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娘”心

文/陈白云

车行驶到村口,远远地,我便看到岳母瘦弱的身影在路口张望。岁月让她两鬓斑白,也让她皱纹满脸。可她的眼神特别坚定,如地里的庄稼。

妻子陪岳母做饭。我坐在书桌前翻阅杂志。不一会,我发现书页中夹着几张纸片,定睛一看,居然是报刊订阅单,都是我熟悉的报纸,总金额差不多1200元。岳母还订报?我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吃饭时,我说出疑惑。岳母笑道:“我看你有几次发朋友圈,让外地的朋友帮你寄样报,我就把你朋友圈晒过的发过稿的异地报纸都订了,你也不用再找别人寄样报麻烦人家了。今后你只管写,发表的报纸,妈都给你留着。”

我心头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即将返城时,我在岳母的枕头下塞了2000元钱。我心想,明年一定要自己订报纸,不能再让她破费了。

岳母是种菜高手,一年四季十二月,菜园里总有令人心动的青绿。从育种、选苗、栽种,到浇水、施肥、除虫,每一个环节每一道工序,她都亲力亲为精心管理,从不敷衍了事。成家以来,我们的饭桌上自然少不了白萝卜、红菜薹、青辣椒、雪里蕻、莴笋、茼蒿等,有近30种。她种菜都用农家肥,长茎的菜用禽粪,长苗的菜用水粪,长果的菜用火粪,应时应季,量菜施肥,把一方菜园子打理得生机盎然,别人有的她有,别人没有的她也有。岳母说,种菜跟你写文章一样,多琢磨,勤体验,通过长时间的积累,到了“自然熟”的阶段,下笔就不愁。

岳母知道我爱吃豆瓣酱,她每年都会做一大坛,第一时间送到家里来。有时候送来时,天才蒙蒙亮。她也经常突然到访,令我们“措手不及”。记得一年寒冬腊月,她把包袱打开时,我和妻子都愣住了:一只老母鸡,一盒土鸡蛋,一条腊鱼,两刀腊肉,还有黄灿灿的橙子、香喷喷的芝麻油、颗粒饱满的各种豆子,甚至还有一钵冒着热气的排骨藕汤。顿时,我眼前浮现出岳母背着它们长途跋涉,一天天准备这些物品时的画面。那一刻,我才切身体会到“爱子心无尽”“感慨心如捣”的真正含义。

岳母热心快肠,深明大义。外地人路过讨茶喝,她连拿带送,瓜果奉上,甚至留人吃饭。疫情防控期间,村里号召乡亲们捐菜给镇里应急,岳母二话没说,当即从田里弄出一百余斤蔬菜来,自家只留了一点葱蒜和白菜。她说乡里只要有田,就不愁饿肚子。

岳母虽然读书不多,但通情达理、有涵养。不管别人怎么对她,她总是以德报怨。哪怕亲眼看见有人偷地里的瓜果,她都默默地搁在心里,不去追究,也不去理论。妻子看不下去,岳母笑道:“吃得亏,打得堆,让人百步不为耻。”随着三个女儿长大,先后成家立业,岳母时常教导她们,“吃不穷,穿不穷,好吃懒做终身穷”“脚正不怕鞋歪”“待人接物要利索,为人处世要实诚”。岳母用言传身教影响着妻子,妻子善良、正直、厚道,正是受这家风的熏陶。岳母的这些“乡言土语”,大都来源于生活,也成了家训,我们要求孩子努力践行。

还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岳母拿出一把尺子,让我立正站直,说量一量我腿的长度。我问干啥?她说给我做一条棉裤,以防冻了腿。

一个星期日,我们再次去岳母家,岳母正蹲在地上把蓬松的新棉絮塞进裤胆内。院里阳光正好,水杉树影落在棉裤上,似一盏灯。时间仿佛停止,她就这样忙活着。亲娘也不过如此。

几天后,我穿上了新棉裤,舒适而温暖。“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虽不是游子,但岳母那不求回报的母爱,比金子还要珍贵。

工作稳定后,我和妻子多次商量,让岳母退出农耕,同岳父一起搬过来跟我们生活。但无论我们怎么劝说,她都不肯进城,依然坚守在那里。她说,乡里住习惯了,趁现在还劳得动,就在家多种粮食和蔬菜,完全能够自食其力,还能给你们也拿些……她还说,你们常回来看看,娘就心满意足了……

有几次,妻子捧着饭碗,吃着岳母从乡下送来的青菜,感觉有点咸。难道是我大颗大颗的幸福的热泪,滴落到了菜上面?

(陈白云,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诗歌散文集《光与影》、散文集《橡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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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极目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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