人口的自然增长率为5‰,依此计算,90万人口通过42年的自然增长也只能达到原来的1.23倍,显然这多出来的人口都是通过吸纳外人入籍取得的。这样的趋势在首都中体现的更淋漓尽致,近代美国学者弗兰克在对帝国时期罗马城内墓志铭中的研究中发现,可以确定出生于罗马城的平民中,有83%的人祖辈源自东方行省,虽然基于样本数量和信息的局限,得到的比例不能精准的再现全貌,但管中窥豹,罗马首都显然拥有相当多比例的外国移民,以至于罗马的作家讽刺叙利亚河流的水污染了台伯河,尼禄的老师塞内加要写信给母亲,描述城内到处可见的外国人。
【 罗马城内街头巷尾的普通居民有不少来自外国】
除了平民,就连元老都无法在外来人口的“入侵”下“幸免于难”,在凯撒掌权的时代,高卢新获取公民权的权贵被大量安排进元老院,以至于那些传统的元老讽刺道:“凯撒率领高卢人凯旋,使他们进入元老院,高卢人脱掉裤子,换上元老的托加”;到了克劳狄时代,高卢出身的公民再次被引入元老院,由此引发了元老院内的一次大辩论;尼禄在位时,塔西佗甚至抱怨说元老院都是骑士和被释奴的后代,已经没有多少古老的本地家族了;四帝内战结束之后,维斯帕先破格提拔了许多外地人进入元老院,由此希腊、小亚细亚等东方本土人士开始加入元老的行列。外地人士进入元老院并非仅仅是历史记载的夸大,学者对帝国时代意大利的墓志铭进行过统计,发现奥斯提亚的元老们有33%是被释奴后代,山南高卢最低,也有12%。
【 饮食中的罗马富裕人家,不光服侍的奴隶来自国外,宾客甚至也可能是外国血统】
国将不国?
这次条例之所以引起轩然大波,归根结底无非害怕外人与自己产生竞争产生恶果,用反对者的话来说,就是国将不国。但移民的引入真会如此吗?如此耸人听闻的言论中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自卑,仿佛占全世界人口19.27%的庞大族群会被小小的移民给彻底淹没,且不论现在的大城市是吸纳大量外地人后有没有城将不城,美国又是如何作为一个移民国家成为头号大国的,即便是观察罗马本身的历程,也能清晰的揭穿这个伪命题。
【 美国是个典型的移民国家】
从起点开始,罗马人就通过与萨宾人的联合改善了性别失衡的问题,在吸收了埃特鲁利亚人的先进文化和技术后,又逐步从村落转型为城市,由此开启了城邦时代。随着罗马不间断的扩张,外来人口扩充了劳动力与兵源,一次次在外敌威胁罗马时提供至关重要的人力资源,促使汉尼拔在意大利取得那么多的胜利也无法彻底击垮罗马人。当希腊文明、安纳托利亚文明、埃及文明纳入罗马治下时,也促使着技术在罗马境内飞速传播与发展,无论是混凝土,滑轮、扭力机械还是柱廊、剧院,亦或是历史学、数学、哲学、天文学,都是随着优秀文明里的人才引入而在罗马发扬光大的,即便到了公元后的帝国时代,这个历程依然进行,其中杰出的代表人物有著有《地理学》并在天文上颇有造诣的托勒密、帕加马的医学大师盖伦,建有图拉真功德柱和多瑙河大桥的建筑设计师阿波罗多努斯等等。
【 著名的托勒密,来自埃及的亚历山大,是个希腊人】
当然,大范围的移民中只有少部分是高端人才,但那些普通人也能为移民国添砖加瓦,在罗马,希腊移民常常成为修辞学、哲学等各类学科的教师,亦常从事各类戏剧艺术的表演者,即便是那些没有这么多才多艺的民族,也往往可以凭借家乡的传统手艺在罗马谋得一些本地人不愿意从事的职业,如罗马城的消防警察、货运码头的工人,手工业者等等。在正常的经济模式下,人口流动是活力的体现,罗马城的外来者和行省的罗马殖民者一样,带来了交流与繁荣,促进了联系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