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韩寒郭敬明之外,“新概念”的女孩们去哪了
1995年,曾被沪上政坛视为最有前途的班子成员赵长天,调任至《萌芽》杂志任总编。3年后,赵长天联合北大、南开、复旦等10所高校创办“新概念作文大赛”。
此后,赵长天接手时发行量仅1万册、挣扎在生死边缘的《萌芽》起死回生,成为新生代作家的摇篮。在当年的80后、90后中学生眼中,“新概念作文大赛”就是最炫目的出道舞台,尤其是捧出了韩寒、郭敬明这两位现象级作家偶像,至今仍活跃台前。
而当硬糖君第N次梳理这对“新概念”双子星又做了什么(韩寒郭敬明宇宙守恒定律),有读者留言“当时获奖的那些女孩子们呢?是归于沉寂不再创作了吗?是为人妻为人母了吗?还是继续创作,只是没有这么大名气”。
真是个好问题。“新概念”创办二十余载,获奖作者百余人。在性别问题越来越被频繁探讨的今天,这样一群年少便光彩夺目的女孩子此后十几二十年的发展,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样本库,让我们来观察女性的职业之路和人生选择。
当“新星”光环褪去,如何延续作家生涯
“新概念”一诞生,就在文坛、教育界刮起一股旋风,有专家直言这是年轻作家的“造星运动”。赵长天反驳,年少成名对任何年轻人都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新概念”参赛者或有功利性,但作文大赛绝不是在“造星”。
但新概念大赛又确实很像今天的偶像选秀。捧着得奖证书的中学生在镜头前留下青涩影像,再于出道夜的狂欢之后,迅速被人们淡忘,只有极少数人能始终被聚光灯追逐。
提及“新概念”的优胜者,除郭敬明、韩寒外,应属张悦然大众知名度最高。2001年,济南女孩张悦然于山东省实验中学毕业,左手高中毕业证右手“新概念”一等奖证书迈入大学校门。
2006年便靠着300万版税收入位列“中国作家富豪榜”第23位的张悦然,是“新概念系”女作者中最成功的一个。她的成功一方面得益于早年的笔耕不辍以及切中年轻读者的文字风格,另一方面则要感谢网络文学尚未兴起的时间窗口。
头顶“新概念一等奖”光环的张悦然,在2002年至2010年这八年间,以每年一部的速度出版作品并创办杂志《鲤》。2012年,张悦然受聘于中国人民大学,成为写作班讲师。
张悦然无疑是将“新概念”势能发挥最大的一位女作者。“新概念”的参赛者多为高中生,参赛除了一圆文学梦,也为了拿奖能在升学方面获得一定倾斜。也就有不少参赛者借此跳板踏入顶尖学府后,与“文学”再无交集。
郝景芳是继张悦然之后,这几年再度闯入读者视野的另一新概念作文得主。当年,18岁的郝景芳参加“第四届新概念作文”并获得一等奖。原本可以保送北大中文系的她,选择了清华物理系就读。
在清华读书期间,郝景芳再无作品发表,直至2007年才以科幻作家身份回归文坛。2016年,郝景芳所著小说《北京折叠》拿下雨果奖“最佳短中篇小说”奖,这位硬核女科幻作家的“新概念”往事,才被大众所知。
反倒是第六届“新概念”仅入围未获奖的参赛者赵勤,成为“新概念系”女作者中除张悦然外大众认知度最高的一个。她的笔名,叫做七堇年。
“新概念”提供了一刹那的光环,想要光环存续得久一点,就需要作者自身有一定的话题性,以便群众常论常新。但没有讨论度的作者,不意味着离开了文坛。“新概念”作文与沪上文坛本是同根,还在写作这条路上的女作者并不少。
周嘉宁是第二届“新概念”一等奖得主,高中毕业后进入复旦大学文科基地班。2008年周嘉宁加入张悦然创办的《鲤》杂志,任文字总监。从北京返回上海后,周嘉宁在写作的间隙为公号撰稿。
第六届B组一等奖得主张怡微,在此后数年不断参加各类文坛比赛,目前在复旦中文系教授创意写作。教书之余,她仍旧保持着1-2年出版一本新书的写作速度。另外,张怡微与赵长天之子、作家那多一家私交甚笃,曾为那多太太赵若虹的公众号长期撰稿。
作家颜歌原名戴月行,第四届B组一等奖得主,作品被翻译成多国语言在海外出版,小说《异兽志》已卖出影视版权;与韩寒同属第一届一等奖的宋静茹,从天津南开大学毕业后曾做过记者、编辑,因希望“安安静静地读书、写作”,如今旅居美国,成为一名自由职业者,以写作为生。
稳妥的职业规划,“写字人”能做什么
“新概念”作文诞生于1998年,参赛者多为80后、90后,即独生子女一代。这些优胜者的职业选择,也颇具时代色彩。
独生子女的父母多为60年代生人,他们推崇铁饭碗、体制内,对子女、尤其是女儿的事业期许也是如此。
新概念作文大赛虽然除年龄要求30岁以下外,对参赛者不做其他限制,但大部分参赛者都是文科中学生,且以女生居多。这些女孩子在比赛中拿到不错的名次后,便会有大学抛来橄榄枝,或降分或提前录取。
周嘉宁曾表示,理科生可以通过参加各类竞赛获得进入名校的资格,对于文科生,“新概念”则是惟一的机会。
于是大部分女孩顺理成章地进入知名学府的哲学系、文学系或新闻系等传统“阴盛阳衰”专业,毕业后除少部分人选择成为职业作家外,其他人则按部就班地进入对口单位。
与张悦然一届的一等奖获得者吴越,大学毕业后进入报社做记者,并在几年后升任《文汇报》首席记者。在记者岗跑了10年,吴越入职《收获》杂志,成为社里最年轻的编辑。
第一届的徐敏霞与第二届的刘莉娜,也都做了编辑,开始为后辈们的作家梦保驾护航。有意思的是,徐敏霞选择入职“梦开始的地方”——《萌芽》杂志。她与在《收获》工作的吴越,办公地点只隔着一层楼板。
刘莉娜
拿下第一届与第三届两次一等奖的梅思繁,上戏毕业后选择留法深造一路读到博士,如今的她是一名翻译了不少童书的职业翻译。
还能寻访到近况的、从“新概念”走出的女孩子们,职业选择最多的就是老师、记者、编辑,其余也多与文化产业相关。
如今已是网络名媛的麻宁,当年是新概念作文第五届A组一等奖得主。在辗转北京广播电台、优米网等处后,麻宁辞职创业,并且开始在网络上经营自己“内外兼修”的名媛形象。
与“不加V”(木子美)网络骂战,被掐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尹珊珊同样是新概念作文得主,在优酷搞过一档脱口秀节目的她,因在节目中批评《战狼2》而遭遇群众抵制。
《我的前半生》播出,不少群众怒骂编剧把师太佳作改得俗不可耐。与张悦然、吴越同期的秦雯,便是《我的前半生》编剧之一。从中戏戏文专业毕业后,秦雯就做起了编剧,《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辣妈正传》都是她的编剧作品。
因“一个马桶塞引发的血案”被扒抄袭,把自己成功“作”上热搜的张晓晗,同样身兼作家与编剧两重身份。
随着“新概念”影响力降低和媒介环境变化,90后的女作者们则做起了“公号狗”。对新的移动互联网读者而言,两届“新概念一等奖得主”曲玮玮显然比公号作者曲玮玮要更陌生。曲玮玮在2015年开设公号,并以“曲玮玮”主号作为核心,先后打造9个小号形成矩阵。
基本上这些新概念女孩虽然职业选择略有不同,但都与“文字”相关。80后的职业规划比90后更保守,但也因为时代红利,80后成为职业作家的比例更高。
丁妍们在哪里
除了这些仍在互联网、写作圈活跃的优胜者以外,还有一些从“新概念”走出的作者,事了拂衣去,芳踪难再觅。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总被提及却没人知道她近况的丁妍。
“新概念”工作委员会总干事李其纲曾表示,他一度想在“新概念”大赛十周年庆典上设立一个环节——“寻找丁妍”,丁妍与韩寒都是第一届B组的一等奖获得者。
韩寒当年的比赛过程本身就带着一种传奇色彩,什么一杯清水一个纸团,纸团沉入杯底,锦绣文章写就。《杯中窥人》的故事,多少年了还被反复重述。
丁妍却不一样,她没有韩寒身上的故事性,也不似其他优胜者陆续还有其他作品发表,并有在读者面前曝光近况的机会。没人知道她在哪儿,是否还从事与写作有关的工作,她只凭文章中的灵气就被人们心心念念了十来年。
1998年参赛时,丁妍初二。叶兆言先生对这个15岁的小姑娘连用两个“很高兴”来表达内心的喜爱。2001年,曾有媒体采访当时在上海建平中学读高中的丁妍,这是能在互联网上找到的、关于她的最后痕迹。
采访中说丁妍是个“一直很低调甚至有些胆小的女孩子”,虽然15岁便拿下一等奖,但中考的压力让她没能在写作方面专心发展。她提及这些,语气并不遗憾,只是说“我不大赞成像韩寒那样,用一个人的力量去对抗世俗太吃力了,你想要过自己的生活必须建立在大众可以接受的最低限度内”。
这种超年龄的成熟与话语中流露出的宿命悲观情绪,在“新概念”作者中并不罕见。除了韩寒、郭敬明这样极少数的反叛者以外,大部分一等奖得主无论是事业还是生活,都遵循着“什么年纪做什么事”的常规人生轨迹推进着。
曾有人在知乎提问“曾经在新概念作文大赛中获奖的你,如今在做什么”,回答中有人做了淘宝店主,有人做了办公室文员,有人成为了全职主妇,还有人说身边有5个朋友都得过一等奖,如今一个从事文字工作的都没有。
也有答主称丁妍还与一些朋友保持着联系,她过着平凡普通的生活,已经结婚生子。其他“新概念”走出的女作者,多在大学毕业后2-4年内完成了婚姻生子等大事。郝景芳的公号叫做“晴妈说”,一改科幻作家本色,以发布育儿心得为主。张悦然则已经完成了结婚、离婚、再坠爱河的又一次轮回。
随着网络文学的发展,心怀作家梦的年轻人早已不必通过一场作文大赛一书胸臆、成名成家。如今的“新概念”,对00后、10后参赛者而言,更像是为了高考加分的全国竞赛。当年反叛应试教育的模式,成为了新的激烈考场。“新概念”作文特有的青春忧伤风格,也逐渐被年轻作者、读者所摒弃。
新概念式微、长天老作古,“新概念作文大赛得主”已经成为一个充满尘土味的词,只被硬糖君这样的80、90后写字人一遍遍从故纸堆里扒出来。那些新概念的女孩们,也就像歌里唱得一样“她们在哪里呀,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已经被风带走散落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