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许佳
炒完房地产，再炒“坟地产”
听说过房地产，但你听说过“坟地产”吗？
A股市场上，做“坟地产”的公司，毛利比房地产行业高了三倍有余。以福成股份为例，2020年财报显示，该公司共销售墓位1823个，实现营收8238.6万元，以此计算，平均一个墓位收入约4.52万元；毛利率达到81.01%。
相比之下，三大房企恒大、万科、碧桂园的毛利率仅24.17%、29.25%、21.8%。
福成股份经营的两大墓园：燕郊灵山宝塔陵园和湖南天福德地陵园出售的墓穴平均面积为1平方米，这意味着：一平方米墓穴的价格超过4万元。
殡葬业的钱似乎很好赚。
3月16日，在昆明晋龙如意园举行的清明节新闻发布会上，昆明晋龙如意园相关负责人向大众推荐了“墓地贷”，随后该热词一举冲上热搜。
虽然”墓地贷“随后遭到央行痛批，并停止发售，但这一事件背后隐现的现象是：墓地已经与房子一样，进入了“地产”时代。
生有房地产，亡有“坟地产”，这样的情形，与香港何其相似。以高房价、寸土寸金著称的香港，已将这一切都经历过，往回看，或许能得到一些启示。
01
香港殡葬：逝者的劏房叫价500万
居住面积太小，是香港生者与逝者都面临的大问题。
在内地，一般而言，逝者火化后会被送往拥有统一管理、良好绿化的建造墓地。在香港，这种“入土为安”的墓地被称为“永久坟场”。
时代周报记者查阅香港墓地交易网站“28Niches”后发现，目前该网站已无位于香港本土的永久坟场“墓源”。另外一家殡葬服务公司“恩福”则向记者推荐深圳的“墓源”。
根据“28Niches”官网的数据，深圳大鹏湾华侨墓园一手墓地叫价168万港币（约合人民币140万元）。据《卫报》报道，同样的墓地在香港则需要300万-500万港币（约合人民币420万元）。
一位香港居民在为母亲擦拭“墓碑”
高企的价位将“入土为安”推离普通人的承受范围。更能被普通大众所接受的安葬形式，是在存放骨灰的“龛场”购买一个龛位，也就是墙上的一个骨灰格子。
龛场等同于内地公墓的环境，安置骨灰盒的龛位也如同储物柜一般。但龛位的价格有所差异。
根据香港拥有百年历史的坟场运营机构“华永会”的价目表，目前在运营的龛位主要分为三类。
第一类为一次性付清的普通龛位，叫价28万，一次性付清；第二类为乙类龛位，仅需2.8万，每10年续期一次，续期价格为2万元；丙类龛位只需要10万元，安置期10年，不可续期。
乙类龛位无人续期或无力续期、丙类龛位到期后，“必须迁出先人”。
如果想为亲人挑选“风水”稍好的龛位，则叫价更高。时代周报记者查询发现，位于“风水宝地”沙田道福山祠的全新龛位叫价130万港币（约合人民币110万元），同龛场的二手龛位大约需要30万港币。
据《路透社》报道，粉岭龙山（Lung Shan）龛场大约A4纸大小的“风水”龛位叫价180万港币（约合人民币150万）。
据华永会官网数据，28万港币普通龛位内的可用面积不得超过9X21厘米。以此计算，一平方米龛位的平均售价至少为500万港币。
财力不雄厚的居民还可申请公营性质的龛位，但需要“摇号”分配。2020年去世的居民，其家人等待公营龛位的时间，已经排到了7年以后。
香港某公立龛场，中间为公用祭拜位
龛位数量不足的情况还在愈演愈烈，根据《文汇报》测算，截至2020年10月，约有12.6万逝者未能获得龛位安葬骨灰。
即便有幸摇到了龛位，每逢清明等重要日期，亲人们也只能排队祭拜。排队取出骨灰盒，轮流在公用的神位上祭拜，每人15分钟。
但在香港公营龛场中，有一半以上的骨灰盒从未有人拜祭，很难评价他们与尚未获得龛位、但有亲人陪伴的逝者，谁更幸运。
02
墓地是刚需吗？
炒房界有一句话：“上涨无房源，下跌无刚需。”放在墓地行业则很容易反驳，因为“人死就是刚需”。
为解决这一刚需问题，香港特区政府积极推行花园葬、海葬等“绿色墓葬”。但新型的墓葬形式很可能将亲人去世与墓地间的关系打破，因而受到传统思想的挑战。但也许是受制于经济条件，新型墓葬形式价格低、环境友好的特点还是让使用人数逐年攀升。
据《卫报》统计，2019年，香港使用“绿色墓葬”来安葬去世亲人的比例已经接近15%。
新兴墓葬的一种，游轮墓园
在内地，地方政府推行的如“树葬”“花坛葬”等方式虽过往遭到冷遇，但年轻一代已逐渐表现出对这些生态友好型墓葬方式的认可态度。同时，新技术的出现也使得亲人对逝者的陪伴方式变得更加多样。
2017年，浙江杭州已经出现将骨灰制作成宝石长久保存的丧葬案例。香港地区也出现将亲人骨灰制作的宝石制作成饰品随身携带的案例。
据北京市八宝山殡仪馆工作人员介绍，“宝石”是通过高温高压、添加合成材料等技术，将骨灰全部压缩为很小的宝石，或者与红宝石等矿物材质一起合成，制作成多种宝石，镶嵌在纪念装置里，或者做成戒指、项链等饰品。
将骨灰制成“宝石”价格并不低。上述工作人员介绍，定价最低约在数千元左右，八宝山殡仪馆现场即可制作，两小时左右就可以完成。
03
北上买墓
公营的龛场无法满足需求，私营的骨灰场所这一“灰产”便应运而生。
例如有人会将家属骨灰存放在棺材店、酒店这种“临时寄存点”。但2014年，香港特区政府制定私营骨灰场所管理相关条例，重拳整治了约1000家违规的私营骨灰场所，将私营龛场牌照化。
私营骨灰管理场所大幅减少，公营龛位又无法满足需求。内地“坟地产”看到了新的商业机会。2015年，港媒曾报道过大量香港市民北上内地购买墓地的消息。
摄影师巴雷伦数次前往香港拍摄香港的墓葬情况
据《大公报》报道，香港居民北上购买墓地的路线主要以厦深铁路、广深高铁沿线为主，尤其偏爱汕头、惠东等侨乡地区，深圳便有专门针对香港居民的墓园，每年清明有超过10万香港市民前往拜祭。
除去祖籍潮汕地区的香港居民抱有“落叶归根”的想法外，价格因素是香港居民北上购买墓地最主要的动力。
但据《路透社》报道，殡葬运营机构SageInternational的市场总监Besty表示，2005年-2015年，广东省（与香港接壤）的永久墓地价格上涨了至少十倍，现在单个墓地售价已经接近人民币20万元。
2015年后，香港居民原本的“北上”选择、距离九龙市中心只需一个半小时的深圳大鹏湾华侨墓园已经让普通相关居民难以负担。据香港骨灰位交易中心最新的数据，大鹏湾墓园目前“墓源”叫价50万人民币起。
深圳其他地方的情况也差不多。
巴雷伦镜头下的香港，墓葬与居民区相邻
深圳市政府兴建的吉田墓园工作人员对时代周报记者介绍，当前该墓园已无墓地可卖，另有墓园正在开发，开发出来后方可售卖，价格“大概十多万一块”，每块墓地大小为1.6-2平方米，平均每平方米售价约为5万元。
“这算便宜的了，因为地是政府提供的。外面的私人墓地更贵，十万块钱你肯定买不到的。”吉田墓园的工作人员表示。
深圳市新桥街道大王山墓园的工作人员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该墓园早就没有墓地可卖了，“十多年前，私人转让墓地的费用就已超过20万元，墓地面积为2.34平方米。”
“入土为安”是富裕者才可以享受到的待遇
根据深圳房地产信息网的数据，十年前的2011年4月，深圳市平均房价为20355元/平方米。
无奈之下，香港居民只好选择更为便宜的惠东地区。
惠州罗浮净土人文纪念园销售人员陈先生告诉时代周报记者，目前园区内普通墓地售价在3.6万-5万。这个价格不但比香港私营龛位要便宜不少，还让先人享受“入土为安”的待遇。
愿意“北上”的人毕竟是少数。香港殡葬业商会主席郭海邦（音译）有些悲观地表示：“很快，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把骨灰放在家里。”
同样寸土寸金的北京、上海等地，这样的异地买墓现象也开始出现。
一位从事墓地行业10年的中介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这些年来，北京到河北买墓地的人一直都有，没有明显的上涨趋势。
该中介介绍，河北墓地的价格多为2万元起，几千块钱的也有。相较于北京墓地的价格，要便宜很多。“我接触过北京最贵的墓地是60万元，普通双穴墓，1平方米。”北京门头沟、朝阳等区的墓地价格为10万元起。
据新华社“中国网事”记者调查，清明时节在北京和上海的一些周边地区，墓园前挤满了北京和上海的车辆。“生在北京、葬在河北；生在上海、葬在江浙”，异地墓已经成为风潮。
据河北当地销售人员介绍，上文提到的燕郊灵山宝塔陵园，墓园内80%以上的客户来自北京。
2017年，有网友爆出，南通市如皋江安苏沪佳苑小区有业主抗议该小区的住宅被上海炒房团“包圆”做公墓。
即便有幸入土为安，“拥挤”也不可避免 图/巴雷伦
2018年，中国农业大学副教授朱毅在微博上爆料，称听说北京人在河北买住宅，不住，只放骨灰盒。
一名河北省霸州市的房产中介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据他了解，高碑店市白沟镇、保定市均有北京人前往购买墓地的情况。
04
墓地也“限购”
与房地产兼具着情感、投资、住等等综合作用类似，墓地也拥有自己的“投机客”，广州甚至出台管理规定，要求墓地凭“火化证”购买。
这些投机客被称为“炒坟一族”。
此前热映的电影《非诚勿扰》中，葛优饰演的秦奋和一位推销墓地的姑娘相亲，一块价值3万元的墓地已被视为天价，但推销员表示这块墓地升值空间非常被看好，几年后就可以翻涨十倍，达到30万的价格。
这样的情况并非虚构，而是真实现状。电影2008年上映，十年后，现实中的北京墓地真的卖到了30万元。
墓地巨大的升值空间，引来众多投机客。在一些二手转卖网站，可以搜索到众多有关墓穴转让的信息。
2017年清明节，人民日报发文《墓地，不是用来炒的》，提及苏州市加强墓地限购的消息，让很多生活在大城市的人变得不淡定。苏州市2017年清明工作会议强调，经营性公墓不得跨区域推销墓穴，同时禁止为尚未死亡人员购置墓穴。舆论认为，此举打响了墓地限购的“第一枪”。
炒完房地产，再炒“坟地产”，与居住有关的一切，都似乎有巨大利益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