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要：

1. 分析乌克兰的财政收支状况有助于更完整地观察俄乌战争全局。 乌克兰的平均工资并不比俄罗斯低。 尽管产业发展空间受限，但乌克兰是世界第五大IT服务出口国。 战前，乌克兰经济势头发展良好，GDP创历史新高。 其中，中国是乌克兰最大的贸易伙伴。

2. 2022年乌克兰战争费用约300亿美元，而俄罗斯在“节衣缩食”的情况下开销1400亿美元，结果双方还打成平手。 乌军不仅在战局上，还在费效比上也打出奇迹。 俄罗斯在2023年需要再拿出1400亿美元投入战争，难度可想而知。

3. 另外，乌克兰一直接受国际援助，2022年就有321.44亿美元。 乌克兰的战时欠款只有348亿美元，相当于战前一年GDP的22%，而且大部分未来可能会获得减免和展期。

作者｜唐驳虎 凤凰新闻客户端荣誉主笔

上一篇文章《唐驳虎：全球独家数据——俄罗斯收入腰斩，一年赤字8万亿》刊出之后，很多人说应该同样分析一下乌克兰的财政收支状况。有道理。

一年了，只介绍过乌克兰军队，一直没有来得及介绍过乌克兰这个国家的经济现状。

乌克兰军队不是电脑操控的NPC（非玩家角色），乌克兰国家也不该是模糊不清的战争背景板，应当有一个全面的认识。

应该仔细计算乌克兰的财政状况，顺带介绍一下乌克兰国家在遭遇战争一年来的整体现状，对这场战争的全局观察才算完整。

乌克兰基本情况

乌克兰实控下的人口4150万，城市化率70%，也就是仍有多达30%的人生活在农村。即使在发展最好的2021年，人均GDP也只有105000格里夫纳。

按当年汇率相当于3900美元、27000元人民币，不到甘肃（41000元）的2/3，可谓是彻底衰落了，像样的传统产业只剩农业和炼钢业。

但乌克兰工资分配占 GDP 的比重很高，职工月平均工资相当于人民币3300元，是人均GDP的1.5倍（GDP分母是全民，工资人均是参与劳动的职工），并不比俄罗斯差多少。

俄罗斯同年人均名义 GDP 为12200美元，是乌克兰的3.12倍，但平均工资相当于人民币4800元，只是乌克兰的1.45倍，而且收入差距、地区差距很大。

再加上社会环境差异，乌克兰人并不怎么羡慕俄罗斯人。但是上天赋予了乌克兰黑土地、黑海、黑煤和欧洲之门的独特地理位置，却没有给它赋予石油、天然气。

在苏联解体分家后，石油、天然气逆转了俄罗斯一路下滑的国运，铸就了普京的崛起，却没有给乌克兰人带来任何改变的希望。

可以看出，与命运曾经差不多的波兰、罗马尼亚等难兄难弟相比，乌克兰2020年的人均GDP（购买力平价、不变价国际汇率）只有1990年的一半，在近20年的时间里经济基本是停滞的。

在产业发展空间被锁死的情况下，乌克兰人只能发挥教育程度高的优势，承接IT外包服务。面向外部市场有超过1000家IT公司，大部分从事离岸软件开发。

另外还有8.8万名自由程序员群体。乌克兰是中东欧最大的软件开发编程和IT外包服务市场，也是世界第五大IT服务出口国。这也是无奈之下的智力输出。

在基辅，程序员一个月能挣到四五万格里夫纳，相当于人民币8000~10000元，算是精英白领阶层，也是这个国家此前为数不多的希望。

世界经济论坛《2019年全球竞争力报告》的全球140个国家和地区中，乌克兰排第83位。世界银行《2020年营商环境报告》全球190个经济体中，乌克兰排名第64位。

20年穷则思变。对乌克兰来说，最需要解决的是经济发展空间问题。在意外独立之后，最大梦想就是叩开“欧洲之门”，但这扇门的钥匙被普京攥在手里，也因此最终爆发了生死冲突。

乌克兰财政基本情况

像疫情前的2019年，乌克兰GDP总值4万亿格里夫纳，约合1540亿美元。 国家财政收入1万亿格里夫纳（税负率25%），合385亿美元，支出1.07万亿格里夫纳，赤字780亿格里夫纳。

格里夫纳（ Гривня、Grivnia，也译“吉亚”）最初是重量单位，也称斯拉夫磅，约合410克。后用作银锭重量单位，再演变为乌克兰的货币单位。字母缩写代码为UAH。

按2022年全年平均汇率， 1 人民币 = 5 格里夫纳， 1 美元 = 35 格里夫纳。战前为27 格里夫纳。

2021年乌克兰 GDP 增加到1600亿美元（43635亿格里夫纳），创历史新高。全年外贸额达创纪录的1410亿美元，较上年增长37%。

其中，中国买家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 中国是乌克兰最大单位贸易伙伴，最大出口市场与最大进口来源地。然后，战争就爆发了。

▎中粮集团在尼古拉耶夫的粮食码头

202 1年乌克兰政府的财政收入10840格里夫纳（约400亿美元，保持25%税负），财政支出约12600格里夫纳（约467亿美元），其中军费约60亿美元，赤字65亿美元。

本来，按乌克兰2021年12月2日通过的2022年财政预算，预计收入增加到13200格里夫纳（约490亿美元）、开支15200格里夫纳（约560亿美元）。

其中在俄罗斯军事威胁下，军费增加到约100亿美元。一切都将创纪录新高，对疫情后的增长也相当乐观。然而84天后，战争爆发了。

效率奇迹

乌克兰2021年军费支出为60亿美元，2022年军费预算为100亿美元。 而2022年1-9月期间军费实际支出达到207亿美元，全年军费实际支出达到了270亿美元。

可以认为乌克兰40万军队全年产生了200亿美元的战争费用，合下来每天6450万美元、每个月20亿美元。

还另外列支了特别预算约100亿美元，应对战争创伤的各种救济。一共多花了300亿美元，这就是战时的乌克兰财政。

相比之下，俄罗斯的2022年比2021年多支出了6.4万亿卢布（6400亿人民币），这还是在压缩国内社保、医疗、养老后达成的。

参考5月份的日常支出压减程度——14%，可以认为俄罗斯至少压减了其他方面大约3万亿卢布的开支，合起来实际战争费用超过9.4万亿卢布、约1400亿美元。

乌克兰开销300亿美元，俄罗斯开销1400亿美元，结果双方战成了平局，可以认为，乌克兰的费效比是俄罗斯的4.66倍，接近5倍！

这没有考虑原本乌克兰军事实力远比俄罗斯弱小的基本格局。可以说，乌克兰军队不仅在战局上，在战争经费的使用效率上也打出了奇迹！

在油气收入已经腰斩、月财政收入缩减到1.3万亿卢布，年估总收入不超过16万亿卢布、2100亿美元的情况下，俄罗斯在2023年还能拿出1400亿美元来燃烧吗？

不要忘了，俄罗斯的家底——财富基金也就是1400亿美元。

或者说，以美国的奢侈，海湾战争50万海陆空大军万里迢迢远征打伊拉克，使用最现代化的全套武器， 半年下来也就花了611亿美元，折合今天的1340亿美元。

乌克兰是怎么熬过来的

看到这些令人惊奇的数字，很多人不禁要问， 乌克兰怎么也半残了吧？ 怎么抗住的？

并没有，当战线稳定、局部反推之后，后方就忙着组织生产了。乌克兰战前年GDP是1600亿美元，2022年综合测算以美元计价的GDP大约下跌30%也就是还剩1100亿美元。

从格里夫纳计值的乌克兰两年财政结算来看——2022年进口减少，进口增值税和关税明显减少；但国内增值税不减反增，个人所得税增加、公司利润税减少，矿产资源税和消费税增加。

最后合算下来，以格里夫纳计值的税收仅减少了6%。当然，这还完全不足以应付超过翻番的庞大开支。

▎乌克兰国家银行（央行）

这里涉及到两个问题，一是以本币计量的名义价值，一以美元汇率计算的相对不变价。以本币计价，存在印钞、高通胀、实际购买力贬值等问题，不应用于直接对比。

美元虽然自身也存在和缓通胀和长远贬值，但比起许多货币来说自身币值相对稳固，是全球最重要的锚货币。以美元为锚，既是许多国家货币发行与汇率形成的机制，也适用于一国之内的真实价值对比。

2021年美元对格里夫纳的平均汇率为27，2022年因为战争等因素，格里夫纳平均汇率贬值到35（开战后29.5，7月20日贬值25%至36.5），汇率贬值率和国内通胀率均为30%。

在以美元汇率计算并四舍五入简化之后，得出乌克兰更真实和稳定的两年财政收支状况表：

战前的2021年，乌克兰财政收入401亿美元，支出466亿美元，赤字65亿美元。

开战后的2022年，乌克兰财政收入减少到285亿美元（减少39%），但是获得了国际直接无偿援助137亿美元（主要是美国提供），财政收入补足到422亿美元。

但由于军费开支增加210亿美元，其他应对战争灾害的支出增加90多亿美元，财政总支出增加到770亿美元（增加304亿美元），出现了约300亿美元的赤字（各种口径下计算不同）。

▎乌克兰财政部

为了填补赤字，乌克兰政府年借款从223亿美元增加到360亿美元，增加约137亿美元；其中除政府公债增加46亿美元外，还发行战争特别债券170亿美元。

而外部贷款也从71亿美元增加到160亿美元，增加89亿美元。在借新债还旧债方面，乌克兰争取到了欧洲等外国投资者的支持，延期和暂停偿还。

▎乌克兰财政部长谢尔盖-马尔琴科Serhii Marchenko，1981年生

具体还债数量，政府公债从163亿美元减少到128亿美元，减少35亿美元；外部贷款从56亿美元减少到45亿美元，减少11亿美元，合计减少还债46亿美元。

累计下来，一年净增政府公债232亿美元，比2021年多净增172亿美元；净增外部贷款116亿美元，比2021年多净增100亿美元。

▎乌克兰财政部大门

一年总净增348亿美元，同比多净增272亿美元。300多亿赤字（根据口径不同分别是260亿美元或348亿美元），这就是乌克兰财政的总账单。

2022年国破山河在的乌克兰财政赤字348亿美元、月均29亿美元。而俄罗斯在油价高涨的情况下却打出了3.3万亿卢布，也就是440亿美元的财政赤字。

▎俄罗斯财政部大门

更重要的是，随着欧美石油制裁生效，俄罗斯2023开年以来油气收入已经腰斩，财政赤字急剧扩大，一个月就打出了1.8万亿卢布（235亿美元）赤字。

相比之下，乌克兰2023年1月扣除国际援助后的财政赤字只有723亿格里夫纳，折合19.5亿美元。同时获得欧盟30亿欧元（1187格里夫纳）财政援助。财政开销的天平正在急速向乌克兰一方偏转。

国际援助

根据另一份口径略有出入的统计，2022年乌克兰获得国际贷款与无偿赠款共计321.44亿美元（财政收支则显示实际在2022年使用了约137亿美元+160亿美元=297亿美元）。

其中美国直接无偿赠款近120亿美元，欧盟为“贷款”72.65亿美元。各伙伴国及国际机构共无偿赠款178.66亿美元、“贷款”142.78亿美元，

再加上乌克兰政府发行的内外国债，乌克兰顶住了战争第一年的冲击。在财政收入减少116亿美元（39%）、开支增加304亿美元（65%）的情况下：

用137亿美元赠款填补了收入亏空，用净增的348亿美元政府债券和贷款填上了赤字。

▎乌克兰最高拉达通过2023年财政预算

某些人造谣称，乌克兰欠下了1万亿甚至5万亿美元巨款，世世代代都偿还不了。

事实上，只有348亿美元。相当于战前一年GDP的22%。而且相当大部分未来将会获得减免和展期，根本算不上一个事。

在整个二战期间，美国、英国和加拿大向苏联提供的所有租借物资的费用总额约为132.12亿美元（折合今天的2200亿美元），根据法案条款，并非所有这些都要支付。

1947年，华盛顿向莫斯科发出了一张支付20%、26亿美元（折合今天的350亿美元）的账单，这就带来了持续40多年的谈判扯皮。

直到1990年，苏联才同意在2030年之前支付6.74亿美元（折合今天15.5亿美元）的债务，也就是再拖40年再说。

在财长库德林“无债一身轻”的主张下，俄罗斯在2006年作为苏联的继承国才偿还了这笔债务。合计下来，总共只还了不到0.5%。

在看似强大的俄罗斯面前，乌克兰从军队到财政都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才把这场“1小时”的战争变成了现在的1年。

明天，就是俄乌战争爆发一周年了。全面地总结回顾与展望，那是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