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2日,译者、作家李继宏和作家冯唐在视频号上展开了近2小时的畅谈。他们的话题从李继宏成为翻译家的经历展开,再延伸到汉语习惯与原文作者表达习惯的关系、如何看待经典译本与新译本等诸多话题。
早在2021年11月,冯唐与李继宏就曾视频连线,以“这些作家用文字打败时间”为主题,探讨“世界名著打败时间”背后的原因。冯唐表示,两人虽然住在不同地方,不曾见面,但聊得非常投缘。于是,就有了本次直播合体,话题也更加广泛和深入。
李继宏(右)和冯唐视频对话
智慧和悲悯之心
李继宏生于1980年,毕业于中山大学社会学系,从2004年开始从事翻译,译有“李继宏世界名著新译”系列,迄今已出《小王子》《老人与海》《动物农场》《了不起的盖茨比》《瓦尔登湖》《月亮和六便士》《傲慢与偏见》《喧哗与骚动》《简·爱》《在路上》;还译有《追风筝的人》《与神对话》《公共人的衰落》《穷查理宝典》等数十种图书。
他表示,原来的社会学背景和哲学阅读积累给了自己很大的帮助。“做翻译不是文字到文字的交流,是意识活动到意识活动的交流。”他说,“翻译是什么?是通过作者的文字还原他在写这些文字时的意识活动,并再现这些意识活动,让读者能够体会他。”此外,他从小就写古体诗,他相信诗歌也锻炼了自己的语言表达。
冯唐也认为翻译的本质是意识的交流。要把这份交流做好,语言、文字、翻译技巧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可能是智慧:“也就是说,你有足够的智慧和悲悯之心去理解这本书里发生了什么,理解原著作者想表达什么,这样才能更好地传达给读者。”
李继宏译作(部分)
文本内外的体贴
二人以凯鲁亚克的《在路上》为例,聊起如何处理自身汉语习惯与原著作者表达习惯之间的关系。冯唐直言如果是他来翻译,这会是他眼中难度最大的文本之一,“凯鲁亚克的语言非常有特点,他不像经典英文作家,比如狄更斯和萨克雷的语言,也不像现代小说很零碎的意识流,他有一股劲儿,这股语言之力可以带动你从东海岸奔向西海岸,从西海岸再到东海岸。”
“我看书的时候,往往看不到文字,只能看到作者的意识。比如我在书里看到一个苹果,我看不到‘苹果’这两个字,我只能在脑海里看到一个苹果的样子。”李继宏回应道,“我一直认为文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作者试图表达什么,他的思维活动是什么,他想表达什么样的情感和意境,这些才是重要的。”
在文本翻译之前,他也会先做文本分析。比如当年翻译《老人与海》,他会先抓到海明威最明显的文体特征——句子特别短。“还有统计学上的特征,海明威不太用形容词,虚词很少,实词很多。他说这个人笑就说这个人笑,不说这个人会心一笑,也不说悲伤地笑。大家说他的文风非常硬,正是如此。这样的文本分析是翻译之前必不可少的。”
回到《在路上》,李继宏透露自己在翻译中同样做了很多文本之外的研究:去看凯鲁亚克的演讲,去看他的其他作品、他与朋友的书信集,通过各种信息试图贴近他的原意。“光靠原文,很难彻底了解作者真正的意识。”
李继宏译《在路上》
在经典与新译之间
在某种意义上,冯唐和李继宏的翻译历程有着相似之处:“半路出家”、非语言专业科班出身、译作都得到过两极评价。
“很多外文经典已经有了著名前辈作家的翻译,这些翻译流行已久,而前辈译者也去世了。当你觉得这些翻译还有不足,想要重译,马上就会听到一些反对的声音。”冯唐说到自己翻译的《飞鸟集》,“其实《飞鸟集》出来那会现代汉语都还没有完成形成,但大众不管这些,他们觉得你的翻译破坏了经典,特别是个别地方有所冒犯的时候。”
李继宏说,中国真正变成一个现代化的国家,其实也就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到现在。“我很喜欢傅雷先生,他是翻译巴尔扎克的专家,但他当时连巴尔扎克的全集都没有,这是时代的局限性。”李继宏称,他之所以对自己的新译本有信心,不是因为个人才智,而是因为自己身处一个更好的时代,在获取资讯和信息方面比前辈们先进、便利太多。
至于评价,他表示如果作品真正有生命力,它一定可以打动读者,就像当代诗句里除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深入人心的还有“春风十里不如你”。
李继宏称,“我翻译的出发点也非常简单,让年轻读者读外国文学时不要像我小时候那么痛苦,他们可以在阅读里找到乐趣,他们可以多一个译本,多一个选择,这是我做翻译的初心。”
冯唐译《飞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