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芙拉·墨菲,那个骑自行车穿越欧亚的爱尔兰女人于上月去世,终年90岁。爱尔兰总统迈克尔·希金斯曾赞誉她“对于人类共有经验和价值做出了独特贡献”。她一生写了26本旅行书,记录了自己在30多个国家旅行的故事。其中一本《那里的印度河正年轻》曾在2016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讲述了她在1974年寒冬带着自己六岁的女儿深入印度河发源地巴尔蒂斯坦,途中只有一匹老马哈兰相伴的故事。
黛芙拉·墨菲
2016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那里的印度河正年轻》黛芙拉·墨菲 著很多人可能觉得旅行30多个国家怎么了,疫情前普普通通一个旅行博主给自己的标签都是行走40国。但墨菲的特别之处有三点。
第一是她的家境并不好。她在爱尔兰沃特福德郡的利斯莫尔出生并长大,一岁的时候,她的母亲患上了类风湿关节炎,墨菲14岁因为家庭原因辍学,一直照顾生病的母亲,母亲去世时,她已过30,这时才开始进行旅行的长期计划。在此之前,她渴望出国旅行,“就像弹性被拉伸到了极限”。
在她所成长的年代和那个镇子,一些孩子上学都是光脚,饿肚子也是经常有的事,家族里时不时有个感染结核病死掉的亲戚。她说起自己,“年轻时的艰辛和贫穷是这种旅行方式的最佳训练。我从小就明白,物质财富和身体舒适永远不应该与成功、成就和安全混为一谈。”“在我十岁生日的时候,我的父母给了我一辆二手自行车,祖父给我寄来了一本二手地图集。虽然我以前从未拥有过自行车,但我已经是一个热心的自行车爱好者了,在我生日后不久,我决心有一天骑车去印度。我从未忘记做出这一决定的确切地点,在利斯莫尔附近的一座陡峭的山上。在半山腰上,我颇为自豪地看着自己的双腿,慢慢地推动着踏板,心里想:“如果我这样做的时间足够长,我就可以去印度了。”
她对于行走的热爱是天生的,不是出于追求享受,也并非由于和同侪比较或是满足虚荣。这种冲动因为贫穷和家境受到压抑,一旦有机会就喷涌而出,无视其他困难,并且绵延一生。
黛芙拉·墨菲,1965年在印度。第二她是真正在践行极简旅行,不住奢侈酒店甚至不住酒店,她偏好的行走方式在很多人看来比较费解:步行、骑骡子、骑自行车。她另外两本比较有名的作品分别为《单骑伴我走天涯》和《骑骡游埃塞俄比亚》。她一直坚信,如果要写好自己所观察的对象,“就要睡在他们家的地板上。”她认为自己幼年在爱尔兰乡村的艰苦生活经历,为她能适应旅途中的种种不便做准备,她曾经在印度旅行6个月只花费大约64英镑(折合人民币约520元),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她曾经在书中这样评价一个旅途中遇到的25岁美国男游客,“对他们来说,旅行更多的是‘离开’而不是‘走向’,他们看起来空虚、不快乐、困惑,可怜地渴望陪伴,却又不敢把自己交付给任何理想或事业或其他个人。”这话虽有点刻薄,却又正中现代人精神的痛点。
第三就是她带着自己女儿旅行。这听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尤其是疫情前游学这种新兴中产追捧的教育方式一度水涨船高。墨菲一直是单亲妈妈,虽然女儿瑞秋的父亲并没有隐身,但两人并未结婚,也一直由墨菲来抚养女儿。女儿五岁前,她行走的脚步中断过5年,期间做其它工作积累财力,为下一步旅行做准备,女儿六岁了,她开始带着女儿上路,第一次就是条件异常艰苦的巴基斯坦。其间经历被写入《那里的印度河正年轻》这本书。
在这本书中,她列出了自己外出四个月的装备清单,其中给6岁女儿带的不过是“一件铺棉雪衣,两件毛衣,一条便裤,两件毛背心,一双袜子,一双滚毛边的靴子,一件法兰绒衬衫,一条毛料紧身裤,一副毛料带帽厚大衣,一顶有带的硬式骑马帽,一具鸭绒睡袋,一只可充气垫子,以及一只玩具松鼠”。
书中墨菲自己也总结出带娃旅行的心得,“我个人认为,小孩五到七岁这个阶段比较能够适应艰苦的旅行,因为五岁以下的孩子生理还不够成熟,难以应付健康上的危险;而七岁以上的孩子,又比较不能够以达观的态度适应生活中的不便,以及各种奇风异俗;孩童八岁左右,就已经建立起自己对人生的看法(而且通常是强烈的),并不太乐意遵从父母的领导”。这是非常个人视角的观察,不知道广大带娃父母读毕是何感想。她似乎对于在旅途中“教育”孩子并无多大关注,这一点与大部分父母不太一样。不过旅途本身就是一种教育,书中的瑞秋非常早慧。
墨菲还有一个特别之处在于,因为农村长大,受到的教育有限,虽然依靠自己读了很多书,但与“上流写作”仍然格格不入。她不像一些旅行作家有个当地的介绍人(local fixer)搞定一切,墨菲常常只身前往一个地方。她是个害羞的人,旅途中却可以和任何人聊天,这可能是一种天赋,也可能是后天养成的习惯,但无疑有助于她融入任何一种艰苦的环境,同时获得陌生人的善意。
晚年的黛芙拉·墨菲不过墨菲不是脑子一热就上路的人,她虽然能吃苦,但每次行前总是做好充分的准备。她还在沃特福德郡的山丘上练习发射自动手枪,在后来的徒步和行走中,正是这把手枪帮助她逼退狼群和小偷。在她旅行和写作的后期,她越来越关心政治题材。她坐灰狗巴士穿越美国,经过三哩岛,1979年美国最严重的核电事故发生地,写下了《核赌注,争分夺秒》一书(Nuclear Stakes, Race to the Finish)(1982年)。她随后还前往艾滋病流行期间的肯尼亚和津巴布韦,革命后的罗马尼亚,种族屠杀后的卢旺达,以及战争后的巴尔干。
一次在耶路撒冷摔倒后,近80岁的墨菲做了髋关节置换手术,再加上关节炎和肺气肿,最终将一生步履不停的墨菲限制在她位于利斯莫尔的简朴宅居——一栋17世纪的建筑,即便如此,她每天还保持着在河中游泳的习惯,墨菲活到90岁,可以说是将个人热望实现到极致的一手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