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黑一雄小说《克拉拉与太阳》将出版,中文版和全球同步发行

《克拉拉与太阳》是英国作家石黑一雄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出版的首部长篇小说,包括中文版在内,《克拉拉与太阳》将于3月全球同步发行。简体中文版将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

对石黑一雄来说,2017年的10月5日是个大日子。经过几个礼拜的讨论,他妻子洛娜打算出门换个新造型。她和石黑一雄在伦敦的戈德斯格林住了许多年,这天,她正坐在附近一家名叫汉普斯特德的沙龙里,一条新的讯息突然在手机屏幕上一闪而过。

“不好意思,我必须得暂停一下。”她对理发师说,“我丈夫刚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我得过去帮帮他。”

回到家中,石黑一雄还在吃早餐,他的经纪人打来电话向他通知了消息:“这与布克奖相反,先是有一个入围名单,然后是一个入围名单,就像一阵接一阵的雷声响个不停,但并不让人激动,直到诺贝尔的获奖名单正式公布,那时,就像蓝天中霹雳划过一道闪电——哇!”

名单公布不到半小时,他的家门外就挤满记者。他给母亲静子打电话。 “我告诉她,我获得了诺贝尔奖,奇怪的是,她似乎并不感到惊讶。”他回忆道。“她说:我觉得你早晚会得的。”石黑一雄的母亲在两年前去世,享年92岁。在他的最新小说《克拉拉与太阳》中,部分内容与母亲有关,这本新书也是献给她的。在他看来,“我的母亲与我成为作家有很大关系。”

石黑一雄 人民视觉资料图

石黑一雄 人民视觉资料图最近,他和《卫报》记者在zoom上展开了对话,他呆在备用卧室里,女儿内奥米的大学本科书籍散落在书架上。他介绍说,他的房间很小,只能放两张桌子,一张用来放电脑,另一张是写字台。对于采访,他幽默地提到约翰·勒·卡雷的《锅匠、裁缝、士兵、间谍》,将采访过程与审讯相提并论。面对质疑,他怀着轻松的态度,也非常细致地用几个小时来谈论他的小说。

小说要探讨的是,技术的革新意味着什么

在文学界的定义里,石黑一雄算得上是年少成名。1983年,在他27岁时,他就登上格兰塔首届英国最佳小说家名单,还是最年轻的一位(与马丁·阿米斯,伊恩·麦克尤恩,朱利安·巴恩斯等人一起出现),后来他又获得了布克奖。在他看来,作家的年龄很重要,许多伟大的小说都是由20多岁和30多岁的作家创作的。他的女儿内奥米在28岁时出版了她的第一部小说《共同地面》,这令石黑一雄大为高兴。每当人们问他有关诺贝尔文学奖的问题时,他总是回答:“作家们在60多岁的时候得奖,靠的却是30多岁写出的作品。”

在他的小说中,偏爱封闭的环境,比如村庄、寄宿学校等,他笔下的人物角色常常处于某种形式的自我封锁,他对日常细节的关注和几乎夸张的扁平风格,抵消了梦幻般的情节和被压抑的情绪强度。

小说《克拉拉与太阳》

小说《克拉拉与太阳》《克拉拉与太阳》发生在未来的美国,主角是人工智能克拉拉和她的拥有者乔西。在石黑一雄的设想中,到那个时候,机器人已经和吸尘器一样普遍,基因编辑成为常态,而生物技术的进步已接近重塑独特的人类。在他眼中,这不是一种奇怪的幻想,人们只是还没有意识到今天已经存在的可能性,“亚马逊推荐”仅仅是个开始。 “在大数据时代,我们也许可以开始重建某人的性格,以便让他们死后继续工作,弄清楚他们下一步要在网上订购什么,早饭会吃什么,或是喜欢听什么样的音乐。”

为了写这本书,他刻意没有读伊恩·麦克尤恩的小说《我这样的机器》或珍妮特·温特森的《弗兰西斯斯坦》,这些书也提到人工智能,但是角度却截然不同。在石黑一雄眼中,克拉拉就像一个机器人看护,但她也是一个潜在真实存在,当乔西生病时,克拉拉会被安排取代她。在新书中,石黑一雄试图发问:在一个人类不再独特的时代,那些独属于人类的情感会发生什么变化?人类的灵魂又是否真实存在?

这本书重新审视了他在2005年出版的小说《莫失莫忘》(Never Let Me Go)背后的想法,《莫失莫忘》讲述了三个克隆人少年的友谊,他们只能活到30岁,到那时候身上所有的器官都会被摘除,用于手术移植。这两本小说都提出了用真爱推迟或击败死亡的可能性,他的另一本小说《被掩埋的巨人》中也明确体现了这一点。在他看来,即便人们不相信来世,不相信灵魂,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也应该明白,这是人类之所以为人的体现,这些幻想或许会让我们不那么精明,但是会给我们的人生带来巨大的力量。

对于内容的雷同性,他丝毫不感到抱歉,他甚至引用电影导演对“连续性”的观点(他是一个忠实电影粉丝),并且表示他的前三本书本质都是对之前的重合与复述。他说:“小说家们总是不太喜欢重复自己,但我认为这是完全有道理的:可以不断地尝试,直到距离自己想说的越来越近为止。”他喜欢通过改变地理位置和体裁来展现出新意,他喜欢在不同体裁中跳跃:比如《我辈孤雏》是一本侦探小说,《莫失莫忘》是反乌托邦的科幻小说,而《被掩埋的巨人》是幻想小说。《克拉拉和太阳》则是一种全新的“童话故事”,但依旧是石黑一雄的固有风格。

女儿说:给孩子们讲这些故事会让他们受伤

《克拉拉和太阳》的原型取自他在女儿小时候为她编造的一个故事,他本来打算依靠这本书打进儿童图书市场。“我有一个很棒的灵感,很适合改编成插画故事,所以我就去问内奥米她的想法,而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你不可能给孩子们讲这样的故事,他们会受伤的。最后,他还是决定为成年人写这本书。

他的妻子一直是他的第一读者,如今,女儿内奥米成了他的编辑。“当一个作家成名后,往往编辑就不想碰他的书了,因为他们会担心他可能随时会投奔自己的竞争对手,所以我现在非常感谢家人为我所做的一切。”对他而言,与诺奖有关的一切,宛如发生在另一个世界:“当我坐在书房里,绞尽脑汁地思考将来要写点什么的时候,诺奖给不了我任何帮助,我需要依靠自己的判断来完成自己的作品。”

每本书的写作他大概都需要花费五年的时间,先是经过漫长的时间思考,然后再是快速地写出初稿,石黑一雄经常把这一过程比作剑术:“你们静默地看着彼此,草叶在身下浮动,天空中酝酿着紧张的气息,你的大脑飞速运转,之后,就在刹那间它发生了,刀剑在空气中划出呼呼的响声,你们中的一个被击中,怦然落地。”他解释道,在屏幕上挥舞着一把假想的剑。 “你必须完全正确地思考,然后当你拔出那把剑时,你就做到了。”

石黑一雄的母亲在讲故事上很有天赋,她经常在饭桌边讲些战争故事,也会表演莎士比亚的剧中段落。在石黑一雄16岁时,他从母亲那里得到了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尽管有些破破烂烂的,但母亲告诉石黑要好好读这本书,于是他从一开始就被深深吸引,直到今天,陀思妥耶夫斯基仍然是对他影响最大的作家之一。他的母亲向他介绍了许多经典著作:“她成功说服了一个对读书不感兴趣,只想听音乐专辑的男孩,他找到了这些书中重要的东西,并从中获得了人生的启迪。”

1959年,石黑一雄五岁时,一家人从日本搬到吉尔福德。他的父亲是一名海洋学家,与英国政府签订了为期两年的研究合同。在石黑一雄心中,父亲的性格中既有科学家的天才,也有孩童般的幼稚和无知,这也成为克拉拉的原型。父亲退休后,他所发明的预测海浪波动的机器在花园底部的棚子里呆了很多年,直到2016年,伦敦科学博物馆提出,要把它收藏到新建成的数学画廊中,向大众展示。后来,女儿内奥米也成为了作家,这对石黑一雄来说是一个光荣的时刻。

他的父母在他16岁时为他买了第一台便携式打字机,但他却一直想在20岁时成为摇滚明星。他特别想成为歌手,像他的偶像鲍勃·迪伦一样,在卧室里写100多首歌曲。如今,他仍然与美国爵士歌手史黛西·肯特合作创作歌词,还拥有至少九把吉他。迪伦在前一年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石黑很高兴。他说:“迪伦得奖是当之无愧的” “我认为像迪伦和伦纳德·科恩和琼尼·米切尔这样的人,既是文学艺术家又是表演艺术家,而且我很高兴诺贝尔奖能够认识到这一点。”

在他获得诺贝尔奖的演说《我的20世纪之夜,以及其他小突破》结尾中,呼吁要加强文学的多元性,不要把不同的艺术形式完全分裂。”他希望文学不要固守在原有的圈层内部,而是要接纳和包容来自不同领域、民族、环境的作者。“我们必须拓展我们一般意义上的文学界,囊括更多的声音,第一世界文化精英的舒适区以外的声音。我们必须更加勉力地搜寻,从迄今为止尚不为人所知的文学文化中发现宝石,不论那些作家是生活在遥远的国度还是生活在我们自己的社群中。其次:我们必须格外小心,不要将‘何谓优秀文学’定义得过于狭隘或保守。下一代人定会用各式各样崭新的,有时甚至令人晕头转向的方法来讲述重大的、绝妙的故事。”他提到。

对于接踵而来的采访要求,石黑一雄经常表示礼貌地拒绝,他形容自己是“一个精疲力尽的作家”。他女儿曾经就他在气候问题上的不作为表示不满,他承认自己的错误。“我总是对她说,这在一定程度上只是一个能源问题,我这个年龄段的人,花了很多时间来担心战后局势,共产主义与资本主义,极权主义,种族主义和女权主义之间的斗争,我们太累了,无法承担这么多责任。”

在《克拉拉与太阳》中,他开始担心未来,不仅是关于气候变化的后果,更多的是有关人工智能、基因编辑和大数据,以及这些新科技对公平和民主产生的影响。“资本主义本身的性质正在改变它们的模式。”他说,“我对未来我们是否能控制这些技术感到担忧。”

但他希望读者会觉得这本书“让人感到既乐观,又开朗”。就像莱昂纳德·科恩所说的那样:“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即便身处艰难的世界,你依然能寻找到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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