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兴宗教音乐：人的情绪和主观感受
这一次
但愿我们能明白
什么是古典音乐
歌剧是人文主义者理想中艺术形式的缩影，核心在于探索人类情感的本质与界限。这种以人为本的思想，其影响并未止步于世俗音乐，也熏陶感染了宗教音乐。在宗教改革中诞生的新教，将其教义重点放在个人与上帝的关系上。因此，巴洛克时期产生了一些类似于歌剧的大型宗教声乐作品，特别是在德国的宗教音乐，使用了很多起源于歌剧的演唱技巧来诠释《圣经》故事。这种表达人类情绪和主观感受的新兴宗教音乐风格的代表就是康塔塔、清唱剧和受难曲。
这类宗教音乐的先驱是17世纪早期在意大利发展成熟的协奏风格宗教音乐。如今，大型公共演出中合唱声乐与器乐的组合早已习以为常，但是在1600年之前，器乐仅仅是声乐的模仿和陪衬。器乐从简单的陪衬发展到独立地位，关键在于音乐会。意大利语concertare直译是“使协调”或“使一致”的意思，这种将不同部分组合一起的活动既产生了“协奏曲”（concerto)这个名词，也产生了“音乐会”（concert)这个形容演奏场合的名词。这种结合声乐与器乐，相对独立而又相互联系的组合音乐，还象征着各阶层紧密协作，充满凝聚力的理想社会。人们通常认为竞奏风格（concertato style)的兴起与威尼斯圣马可大教堂有关，正是在这座教堂独特空间结构和音响效果影响下，乔瓦尼·加布里埃利（Giovanni Gabrieli)才能不断探索和发展出由不同声乐合唱队与器乐“合唱队”交替配合的复合唱风格（polychoral style，16世纪威尼斯音乐家以圣马可教堂的特殊结构创造的一种声乐体裁。圣马可教堂内部有相对的两条长廊，各有一个管风琴，唱诗班和乐队会分开在两侧，交替或同时演唱。因而具有独特的空间音响效果),并启发了后来巴洛克时期的协奏音乐。最能展现这种风格的作品是他创作的《神圣交响曲》，第一卷于1597年出版，第二卷于1615年出版。
不过，竞奏风格的发展也与威尼斯当时作为世界商业文化中心，迫切需要建立一种各阶层和谐共处的社会秩序有莫大关系。对听众来说，通过音乐来理解这种秩序感并不困难，因为这些复合唱作品宏大的规模和丰富的对比效果，会给人一种直击心灵的冲击与震撼。
在乔瓦尼·加布里埃利因病离职后，圣马可大教堂的音乐事业一度陷入低潮，直到蒙特威尔第继任乐长后情况才有所改善。蒙特威尔第于1612年被曼托瓦公爵解雇，仅一年后就获得圣马可大教堂唱诗班指挥之职。他在这个职位上一直工作到逝世，整整30年。蒙特威尔第在这里开创了一种充满戏剧性并融入器乐的大型合唱音乐。这些作品虽然名义上是献给总督和参议院，但显然亦为大众欣赏而作。这与之前几个世纪单纯为“上帝的荣耀”而创作，几乎不考虑听众感受的虔诚宗教音乐相比，可谓天壤之别。蒙特威尔第《圣母弥撒与晚祷》则是一部新旧风格并存的作品，在曼托瓦工作时写成，在威尼斯出版。这部作品需要宏大的演奏空间和观众的见证，充分展现了其创作宏伟复合唱体裁作品的能力。
在圣马可教堂之外，非歌剧声乐和合唱音乐的发展较为平稳。康塔塔和宗教协奏曲就是在早期歌剧表达技巧上发展而来的，唯独没有舞台表演，因为这部分的费用高到令人发指。与歌剧类似，这些音乐形式也采用宣叙调和咏叹调交替结合的方式来叙述一个戏剧性故事。通常情况下，会有一到两个独唱（也有三个独唱的情况）与通奏低音乐器“协奏”。它们和歌剧一样，都由意大利牧歌发展而来，却能让人们更多地关注独唱人声与低音和声之间的对比效果。尽管康塔塔这个词，今天看来更多地与宗教题材联系在一起，但早期的康塔塔亦有很多世俗题材，就像早期的牧歌那样。不过，保存至今的康塔塔作品要远少于牧歌和歌剧。罗西（Luigi Rossi)所作的300首康塔塔如今能听到的少之又少，卡里西米（Giacomo Carissimi)和切斯蒂的作品也一样。
来自意大利的宗教协奏曲对德国宗教音乐也产生了重大影响，不过后者又增加了独特的核心体裁——路德教会圣歌。德国的传统合唱音乐发端于高产的米夏埃尔·普雷托里乌斯(Michael Praetorius)；成熟于沙因（Johann Schein)、沙伊特（Samuel Scheidt)、许茨（Heinrich Schutz)；一个世纪后，最后的接力棒才交到巴赫手上。其中许茨早年曾在威尼斯跟随加布里埃利学习作曲，后来又与蒙特威尔第广泛讨论音乐，他将意大利风格很好地融入到自己的大型协奏作品中，比如《大卫诗篇》和《神圣交响曲》。
像歌剧一样，合唱音乐既清晰展现了各个国家的民族特色，又成为各文化之间跨界交融的载体。当德国新教与天主教之间的纠纷逐渐演变为席卷欧洲大陆的三十年战争，来自法国、意大利和德国的不同音乐风格也逐渐融合到一起。威尼斯作曲家的复合唱作品中迷人而鲜明的对比风格开始与佛罗伦萨歌剧中具有强烈戏剧表现的独唱颂歌相结合；德国宗教合唱音乐的严肃格调融入高度情绪化的意大利协奏风格，便更加凸显德国世俗歌曲的简单质朴。
有趣的是，英国的音乐一直很少受到外国影响。不过，在查理一世被处死后，共和国时期的英国清教徒对传统宗教音乐充满了敌意和怀疑，导致英国教会音乐机构全部解散关闭。经历了这场毁灭性打击，英国宗教音乐再难恢复往日容光。1660年，君主制复辟，回国登基的查理二世因为在凡尔赛宫廷的流亡经历，对法国音乐情有独钟。尽管如此，英国教会音乐依然通过《公祷书》中赞美歌的形式保存下来，并获得长足发展。其中包括单声领唱与合唱交替出现的领唱赞美歌和纯合唱的完全赞美歌。在这方面，最著名的作曲家是亨利·普塞尔，写了60多首赞美歌。在他之前的先驱者佩勒姆·汉弗莱（Pelham Humfrey)和约翰·布洛（John Blow)也为这种音乐形式奠定重要基础。
如果说赞美歌代表了17世纪英国合唱音乐，那么其后一个世纪可以说完全是属于亨德尔清唱剧的时代。从本质上来说，清唱剧是以音乐的形式讲述《圣经》故事，只不过运用歌剧中咏叹调、宣叙调和合唱的技巧，以增加人物对白的戏剧性。清唱剧注重表现宗教人物在不同处境下的感受和情绪。从某种程度上说，清唱剧在18世纪的地位就像20世纪好莱坞宗教史诗大片，或16世纪文艺复兴时大型宗教绘画。从《以斯帖》到《耶弗他》，亨德尔不断完善着英语清唱剧的艺术风格，其间还创作出了永恒的经典《弥赛亚》。这种极具英国特色的体裁一直延续下来，包括后来19世纪门德尔松的《圣保罗》《伊利亚》，20世纪沃尔顿（William Walton)的《伯沙撒的宴会》……
亨德尔的声乐与合唱作品以歌剧和清唱剧为代表，与其同时代的巴赫则精于康塔塔和受难曲。巴赫的创作生涯可以根据他一生所担任的主要职位分为三个时期：
1708~1717，魏玛宫廷担任管风琴师
1717~1723，科腾宫廷利奥波德亲王麾下乐队指挥
1723~1750，圣托马斯教堂乐监、莱比锡市音乐指挥
三个时期不同的处境造就巴赫不同的音乐风格。他许多管风琴和键盘器乐都出自第一个时期；室内合唱音乐则集中于第二个时期；绝大多数康塔塔诞生于第三个时期。当巴赫在莱比锡时，有近两年时间，他每周都为主日礼拜或教会节日写作一部新康塔塔，其中保存至今的就有近200首，由此推断当时的创作数量可见一斑。
正因巴赫的康塔塔是为每周例行礼拜而作，在读经之后讲经之前演奏，所以尽管声乐和器乐阵容十分豪华，整体篇幅却相对简短。它们通常由许多章节构成，所以在演奏时灵活性较高。在康塔塔中，合唱、独唱咏叹调、宣叙调以及器乐的不同组合形成了丰富多样的叙事风格。其中，作为外部框架的合唱部分往往富有层次，有时具有赋格或节庆色彩等特征，《我们的上帝是坚固的堡垒》就是很好的例子。内部旋律则在叙事与沉思两种模式，也就是宣叙调与单声咏叹调或二重唱之间来回变化。在咏叹调中，人声通常以独奏乐器伴奏配合，可能是长笛、双簧管或独奏小提琴，乐器伴奏通过模仿人声旋律，填补乐句之间的空白。在康塔塔中有一个关键元素，一般在作为外部框架的合唱部分出现，那就是合唱赞美诗。这个环节中，在场所有人都会加入唱诗班来合唱。
巴赫的受难曲和弥撒曲更为宏大复杂。他有两首受难曲幸存至今：《圣约翰受难曲》《圣马太受难曲》，它们既延续了清唱剧的风格，又以叙述的特定《圣经》故事为特色。关于巴赫的巨作《B小调弥撒曲》至今仍有许多未解之谜。这部作品是巴赫于1749年（他去世前不久）,从自己过去25年的创作中截取章节集合而成。乐曲持续近两个小时，这种庞大的规模表明它并非为宗教仪式所作。事实上，巴赫作为一名路德教徒，为何创作这样一首天主教拉丁语弥撒曲，着实让学者困惑至今。但无论有怎样的功能，巴赫的音乐本质都是为了“神的荣耀”，但唯独这部作品似乎没有任何别的功能。毫无疑问，它是最伟大的古典音乐作品之一，代表了巴赫一生作曲技巧的巅峰和巴洛克音乐的顶点，在西方宗教音乐史上罕有匹敌之作。
编/茶茶斑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