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政治学 | 台湾凤梨为何如此依存大陆市场

海关总署发布公告将暂停进口台湾的凤梨,而国台办随后发出新闻稿表示,因多次从进口凤梨中验出有害生物,为从源头防范植物疫情风险,因此采取这项措施。

自2004年破冰之旅台湾水果进入大陆市场,产品品质问题时有发生,基于厚待台湾农民的政治善意,过去不做处置,现在不愿宽待。

有人认为这是对蔡英文的警告,“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大”。对大陆社会的冲击和副作用很小,可以做为测试两岸民意和政治风向的工具。

面对封杀,台湾民间兴起“吃凤梨、挺农民”的热潮。农委会主委陈吉仲在脸书上呼吁“敬请国人作伙相挺台湾农民”;蔡英文也随后发布文章,要大家吃凤梨、挺农民。

很快地,义美、大立光等企业便响应官方政策,预购了6600吨的凤梨。可以预见的将来,抢购凤梨作为一种“抗中保台”的行动热潮依然会持续。

破冰之旅携带的台湾水果

2005年4月底连战和平之旅结束之后,国台办发言人李维一在记者会上宣布:欢迎台湾省农会、台湾省青果运销合作社、或台北农产运销股份有限公司,组团来访洽谈有关解决台湾农产品在大陆销售的问题。

2005年在上海举办了首届的台湾农产品展销会,当时的对接窗口是台湾省农会。

台湾省农会只是个负责对外交流与联系的行政单位窗口,对于实际的农产品进出口的贸易专业经验值,可说是零。

事后在一次的闭门会上,对台系统官员就坦承,当初为了落实连战和平之旅的五点共识,于是选定了上海这个高消费地。

以国务院层级主办,时任常委出面主持展销会开幕式,拉抬整个政策的能见度。

对台系统透过台湾省农会采购到上海的8个台湾水果货柜,在展销前夕海关开仓验货时,却发现烂了近5个柜子。为了不让展销会开天窗,也担心媒体拍到台湾水果到上海烂掉的画面,连夜把烂掉的水果清理干净,然后才开放媒体采访。

当时有参加这场展销会的人,应该还有印象在偌大的俄式建筑风格的上海国际展览馆的左右两个展厅,只有入口右侧的展厅摆设台湾水果,另一厅只能以图表方式呈现台湾各地的风土民情面貌。

现场民众试吃过后,也找不到哪里可以购买这些在当时上海市场仍十分罕见的台湾水果。风风光光的台湾农产品展销会,草草落幕。

虽说成效仅止于推广介绍,扁政府时期也没有任何正面的协助支持,但国务院层级的台湾农特产品或水果展销会,仍持续于每年的上、下年度,由国台办挑选合适的一、二级城市举办,直到马政府上台之后,仍是对台系统宣扬两岸农业交流的重要工程。

在2008年马英九上台执政之前,凡是有农业背景的蓝、绿政治人物,都是大陆农业对口单位要积极接触的对象。

2012年,高育仁以二十一世纪基金会为平台,开辟另一条两岸沟通桥梁,借由农业交流促成两岸政治对话,于上海举办了两岸和平论坛。

当今天台湾上下为凤梨之灾暴怒慌乱之际,不妨回顾2010年温相对于台湾产品问题讲的一席话。

他说要充分考虑两岸经济规模和市场条件的不同,关心台湾中小企业和广大基层民众的利益,特别要照顾台湾农民的利益,因为“我们是兄弟,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问题总会可以解决的。”

为何台湾凤梨外销如此依赖大陆

虽然自两岸签订ECFA后,许多水果都因当时友好的两岸情势、以非市场性的方式进入大陆大陆,但凤梨销陆的格局之所以成形,与2012年的中菲黄岩岛争议高度相关。

国家质检总局于2012年表示,自2011年以来,“各地检疫单位多次从菲律宾进口水果中截获检疫性有害生物”,宣布将对菲律宾水果严加查验,不符标准者将一律退运。

菲律宾的香蕉、凤梨受到重大打击;而与此同时,台湾正值两岸关系和缓,大陆改向台湾采购凤梨,形成今日台湾外销凤梨有高达九成依赖大陆的局面。

自2012年开始,台湾凤梨便前景看俏,种植面积也止跌回升、缓步增加。

自这一年开始至2016年间,台湾凤梨产量自9000公吨成长到29,000公吨,成长了三倍之多;而自2016年蔡英文上任后,凤梨产量仍持续增长,不过到了2018年即可看见成长幅度稍微减弱,来到32,000公吨。

将凤梨的生长期(13至18个月不等)纳入计算,很明显可以看到农民的决策时间点,与两岸关系实有相关。

举例而言,2016年收成的凤梨,农民是在2014年做的决定;2018年收成的,则是约莫在2016年做的决定。

不少产地农民直言,在习马会前后决定种凤梨、与“认为蔡英文很有可能当选”后决定要种凤梨,并不相同。不少人坦白,在观察到蔡英文可能当选时,对于凤梨是否还能继续销往大陆,不免前景看淡。

不过,因为黄岩岛之后的贸易红利,凤梨仍是一支被看好的绩优股。

这也导致台湾中南部凤梨种植面积大幅上涨,农地有限,农民做了凤梨的决策,就并不能轻易转轨,它会影响到一年半后的收入,也相当程度造成“采购方可以片面禁止产品输出、但已经种下的凤梨却已经在田里”的局面。

如今销往大陆的凤梨产季自三月底慢慢开始,清明节前后进入指盛产期,六月才会进入尾声,这场“凤梨风暴”,或许要到年中才会完全告终。

除了“吃凤梨挺农民”,台湾也同时兴起“为何不把凤梨销往日本?”的疑问。

销往大陆与销往日本的凤梨水准与规格差别甚大,诸如甜度、水份、外观等,日本的要求都比大陆严格太多。

因此,在两岸贸易仍然如故的前提下,多数台湾农民与盘商都宁愿选择将货卖给标准相对“宽松”的大陆市场,如今采收在即,能够顺利“转身”的凤梨,恐怕非常稀少。

台湾凤梨销陆遇难,象征着“黄岩岛事件”后的凤梨外销体制到了转换时期;台湾政府、消费者对自家凤梨的非市场性“力挺”,也见证着国际贸易的典范转移。

而一直以来,台湾每一次面对国际局势的重大转变,凤梨都没有缺席。

日本殖民带来的凤梨体系

台湾与凤梨的渊源,最早可以追溯至荷兰时代,远航至此的荷兰船舰,带来了奎恩系(Queen)凤梨。今日关于台湾凤梨的印象,主要来自日据时期自东南亚与夏威夷引进的开英系(Cayenne)凤梨。

日本政府在台引入凤梨种植,与日俄战争、两次世界大战密不可分,也让凤梨成为一种同时具有“农业”与“工业”特性的作物。

日俄战争后,台湾以砂糖出口的消费税、所得税、香烟专卖等事业,达成财政自立目标,并进入史称“黄金时代”之时期。

在“黄金时代”、“工业起飞”与日本军国主义抬头的历史背景下,凤梨既可作为军备罐头原料,亦可成为民生消费品,在此时进入日本政府规划视野,成为重点扶植产业之一。

自1920年代开始,日本政府一改放任政策,陆续推动各项奖励与管制政策,推动新式凤梨罐头工厂设立。

此后十年之间,台湾凤梨产量直线上升,凤梨株式会社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凤梨农田间管理技术亦日益精良。

1935年,台湾凤梨工厂已经过剩,乃至出现恶性竞争现象,日本殖民总督因此宣布实施统合制度,合并台湾数间凤梨公司,关闭凤梨工厂。

同一时间开始,当时仍与台湾属于日本的石垣岛,其上的大同拓殖公司开始招募台湾移民,以“公司提供贷款、农民移居石垣岛十年”为条件,吸引农民前往种植凤梨。

在“台湾关厂”与“石垣岛奖励”的一推一拉之间,前往种植凤梨的移民超过三百余人,成为“冲绳凤梨”的先锋队。

石垣岛上的名藏、嵩田地区至今仍有完整的台人凤梨产业聚落,形成日本国境之内罕有的“台籍农民村”聚落。

换句话说,今日台湾凤梨销日,所遭遇到的竞争对手“日本本土凤梨”,其实也可说是“出自台湾人之手”。

台湾命运百年流转,惟凤梨的身影永远徘徊于太平洋之间,至今仍成为两岸之间的争议主角。

参考资料:

《两岸农业交流十年回顾与展望》——焦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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