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清嘉庆时期乡村社会存在着一 定数量的乞丐 。乞丐因强讨与施与人发生纠纷，也和其他人发生纠纷 。县级官府的捕役治理不法乞丐，捕役与乞丐具有对抗性 。乞丐借钱殊为不易，谋生手段不稳定，雇工兼做乞丐或乞丐改作雇工的情形都有 。乞讨者认为他人不可刻薄穷人，更不能容忍他人指责其“骗赖”。乞丐之间往往产生内部纠纷，多因赊欠而起，有时丐头与丐伙产生矛盾，甚至致死丐头 。乞丐家庭性乞讨现象也有 。乞丐具有社会边缘属性，乞丐还会成为被图赖的牺牲品，女丐的命运同样悲惨 。一些被视为晦气有所禁忌的工作如抬埋尸体，由乞丐来做，乞丐充当了抬尸人的角色。
关键词： 嘉庆朝刑科题本; 乞丐命案; 捕役; 丐头制度;抬尸人
清代的刑科题本记载命案，涉案者不乏各色人等，其中包括了乞丐。“一个以乞讨为生的人即是乞丐”①，乞丐作为社会边缘性人群，对于我们认识社会有独特的价值 。关于清代乞丐的一般情形，徐珂编撰的《清稗类钞》有“乞丐类”收集了晚清的资料，其中“丐之种类”条做了概述② 。我曾注意到乾隆朝奏折反映出流丐所在地区遍及陕甘、江苏、湖北等省区，分布范围很广，说明流丐问题突出③ 。其实刑科题本有关乞丐资料也很丰富 。已有高松利用刑科题本等档案探讨乞丐成因、生活状况、债务纠纷、男女关系等问题④ 。我则利用以嘉庆朝刑科题本土地债务类为主的档案⑤，从乞丐命案双方关系入手，从而进入乞丐的人际关系网络，并就案件的内容考察乞丐群体及其社会边缘属性。
一、强乞硬讨造成的乞讨纠纷
乞丐以乞讨谋生，乞讨者与施与人的关系是乞丐最基本的人际关系 。这一关系是乞丐有求于人，因 而预设了施与人的优越性 。 然而，怜贫济穷是人类的基本道德规范之一，乞讨者虽是为生活所迫，也是 基于这一道德规范有勇气乞讨，然而乞讨者以此为理所当然而强乞，也往往被拒绝 。 被乞讨者受社会道德规范制约，一般情况下会对乞讨者施以援手 。 但是，被乞讨者毕竟拥有是否给与乞讨者帮助的权利，拒绝施与便容易产生冲突。 总之，乞讨者和被乞讨者双方的态度与行为不被对方接受，双方便会产生纠纷。
有的乞丐因强讨与施与人发生纠纷被致死 。如山东益都县民刘万仓等共殴毙乞丐祝二案，嘉庆十三年六月二十日，据青州府益都县属黄马庄地保赵克贞禀称:有乞丐祝二前因在京犯窃递回，嗣后讨乞度日 。六月十九日，有庄民刘万仓因其强讨辱骂，纠同刘万冬等将祝二用石殴伤身死 。后据刘万仓供:
堂兄刘万春、堂弟刘万冬同院居住 。合已死祝二素识，并没嫌隙 。嘉庆十三年六月十八 日晚 上，小的合刘万春、刘万冬出门回家 。婶母刘冯氏说起早上祝二合冠小二同去讨乞，给每人煎饼一 个 。祝二嫌少，把饼掷还 。到晌午时候，祝二又去硬讨，因没给他，他就辱骂了婶母一 顿 。 小的生 气，就向刘万春、刘万冬说，要找祝二理论，禁他下次不敢再来 。刘万春们应允 。 第二日早上，小的 合刘万春们走出庄外，看见族间刘万超、刘万夏、刘万奎，小的把前情向他们告诉 。他们也就同去。找到侯旺庄，遇见祝二 。 小的向他村斥，祝二不服 。 小的把他合面推倒，祝二混骂 。刘万冬拾石殴 伤祝二两腿肚 。祝二翻过身来，刘万冬又打他左右膝盖几下 。祝二牵着刘姓祖先辱骂，刘万春们把 祝二合面按住，小的拾石向他殴打，致伤他两臀、右胯、左腰眼，歇手 。不料，停了一会，祝二就因伤死了。
祝二乞讨，嫌人给的煎饼一个少，将饼掷还，后又再去硬讨，被拒则辱骂所讨家妇 。女主人生气，其子与堂侄等为她出头报复，将祝二打死。
又如，江苏金山县赵炳咸等因乞丐盛二强讨将其致死弃尸案 。嘉庆十五年三月十五日，据松江府金山县地保陈名怀报，民人盛孝宗投称: 其胞弟盛二，前曾犯窃，业已改过，求乞度日 。三月初九日，其弟在沈世良家强讨，被沈世良亲戚赵炳咸殴死，沈世良弃尸柳河 。审讯凶犯赵炳咸，其口供称:
与乞丐盛二向来认识 。盛二先曾犯窃，后来讨乞度日 。嘉庆十五年三月初九日傍晚时候，小的 从镇回来，路过亲戚沈世良家门首，见有盛二在沈世良家强讨钱米 。沈世良先已给钱十文，盛二嫌 少争闹 。 小的劝沈世良添钱十文，共给钱二十文，并叫盛二不可强讨 。盛二仍复嫌少，将钱抛地混 骂 。沈世良拿木棒打他右腿肚一下 。盛二撒赖，睡倒在地，大声叫骂 。 小的向他吆喝 。盛二连小的 一并牵骂 。 小的生气，顺取门旁铁搭，用搭背向下吓打，适盛二头向上抬，小的收手不及，致伤盛二 右太阳 。 盛二喊痛，有吴德方们劝阻不及，小的就走回家了 。 不料盛二伤重，隔不多时就即身死 。
盛二乞讨嫌所给钱十文少，再加十文仍复嫌少，还将钱抛地混骂，招致被殴致死。
再如，四川射洪县夏尚千因拒给食物纠纷推跌乞丐胡贵娃身死案 。 嘉庆十五年五月十二日，潼川府射洪县民冯来海报称: 本月初七日，有乞丐胡贵娃往夏尚千家讨乞，致相争闹，被夏尚千推跌磕伤 。 经陈浩等扶回岩洞，医治不愈，至十一 日因伤身死 。 审问凶犯夏尚千，据供:
与乞丐胡贵娃向来认识，并没仇隙 。嘉庆十五年五月初七日，胡贵娃与陈浩、陈和尚来小的家 讨要饭吃，小的回复饭已吃完没得给的 。胡贵娃说小的刻薄穷人，硬要讨吃的 。骂了他几句，胡贵 娃不依，就扑来向小的抓拉 。 小的将身闪开，顺手推了他一下，胡贵娃站立不稳，侧跌倒地 。不想被 地上石块把他右太阳磕伤 。
乞丐胡贵娃讨饭被拒，认为被讨者刻薄穷人，硬要讨吃的 。被讨者的辱骂激怒讨者，于是发生斗殴。
乞丐何以强乞硬讨，四川射洪县的事例除了乞丐腹中饥饿认为被讨者不应刻薄穷人外，同行乞讨者 有三人之多，恐怕也是胆壮的原因 。而山东益都、江苏金山的两个案例，无独有偶，乞讨者从前都有窃盗 行为，受到惩处 。益都祝二京城犯窃被递解送回原籍，金山“盛二犯窃，刺字发交”④ 其兄保领 。这二人 有盗窃罪的前科，无以维生，只有乞讨 。他们只能破罐破摔，故而乞讨强硬，而人们对他们的厌恶也可想 而知 。 熟话说，“像打发要饭似的”。 其实，这些案例表明，要饭的还真难打发 。 这三例均发生在乡村熟人社会，乡亲之间顾及面子，乞丐正是利用这种关系强硬乞讨，造成了纠纷。
二、乞丐的其他外部关系纠纷
乞丐在乞讨之外，也和其他人交往，有时发生纠纷 。在清人的治理观念中，乞丐游走四方，生活穷 困，属于社会不稳定因素 。地方治理关注乞丐，县级官府的捕役治理不法乞丐属于职责所在 。然而捕役 充当者良莠不一，以权谋私普遍存在，捕役与乞丐演绎着对抗的故事。
先看一起捕役诬丐为窃的案件 。安徽阜阳县捕役吴青诬良为窃拷打王广致死一案，吴青籍隶阜阳， 充当捕役，邵仲孙受雇在家做饭，李三常为背负行李，下乡廵缉即借住吴青家中 。嘉庆十一年五月十七 夜，有王照全家被窃黑犍牛一只，时值农忙未报，适捕役吴青赴乡廵缉，王照全即讬其查缉，许以缉获原 牛，谢钱两千文 。吴青应允，访有乞丐王广，与王照全居住不远，于十一年四月曾偷窃族人王志道家晒晾 布褂，被族人王明掌殴夺下，遂疑王广系属窃盗，王照全家牛只必系王广偷窃。“八月十八日，撞见王广， 即带至家内盘问 。王不认，吴青疑其狡赖，用绳捆住王广两手腕，主使工人李三用小木棍殴打王广右脚 面 。王广斥骂吴青诬良，吴青以贼非吃苦不肯承认，主使工人邵仲用火煤烧伤王广左右腋胑、左右背脊。 王广疼痛难忍，因挟王明掌殴夺取窃衣之嫌，即诬认伙同王明偷窃牛，藏放秫秫丛内，脱缰跑逸。”① 这位 捕役想当然以为从前有偷窃行为的乞丐一定是后来的偷牛者，结果误判 。乞丐遭遇诬陷，也是事出有因，他不应有过偷窃行为。
再看一起乞丐报复捕役的案例 。湖南湘潭县民刘五等听从乞丐王二伢谋殴捕役王源身死一案，据 王二伢供称，乾隆五十七年十月初三日夜，他起意邀同欧麻子，行窃胡成彰家衣物，被获送县，杖刺发落。他将刺字烂毁，各处求乞，未再为匪 。嘉庆十年七月，他身穿布长褂，经过衡山县罗公庙地方，有捕役王 源称其曾经犯窃，欲送官究治 。他恐到官难以分辡，将身穿长褂送给央允释放 。是年九月，王二伢与刘 五、彭金六在衡山县求乞，住宿空庙 。正在炊火煮饭，王源走来看见，声称驱逐出境，不许在庙住歇 。王 二伢等不依，被王源殴打，并将砂锅打毁，他们仍回湘潭 。十月二十五日傍晚，他同刘五、彭金六在七步 塘山洞燺火，望见王源与彭开组走来 。王二伢因前被王源讹去布褂，又被驱逐殴打，邀允刘五、彭金六殴 打泄愤 。王源走到山边，彭金六赶上拦住，他拾起柴棍，声喊王源屡次欺人，讹衣毁物，今要殴打出气。 王源詈骂，他执棍向殴，彭开组畏惧走避 。他们用木棍殴伤王源倒地，他令刘五、彭金六乘便将王源衣服 剥取，赔抵从前衣物，然后各自走散 。后来听闻王源因伤身死，逃走被获② 。捕役平时欺压乞丐，乞丐团伙三人报复捕役将其殴打致死。
这两起捕役抓获的乞丐，以及我们在上一节讨论的强硬乞讨中的前两个事例，涉及的四个乞丐都有过偷窃行为，其中两例中的乞丐都还被刺字发落，可见乞丐与盗窃往往是联系在一起的。
乞丐免不了购物与商贩交际 。如四川彭县民李麻么儿因索欠事致死乡邻乞丐案，嘉庆十七年九月 十六日据成都府双流县民严洪宽报称: 本月十五日一更时分，李麻么儿向乞丐陈麻子索讨赊欠糖钱，致 相争殴 。彭麻子被李麻么儿戳伤 。后来他人又报彭麻子因伤致死 。据凶犯李麻么儿供:
平日在治下街头桥卖糖生理，与死的乞丐彭麻子素来认识，并没仇隙 。嘉庆十七年九月间，彭 麻子陆续赊欠小的麻糖钱三十五文，讨过几次，总没给还 。九月十五日一更时候，小的从街头桥场 外走过，撞见彭麻子，小的又向他讨要，彭麻子无钱央缓，小的说他骗赖 。 彭麻子 口里混骂，小的回 骂 。彭麻子扑拢要打，小的顺拔防身尖刀戳了他左腿一下 。彭麻子向小的撞头拼命，小的情急又用 刀吓戳一下，不料伤著他脐肚倒地。
乞丐彭麻子赊欠小贩麻糖钱三十五文，无钱央缓，小贩说他骗赖 。乞丐感觉受到侮辱，回骂导致争闹，被致死 。可见乞丐也有自尊心，顾及自己的尊严，不接受“骗赖”这种道德指责，他和常人的区别只是贫富之差 。这样的事例，下一节还有两例。
有时别人会向乞丐借钱 。奉天开原县客民庞自栋因欠钱事殴伤张姓身死案 。据庞自栋供:
小的是山东莱州府昌邑县民，五十七岁，父母俱故 。 小的来到案下卖工，有时讨乞度日 。合已 死乞丐张姓认识，没仇 。十六年三月里，小的陆续借用张姓市钱二千未还 。七月二十四日下午走到 二道沟，张姓带有烧酒，留小的同坐共喝 。大家醉了，张姓向我索讨欠钱，小的说现在没钱 。 张姓说 跟取，小的说迟两日才有呢 。张姓不依，混骂，小的回骂 。张姓起身拔出身边小刀要戳，小的起身顺 用木棍向他头上横打过去，打伤他左耳窍一 下 。 张姓往右一 闪，小的又打伤他左耳根，合仆跌地。小的住手，见张姓不能言语，就向乡约通知查看，不料到半夜张姓就死了。
庞自栋的身份有点特别，他主要是做工，有时也乞讨，他借用乞丐张姓市钱二千未还，被乞丐索讨欠钱， 发生争执，他将乞丐打死 。看来张姓乞丐比较乐于助人，陆续借给外来穷人二千文，大约相当于卖工七天的收入 。他为索欠带烧酒请欠钱者共喝，似乎证明是一个心肠不错的人 。可惜的是，双方未能谈拢，发生命案。
上述雇工兼做乞丐，反之也有乞丐改作雇工的情形 。甘肃秦州民高志升因雇工不做饭争吵将其殴伤致死案 。嘉庆十年五月初二日，据秦州属三十里铺乡约张得福报，民人剡作吉投称: 本月初一日妻苏氏因不与雇主高志升做饭，被斥顶触争扭，高志升用刀将苏氏扎伤身死 。据剡作吉系供:
小的因家里穷苦，夫妇出外讨乞，合高志升素不认识 。嘉庆九年十二月里小的同女人到高志升 村里乞食 。这高起科向小的问说，你们年壮力强，何不帮人做工，小的原说没有主雇 。 高起科问了小的姓名，说他堂弟高志升是个货郎，时常在外，家有祖母吕氏年老，要雇人做饭，叫小的受雇帮工， 小的应允 。 高起科就合吕氏商明把小的夫妇雇下，议定小的与吕氏家拾柴供烧，女人在厨做饭，只 管小的夫妇衣食，不给工钱 。 小的夫妇合高志升、吕氏平日都平等相称，并没主仆名分，也没嫌隙。女人素性懒惰泼悍，高志升合吕氏几次要把小的夫妇打发出去，小的因没处安身，屡次向高志升们 恳缓，高志升暂允 。十年五月初一 日早高志升手拿小刀在院修削烟袋，小的催令女人做饭，一 面就 往外边取柴 。听见女人合高志升嚷闹，小的忙去查看，女人受伤躺地，不能言语 。 问高志升说因叫 女人做饭，女人坐着不理，他就斥说不是 。女人不服顶触，他就叫骂，女人扑扭他的胸衣撒泼碰撞。他顺用手拿小刀吓扎，想女人放开，不料女人把身子往前一扑，他收手不及，扎伤左胁的话 。不料女 人伤重，不多一会就死了，就投约报验的。
乞丐夫妻被雇，生活有所稳定，本来是好事 。然而由于妻子“懒惰泼悍”不服主人使唤，产生纠纷，导致命案 。这是“因家里穷苦，夫妇出外讨乞”。
乞丐需要别人帮助，但是乞丐借钱殊为不易 。 四川安县陶世富殴毙妻前夫肖再华私埋匿报一案。嘉庆十三年五月二十九日，据绵州安县巡役刘贵等向知县禀称: 他们奉票巡查地方，本月二十七日，听说 有乞丐肖光耀向杨金说及其父肖再华被陶世富殴毙私埋 。后将肖光耀等带案禀讯 。据肖光耀供:
小的年十六岁 。死的肖再华是小的父亲，平日带同小的讨吃度日 。嘉庆十二年二月十八日，父 亲因穷苦极了，凭包大有为媒，把母亲邓氏嫁卖与陶世富为妻，得过财礼钱二千四百文 。十三年正 月二十六日，父亲往陶世富家借钱，日久没有回家 。 小的只道父亲往别处讨吃去了，也没疑心 。四 月初间，小的到陶世富家看望母亲 。那时，陶世富赶场出外去了 。母亲私向小的说，父亲因向陶世 富借钱起衅，被陶世富打死私埋，有蒋义陇劝证，叫小的央人告状 。 小的要找寻熟人带领赴县报究。 五月二十七日，小的在西四甲地方求吃，会过熟识的杨全，向他告知，就被公差听闻禀报的。
这是父子贫穷乞讨，父亲嫁卖妻子，借钱买者被拒，并被致死 。这种丈夫因贫将妻子嫁卖自行乞讨的案例还有广东海丰县的事例，黄氏先嫁何仲扳，“乾隆五十二年间，何仲扳因家道贫苦，又值岁歉，要外出乞 讨，把小妇人改嫁与蔡维玉为妻，原图各自求生，没有收受彩礼。”女子再嫁，贫穷的前夫之子也往往乞讨为生，山西灵石县民和有仪谋毒伊妻范氏误毒黄双盛等身死一案，范氏嫁给和有仪带有前夫九岁儿子 黄双盛，言明带养六年，仍归黄姓 。嘉庆九年黄双盛年满回去，“不务正业，讨乞度日”。
类似的事情还有 。直隶曲阳县民侯四因借斧扎伤耿六儿身死案，此案“缘侯四籍隶曲阳县，乞讨度 日，与耿六儿邻村居住，素识无嫌，耿六儿向在本村陈第六家佣工 。乾隆六十年五月初一 日晌午时分，侯 四因乞讨艰难，意欲唱曲为生，随赴陈第六家借用铁斧砍削唱曲扎板 。维时耿六儿赤露上身，站立门内， 侯四向其借斧，耿六儿因系乞丐，恐其借取不还，不允借给 。 侯四与之理论，耿六儿混骂，侯四回詈。 ”耿六儿因侯四系乞丐，恐其借取不还，不借给铁斧 。 显然对于乞丐心存歧视。
三、乞丐的内部纠纷及其群体生活
乞丐除了个人或家庭乞讨外，往往结成伙伴 。有的乞丐团伙组织化，产生丐头 。一起案件表明，丐 头与丐伙产生矛盾，竟然致死丐头 。如江苏扬州府江都县乞丐王六等挟忿谋杀丐头宦贵案，嘉庆八年二 月二十三日地保朱允丰接到民妇宦余氏投报: 其夫宦贵出外不回，访经刘曹氏告知，被袁文儿等在王六家内致死，弃尸江内 。江都县审理此案，据凶犯王六供:
江都县人，年三十九岁，父亲已故，母亲陆氏年七十八岁，哥子王三、王五，兄弟王七，久已分居。! 小的与张大筛子、袁文儿、吴大、陈元珍、张乔山同在万寿州一 带求乞度日 。 丐头宦贵每遇居民婚丧 得钱，包揽看门，不容小的们求乞，平时见小的们讨得钱文，又要索诈酒食，稍不遂意就要打骂驱逐， 心里忿恨 。 于八年二月十二日，小的会遇张大筛子们说起宦贵凶恶，难以求乞，小的起意把宦贵灌 醉致死，叫张大筛子们相帮，他们应允，约定十三日晚上到小的家下手 。 十三日傍晚，小的去约宦贵 吃酒，顺买烧酒四斤回家等候，张大筛子、袁文儿先到，宦贵也随后走来 。 因吴大、陈元珍、张乔山不 到，小的与张大筛子们先同宦贵吃酒，把宦贵灌醉，小的往门外看人，叫张大筛子与袁文儿动手，停 了一会进去查看，宦贵已被扎缚身死 。
这是一个由六个人组成的乞丐团伙，宦贵是丐头，他为人强横，每遇居民婚丧得钱，看门收钱，不容同伙 求乞，平时见同伙讨得钱文，又要索诈酒食，稍不遂意就要打骂驱逐，令其他乞丐心生忿恨，被同伙灌醉 酒谋杀 。清朝官府为了治理乞丐，有选任丐头管理乞丐的制度，如嘉庆二十三年四川巴县验充丐头档案 保留至今，可知巴县通过丐头任充制和划定乞丐活动地域管理乞丐⑥ 。至于我们上述谈到的丐头宦贵， 题本中并未涉及他是否由官府任充，似是非官府任命的 。丐头制度，明代已经出现⑦，清代较为普及。
四川崇州民程世荛因折棚篾笆殴伤刘相顺身死案，据程世荛供:
小的崇庆州人，年四十七岁 。 小的自幼左脚残废，家里穷苦，在祖坟地上搭棚居住，与死的刘相 顺同伙讨吃，素好没仇 。嘉庆十二年八月初五日 下午，刘相顺讨得黄豆一碗，回到棚内 。 因没柴煮 豆，就把小的棚上篾笆折了 。 小的村斥他不是，刘相顺不依，口里混骂，小的回骂，刘相顺扑拢打来， ! 小的顺用拄路木棍打去，不料伤着他囟门近左，倒地，到初六日死了 。 ⑨
相依为命的乞丐二人竟因纠纷导致命案。
乞丐团伙内部的纠纷案还有，如江西浮梁县犯人魏和尚因被索欠打死江三得案 。嘉庆八年四月二 十八日，浮梁县查胧孜同魏和尚、江幅受、江三得在高枧地方乞食，江三得向魏和尚索欠争闹，被魏和尚、 江幅受殴伤右肩胛等处，移时身死 。据魏和尚供:
新建县人，年四十二岁，父故母存，兄弟二人，小的第二，娶妻王氏，止生一女 。在浮梁县求乞度 日，与 已死江三得素识无嫌 。嘉庆八年三月十九日，小的借用江三得钱六十文 。四月二十八日，小 的与江三得并素识的江幅受、查陇孜在高枧地方先后会遇，同伴乞食 。江三得向小的讨取欠钱，小 的约俟迟日借还，江三得不依混骂，江幅受替小的恳缓，江三得斥江幅受多管，致相争闹。
这个乞丐团伙 4 人，其中魏和尚借用江三得钱六十文，江三得讨取欠钱不果 。先是同伙江幅受帮同求 缓，被江三得殴打，后魏和尚因阻拦又被江三得殴打，最后魏和尚夺过江三得求乞木棒，将其殴伤致死。
乞丐之间类似的经济纠纷也是存在的，往往因赊欠而起 。湖南有两例，一是浏阳县乞丐张丙牙因索 欠打死湘潭县乞丐曾晚案，嘉庆四年九月十四日乞丐向长沙府浏阳县地方上的保正张清扬投报: 十三日 晚他宿地名狮形岭岩下，听闻丐伙曾晚喊叫 。月光下望见张丙牙跑走，曾晚受伤倒地，十四日殒命 。审 讯中，据张丙牙供:
年三十九岁，浏阳县人 。父母俱故，并无兄弟妻子 。与曾晚都求乞度日，素识无嫌 。嘉庆四年 春间，曾晚陆续借欠小的钱一百文，屡讨没还 。他住宿地名狮形岭岩下，小的因日 间曾晚在外求乞， 九月十三日夜向他催讨 。那时曾晚业已睡熟，小的把他喊醒 。 曾晚斥骂小的不该吵他的睡，小的回 骂 。他就拿起身旁切菜尖刀向小的戳来，小的闪避，把他按住夺获菜刀 。 曾晚用脚踢，小的用刀戳 了 两下 。②
乞丐之间借钱往往不能按时还钱，矛盾也就容易发生。
二是桃源县乞丐张么儿因债务纠纷殴戳刘化子身死案，嘉庆十四年十月十七日傍晚，常德府桃源县 有乞丐刘化子在唐家山草棚内歇宿，因向丐伙张么儿索讨欠钱争闹，被张么儿殴戳致伤，至十八日身死。 据张么儿供:
年四十岁，新化县人 。父故母嫁，并没兄弟、妻子 。 小的与益阳县人刘化子在桃源地方结伴求 乞，素好无嫌 。嘉庆十四年二月间，小的赊欠刘化子草鞋钱五文未还 。十月十七日将晚时候，小的 到唐家山草棚内歇宿 。刘化子与丐伙唐光德、颜德兴先在那里 。刘化子向小的索讨欠钱，小的无钱 央缓 。 刘化子不依，两下争闹。 ③
这是欠钱的乞丐打死索债的乞丐的。
四川也有两例，均为索欠者斥责欠者骗赖，欠者不依，发生争闹，索欠者将欠者致死 。先看温江县乞 丐周贵索欠起衅戳死郑海案 。嘉庆十五年六月十三日晚，成都府温江县有乞丐周贵在文昌庙内向郑海 索欠争闹，周贵戳伤郑海，延至次日因伤身死 。审讯凶犯周贵供称:
小的崇庆州人，年四十一岁 。早年来至案下，与死的郑海并罗允淳们一同求乞度日 。 小的与郑 海素好无仇 。嘉庆十五年五月间，郑海向小的借了五十文钱，讨过几次总没给还 。六月十三日挨黑 时候，小的讨乞转回路过文昌庙进去歇宿，见罗允淳在大殿旁睡觉，郑海在阶下乘凉 。 小的同郑海 讨要欠钱，郑海说小的不该屡次催逼 。 小的斥他骗赖，郑海不依 口里混骂，小的回骂 。
这也是因欠钱引发争端，欠钱者被打死。
再看成都县客民熊贵因索讨戳伤李生灿致死案 。嘉庆十七年七月十四日夜二更时分，成都县有乞 丐熊贵向乞丐李生灿索讨钱文致相争闹，李生灿被熊贵戳伤 。后据凶犯熊贵供：
小的营山县人，年二十一岁 。早年来省城佣工度日，后来因没得雇主，穷苦不过，与李生灿同路 求乞，素来相好，并没仇隙 。嘉庆十七年七月初二日，李生灿借了小的十二文钱，原说缓日就还 。十 四日夜二更时分，小的从桥下走过，见李生灿坐地乘凉，小的向他索讨欠钱，李生灿央缓 。 小的斥他 骗赖，李生灿不依，开 口混骂，小的回骂。
熊贵是一位打工者，因无雇主而求乞，他打死了欠债的另外相识乞丐。
乞丐之家，丈夫致死妻子 。如四川绵州乞丐彭老公因钱两遗失伤其妻任氏身死案，嘉庆二十一年十 月三十日，据州民邓才高报称: 本月二十八日早上，乞丐彭老公因妻任氏将钱遗失，致相争闹，任氏被彭 老公戳伤身死 。审讯凶犯彭老公，他的口供说:
小的绵州人，年三十三岁 。死的彭任氏是小的妻子 。嘉庆十六年三月间，任氏因前夫病故多 年，没有依靠，凭媒赵老三转嫁与小的为妻 。 随带陈石金子过门扶养，有七年了 。素好无嫌 。 小的 因贫难度，叫任氏、陈石金子一同在外求乞 。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七日，小的把一床草荐卖与过路不 知姓名人，得了二十文钱，交给妻子任氏带在身边。
又据尸子陈石金子供:
我今年十二岁，彭老公是我继父 。死的任氏是我母亲 。在外讨吃度日 。今年十月二十七日，我 同继父、母亲在石岩下歇宿 。二十八日早上，继父因母亲遗失买米钱文，把母亲斥骂 。母亲不依，两 下争闹，继父用刀把母亲戳伤倒地 。到挨黑时死了 。
这一家三口乞讨为生，妻子丢失买米的钱，被丈夫责骂，夫妻争闹，发生命案。
四、乞丐的社会边缘属性
乞丐虽然身份是良民，但是因贫穷而乞讨，被人看不起。
一些刑事案件中，乞丐成为被图赖的牺牲品 。先看一起弟弟将乞丐兄长致死图赖他人的事件 。山西盂县民王满预谋勒死胞兄王全伤而未死案，嘉庆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据平定州盂县乡地报，王全投称: 他于十一 日夜，被胞弟王满用皮条套其项颈，称欲将其勒死图赖王汝雯，经其挣脱得生 。王满当即 逃逸，现经找获 。审讯王满，据其供称:
是本县人，年四十三岁 。父母俱故，王全是小的分居胞兄，他平日讨乞过活 。 小的也因穷苦屡 向本村同姓不宗的王汝雯硬借硬讨，得过钱米不记确数 。十六年十一 月十一 日，小的又向王汝雯借 钱，不肯 。要想讹他，无计可施 。到了晚上，见哥子王全走出村外独自到王汝祥空窑里住下 。 小的 起意谋死哥子，好图赖王汝雯 。就拿了一根皮条，等到二更时候，悄悄进窑，见哥子燎柴烤火坐在火 旁打盹 。 小的就用皮条从哥子背后套住他项脖拉勒 。哥子惊醒起身，随用左手插入套内护住咽喉 挣扎，并问小的为何勒他 。 小的说他讨乞受苦不如死了，好叫王汝雯买棺盛殓，一 面只是拉勒，哥子 著急用力挣脱，小的害怕逃走 。二十三日，就被哥子合堂叔王丙寅拿住送案的 。④
王满可谓丧尽天良，不仅图赖屡屡帮助他的好人竟然欲将兄长谋杀 。其对哥哥说“他讨乞受苦不如死 了”，也反映出他对于乞丐的错误认知。
乞丐少年也被老乡用来图赖 。陕西雒南县客民王锡成为图赖谋杀程十儿身死案，据凶犯王锡成供: 河南陕州人，搬住雒南，佣工度日 。与李习邻村居住，平日认识 。已死程十儿是河南阌乡县人，他父母俱 故，孤身无依，常到雒南县地方讨吃度日，向来认得 。嘉庆十一年正月里，李习托王锡成替他雇觅小孩牧 牛，王锡成应允 。二月十六日，程十儿又来讨乞，王锡成向他说知，程十儿依允 。王锡成就引他到李习家 说合，讲定每月工钱一百文，交给王锡成收存好，替程十儿做衣，李习应允 。三月十七日，王锡成因没用 度，就向李习谎说替十儿买布做衣，支得工钱一千文，王锡成自己把钱用了 。二十四日，王锡成去向李习 借包谷，李习不肯 。王锡成说: “将来总在程十儿工钱内扣还。”李习回说: “没有包谷。”第二日，王锡成 又向他借钱 。李习生气，斥骂他无耻，并说不要程十儿了，叫他退还支过工钱 。王锡成气恨不过，又怕程 十儿被辞出，没钱退还，起意把程十儿致死，图赖泄忿，又可讹诈银钱。
女丐的命运同样悲惨 。浙江松阳县民叶有科因起田另佃谋死丐妇李叶氏一案，嘉庆九年八月初十 日金幅沅向地保投称: 叶有科因挟其起田另佃之嫌，将丐妇李叶氏殴毙其家田内，希图陷害 。后经松阳 县审案，据尸夫李彭贵供:
已死李叶氏是小的妻子，因贫出外讨乞 。与叶有科认识，并没嫌隙 。嘉庆九年八月初十日，妻 子被叶有科打死在金幅沅田内 。 那日小的出外帮工，到第二日知道走来，看明候验的，求究抵。
那么是什么事情令叶有科杀人图赖金幅沅呢? 据金幅沅供:
嘉庆七年上，小的买金定帼田二亩七分，土名大双隔 。 因原佃叶有科，惯要欠租，起田另召，叶 有科央人说合，照常完纳租谷三担之外，情愿又加租一 箩，小的应允 。八年秋间，叶有科仍完租谷三 担，许加一箩租谷要小的情让，小的不依 。九年春间，把田另佃与吴士瑞，叶有科不肯交田，小的控 县令退佃 。九年八月初十，稻已成熟，小的到田与吴士瑞割稻谷分租 。
金幅沅买田，原佃叶有科不愿意新田主换佃，许诺加租，新田主应允 。翌年叶有科又提出让田主情让被 拒，田主将田另佃他人，叶有科不肯交田，被田主告到县里令其退佃 。于是叶有科采取打死丐妇图赖田 主的办法 。此案中丐妇李叶氏成为被袭击的对象，真是无辜而可怜。
妇女乞讨或使婚姻变得复杂 。江苏赣榆县妇人王葛氏因口角将与之奸宿的王奎踢伤致死案，据王 葛氏供: 年二十六岁，山东郯城人，嫁与王潮柱为妻，没生子女。“嘉庆二十一年，丈夫王潮柱逃荒外出， 不知去向，妇人就是那年出来乞讨到赣榆 。不记得日子，被王奎收留在家，说明奸宿，就在一处过活，并没有嫁他。”
一些被视为晦气有所禁忌的工作如抬埋尸体，由乞丐来做 。江西有两例，余干县民李育章因地租纠 纷致死同父异母胞兄李才章案，据尸妻李江氏供，“公公雇不知姓名乞丐把尸身抬去私埋了”⑤ 。乐平县 民吴正发将胞弟吴正起勒死私埋匿报案，吴正发买棺盛殓，“雇了不知情乞丐四人，抬往祖山埋葬。”⑥ 湖 南也有，安化县民人徐家达致伤杨光帼身死案，据死者母亲杨唐氏报称: 嘉庆十五年三月内，儿子杨光帼 因向徐家达求找田价不遂 。四月初六日，儿子同孙杨一保前往牵牛挟制，被徐家达殴伤左乳接连左肋及 左臁肕，延至十七日因伤身死 。她起意私和，随央兄唐群辉等向徐家达说合，出钱买棺殓埋匿报 。是“雇 不识姓名乞丐两人抬埋”⑦ 的 。还有广东，海丰县民人祝亚亮致伤何亚赐身死犯母祝杨氏贿和匿报案， 案中“帮同埋尸之乞丐据供不识姓名，无凭拘讯。”⑧ 这些事例均发生在南方，北方也有一例 。山东安邱 县民谢九经等勒死其弟谢九思案，谢九经等人“买棺盛殓尸身，叫要饭的卢相、王小平帮同抬埋”⑨ 。 比 较而言，似乎南方一般人更不愿做抬埋死人的事情，这些地方乞丐充当了抬尸人的角色。
雇请乞丐帮助索讨欠债。云南大关厅夷民王阿德等因被索租米戳伤廖玉凤身死案，据凶犯王阿德供:
嘉庆八年二月里，李士明向廖玉凤租牛，廖玉凤不肯，是小的承耽的，讲定每年租米二石 。后因 李士明不还租米，廖玉凤时常向小的索讨，小的无力垫还 。十年四月十七日，小的在堂屋里用刀砍 柴枝，儿子在那里用斧砍柴，廖玉凤带着乞丐高俸来小的家索讨租米 。
索讨欠债，不是好事，找乞丐帮忙，乞丐为了谋生也就参与此类凶险之事。
乞丐的来源之一是触犯法规或社会秩序的外逃人员，成为社会边缘人物 。江苏邳州民金颖异因口 角打死小功堂弟案，据金颖异供，“小的逃往各处求乞，被公差拿获的。 ”甘肃静宁州民苏汉成因与胞弟 苏汉魁争种未分公地失足落崖身死案，据凶犯苏汉魁供: “小的害怕到官治罪，连夜逃到蒙古地方讨乞躲 避。 ”甘肃肃州伊兴因工钱纠纷殴伤雇主李真身死案，据伊兴供: “小的逃后，由乡僻乞讨，并无定地。 ”
民间对于乞丐或有轻蔑 。 广东乐昌县瑶民赵廷复因口角打死乞丐吴受仔案，嘉庆八年十一月初七 日，乐昌县地保王文浩禀报知县，湖南宜章县民吴土仔投称: 其弟吴受仔向与黄长辛、陈大婢在治属 结伴求乞度活 。 本月初五日其弟同黄长辛等，路过土名菜子坑地方，撞遇徭人赵廷复挑谷走至 。 因山 路窄小，黄长辛误将赵廷复肩挑谷包碰跌落地，赵廷复将弟等一概混骂 。 其弟等不服，致相争闹，发生命 案 。 乞讨者误将他人挑担碰落，遭到混骂，导致发生纠纷。
乞丐或许是人穷志短，有的行为也确实受人诟病 。陕西洵阳县生员梁国郊因口角推跌孙老汉身死 案，嘉庆十二年十月初七日，李日茂父亲生辰，生员梁国郊等来家拜寿 。午饭时，有乞丐孙老汉前来讨吃，李日茂给他酒饭吃了 。侄子李应先买了孙老汉十枚针，当给价钱九文，孙老汉撩入背笼就与李东昇 说话 。隔了一会，孙老汉又向他要钱争吵 。李日茂见孙老汉酒醉，叫侄子把针退还，就同侄子进屋了。 孙老汉仍在门外吵嚷，被梁国郊推跌落坎身死 。乞丐在寿宴讨饭，又重索针价，引起争闹，被参加寿宴 的较高身份者生员推倒致伤身死。
至于恶丐，朝廷认为应当重惩 。刑科题本婚姻斗殴类中，有河南获嘉县民妇王氏因改嫁被阻扎伤崔 克恭身死案，三法司对河南巡抚援引乾隆时期案例不当: “查该抚所援乾隆五十五年臣部议奏步军统领 衙门奏送王三将瘸六儿殴伤身死一案，( 删) 瘸六儿本系无赖乞丐，右腿长有脓疮，时常借疮讹诈，与王 三索钱争闹。( 删) 是王三因恶丐殴骂，情急回殴，以致误伤毙命，非寻常斗殴可比。( 删) 王三著于绞罪 上减一等，改为杖流，仍追埋葬银两，以示惩儆。( 删) 此案王氏因崔克恭图分财礼，( 删) ……较之王三 殴毙图诈恶丐身死案，情更属可悯。”③ 可见朝廷对于恶丐的憎恨。
五、结语
我们通过二十多个嘉庆朝刑科题本记载的珍贵案例，对于当时的乞丐有了初步的认知 。看到了乞丐主要存在于乡村社会，也有个别城市如成都的事例 。就案件的分布来说，集中在南方地区，川、湘、赣 数省较多 。刑科题本的乞丐案例，反应的是乞丐人际关系的纠纷，我们的考察得到以下的看法:
乞丐以乞讨谋生，乞讨者与施与人的关系是乞丐最基本的人际关系 。乞讨者和被乞讨者双方的态度与行为不被对方接受，双方便会产生纠纷 。有的乞丐因强讨与施与人发生纠纷被致死。
乞丐在乞讨之外，也和其他人交往，有时发生纠纷 。县级官府的捕役治理不法乞丐属于职责所在， 捕役与乞丐演绎着对抗的故事，既有捕役诬丐为窃，也有乞丐报复捕役 。乞丐免不了购物与商贩交际， 有时别人会向乞丐借钱 。乞丐需要别人帮助，但是乞丐借钱殊为不易 。乞丐的谋生手段不稳定，雇工兼做乞丐或乞丐改作雇工的情形都有。
乞丐之间往往产生内部纠纷 。有时丐帮团伙丐头与丐伙产生矛盾，甚至致死丐头 。乞丐之间的经济纠纷往往因赊欠而起 。乞丐家庭乞讨现象也有，夫妻乞讨，父子乞讨，嫁卖妻子、致死妻子的案件也有 发生 。乞讨者的生存充满艰辛，稍好点住在草棚，一般是在空庙、山洞、岩下歇息，经常处在饥饿的状态。 乞讨者也要维护尊严，他们自认穷人，同时认为他人不可刻薄穷人，更不能容忍他人指责其“骗赖”。
乞丐具有社会边缘属性 。乞丐虽是良民身份，但是因贫穷而乞讨，被人轻视 。乞丐还会成为被图赖的牺牲品，女丐的命运同样悲惨 。一些被视为晦气有所禁忌的工作如抬埋尸体，由乞丐来做，乞丐充当 了抬尸人的角色 。人们雇请乞丐帮助索讨欠债 。乞丐的一些行为也确实受人诟病。
人类社会是人际关系的呈现，交往与交换是基本需求，然而具有不平衡性，因而充满误解。借助居于社会边缘的乞丐，使我们认识到同情与理解对于人类社会的重要性，从而加深我们对于社会与人性的认知。
2021 年 10 月 2 日完稿，4 日增订，21 日核对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